此時距離她上次收拾好行李準備離去也不過短短几天時間,她包袱都還沒拆,如今正好,連東西都不用收拾了,她很快就能如他們所願。
其實她上次就不該猶豫,只怪師父居然隱瞞這麼重要的事,害她又在這裡多逗留了幾天,要是早知道發生的是這種事,她早已離開多時。
她甚至可以想象龍清醉是如何頂着全城的壓力,艱難的隱瞞她,但他不希望她離開,只是因爲這裡有水柔心,他不捨得離開回蜀山去吧?
正好,她也很希望他們有情人能終成眷屬,而不希望他跟着她隱居在無人問津的大山裡,或者一起面對五國搶奪者帶來的危險,所以她離開這裡,他留下是最好的結局。
做好飯菜回到洗劍小築,她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還和往常一樣跟他一起用晚膳,但今夜她主動提出要陪他喝酒,然後給他灌了很多壇。
她知道他不可能會被她灌醉,她只是想記住他喝酒的樣子罷了,此次離去,他們很可能後會無期,她時間一久自己會忘記他熟悉的容顏。
飯後她收拾好了碗筷,本想請他再陪她看一次星星,奈何連天公都不作美,明明白天還是個大晴天,晚上卻突然烏雲密佈像是要下雨了。
沒辦法,她只好打消這個念頭,轉而跟他在客廳聊天,心裡本是有很多的話想跟他說,可又擔心他會看穿她的心思,許多的話到了嘴邊又不能說出來。
龍清醉幾次都想跟她說外面的流言風語,但最終還是打住了,他不想讓她爲這種事煩心,如果事態再這樣嚴重下去,他會親自送她下山,
只是,她不過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除了他之外又還有誰會關心她的生死?雖然那個叫堇年淚的少年似乎對她很好,但青衣坊裡卻還有堇琉璃等人,她不可能再回去那種地方。
再者說了,神無月在墨家堡找不到鉅子令就會發現自己上當,接下里便是滿天下的找她,到時候她豈不又危險了?她現在不可能是神無月的對手。
想來想去,他有點想跟墨亦兮一起離開這裡了,然而一想到水柔心近來對他的態度,以及她那不得已的苦衷,他又覺得不能棄她而去。
師徒兩各懷心思,在客廳聊了很久才各自回房去休息。
墨亦兮點了燈在房裡伏案寫書信,上次龍清醉離開蜀山是不告而別害她擔心,雖然他不一定會那般擔心她,但她還是決定留書一封,不讓他爲自己擔心。
她書信寫的很簡單,沒說自聽到了流言風語,而是說鏡花水月城的事已經解決,她也該離開這裡,回蜀山去繼續勤學苦練,以期能保護自己,以及肩負起保護鉅子令的重責。
寫完之後她把信押在硯臺下,也沒有去休息,只是熄了燈坐在牀上發呆,等着下一個天亮,準備天一亮就離開。相信外面的人也不會攔她的,大家現在都巴不得她趕緊離開,有多遠就走多遠吧。
龍清醉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心裡很煩躁,好像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會發生,他以爲是城裡會發生大事,比如大家圍堵城主府,逼他們交出墨亦兮之類的。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一晚就是他們師徒的訣別,他要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她,連他自己都不會知道。
等待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還未等到天亮,墨亦兮就拿着包袱出了房間,輕車熟路的離開洗劍小築,徑自走向了九重院落的院門,外面天色雖然還是很暗,但卻已經有人開始幹活了。
最初的時候還有人攔她,但一聽說她是墨亦兮,現在是準備離開鏡花水月城,他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什麼都沒看到,讓她離開。
城主府很大,可她在天亮之前就成功的走出了大門,然後一路直奔那扇只見過一次的城門而去,她怕出城的晚了,龍清醉可能會追上來。
她到達城門的時候,城門都還沒有開,倒是有些要下山的人正等在城門口,她便也走過去混在其中和他們一起等,結果卻又聽到了很多讓她難受的話。
本還想不言不語任他們說去,但聽到他們說龍清醉有意包庇他,又想到自己這是偷偷跑出來的,即便到時候他說她已經走了,也不會有人相信他的話,便乾脆當着衆人的面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她大聲告訴他們,自己這是要下山去,請他們幫忙做個人證,好讓城裡其他人也知道。還請他們不要再責怪龍清醉了,一切都是她一個人的錯,她不該來這裡連累他。
毫無疑問的,她立時受到了這些人的唾棄,當着她的面,他們什麼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她聽得心如刀絞,卻沒有像上次在小廚房裡聽到歌謠那般落下淚來,只是倔強的緊咬着嘴脣隱忍着。
她不會在別人面前哭,也不可以哭,師父曾經說過,眼淚的弱者的表現,她不想做個沒用的懦夫,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都要忍住眼淚。
在這些人的吵吵囔囔中,緊閉多時的城門終於打開了,守城的將士聽聞是墨亦兮要出城去,連查都沒有查她就放行了,還讓她走快點走。
陳文傑和馮明遠站在城樓上看着她孤單離去的背影,再想想她初來那天的情景,真心後悔放她進來了,若是早知道她就是墨亦兮,他們都不會去通知龍清醉,直接就把她拒之門外了。
墨亦兮就這樣離去,她回頭看了一眼鏡花水月城,低聲喃喃:“師父,再見了,但願我們後會無期,徒兒祝願你和聖女能夠長相廝守。”
“你還看什麼看,到底走不走啊?難不成你還在等着劍聖大人來把你追回去麼?你腦袋前面頂着的那張若還是臉的話,就不要再杵在這裡了,我們鏡花水月城不歡迎你,你趕緊有多遠就滾多遠吧。”
“就是啊,我雖然沒什麼本事,但還有自知之明,若明知自己是個禍害的話,我一定會找個深山老林躲起來,而絕不會出來禍害別人,真是最毒婦人心,厚顏無恥之徒,都這會兒了居然還有臉賴在這裡。”
“姓墨的,我看你還是自己滾吧,千萬不要逼我們對你動手,然後又說我們欺負一個你姑娘家,做人自知之明很重要,作爲劍聖大人唯一的徒弟,跟着他這麼多年,相信這麼簡答的道理他還是教過你的吧?”
“……”
有人尖酸的冷嘲,有人刻薄的熱諷,還有人滔滔不絕的附和,就因爲她回頭多看了一眼這座城池,他們一大羣人便將她團團圍了起來。
眼淚幾近奔潰,她已經忍無可忍,沒有任何反駁的話,她拔腿就往前跑去,眼淚跟着她一起在風中走向凌亂,不多時便把他們耍在身後。
城主府。
龍清醉已經醒來多時,雖然至今還不曾看到墨亦兮的身影,但也當她是去小廚房忙了,只是心裡又感覺少了點什麼似得,但也沒太在意。
等到平日裡用早膳的時辰,他如往常般來到客廳裡,卻沒看到準備好的早膳,這才發覺情況有些不對勁,他連忙去她的房間找她。
墨亦兮都已經離開多時,他自是找不到她的人,只看到桌上留着書信一封,上面寫着四個娟秀的小字:師父親啓。
不祥的預感突然從心底深處升了起來,他匆匆拆開了書信,慌亂的看了一眼便往懷裡一塞,然後衝出了她的房間,一躍而起離開洗劍小築向着九重院落的大門疾掠而去。
這纔剛到八重院落,他就看到土長老急匆匆的走了過來,一見到他便厲聲質問道:“龍師弟,丫頭要走你怎麼招呼都不跟我們打一個?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我們的師侄,讓我們給她踐個行難道不應該麼?”
“五師兄,這事兒稍後再說,我先去追她。”龍清醉來不及沒多做解釋,說着就要繼續往外奔去,結果前面又走來幾人,卻是其他幾位。
“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土長老轉身便追了上去,但走了沒幾步又停下來,因爲龍清醉已經被金木兩位長老給攔下了。
“既然人都已經走了,那就別去追了吧。”金長老一臉嚴肅的道。
“是啊,她早晚都是要離開的,不可能一輩子留在這裡,你還是隨她去吧。”木長老也附和道。
“這難道不是你的意思麼?”火長老疑惑的問道。
“那她是自己偷偷跑出去的?怎麼也沒人攔着?”水長老也道。
不等龍清醉開口,金長老又語重心長道:“這若不是你的意思,那就更不應該去追她回來。你該知道外面的流言風語有多厲害,勉強留下她也只會讓她更委屈,你若真的如此在意她的感受,又於心何忍呢?”
木長老也繼續附和金長老,最終都沒有讓龍清醉追出去,他也後只能夠失魂落魄的轉身回了洗劍小築。
水火土三位長老本想跟上去問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卻被金木兩位長老也攔住了,說是應該讓他自己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