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想棄我於不顧,那麼,你的意思,是想怎樣?”
北堂君墨抓緊了牢欄,目光一直追着屠子卿出去。
他一定有什麼話沒有對她說,或者說他今日來所說的,不是他真正想要說的。
那,他到底相不相信,她沒有害死梅皇后?
“看來,誰都靠不得,只能靠我自己。”
她伸袖擦淚,目中精光一閃,已有了主意。
哥哥們還在等着她相救,就算只是爲了她自己,她也絕不能坐以待斃。
而且從入天絕牢到現在,她也不是一直在發呆,有很多事她已想清楚。
她知道,如果找上四皇子,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幫她。
但,她不能這麼做,否則若是害得屠子卿與他兄弟反目,她就是千古罪人。
所以,她不能找他,要自己想辦法。
說到梅皇后,如果說她真的是被人毒死,那麼有機會下手的,一定是她身邊的人。
而對梅皇后身邊的人最熟悉不過的,非王騰莫屬。
儘管她也知道,王騰對她頗有微不滿,但如今這樣的情形,也只能賭上一賭了。
成敗與否,賭了再說。
“娘娘,奴婢終於見到你了!”
偏生就在這時候,費了老大勁兒的離人一頭紮了進來,滿臉都是淚。
“天不絕我北堂君墨!”
北堂君墨高深莫測地一笑,離人登時呆了呆:
呃……還以爲娘娘會哭到昏天黑地,沒想到,她還笑得出。
嘉福宮裡到處都是叫人觸目驚心的白,點燃的白蠟燭發出滋滋的輕響,煙霧繚繞,有鬼要從地獄出來的感覺。
一口紫檀棺木放在大廳正中,宮女內侍們均穿着喪服,神情悲慼。
他們真正悲慼的,是不知道誰將成爲嘉福宮新的主人。
王騰身着孝服,老淚縱橫。
他服侍梅皇后那麼多年,實已將她當成自己的女兒。
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他除了想盡快逮到兇手,爲梅皇后報仇,更多的,也是爲自己的未來感到憂慮。
屠子卿漸漸寵信嚴禧祥,他不是不知道,先前他是與梅皇后一道的,嚴禧祥會對他好纔怪。
“王公公,有個宮女非要見你。”
一名婢女無奈地進來,剛剛在外面跟人家好一陣拉扯,她都快氣死了。
“宮女?什麼事?”
王騰冷冷開口,他沒心情見任何人。
“奴婢不知道,她不肯說,還說非見到王公公不可,還說什麼關係到王公公的身家……性命什麼的……”
婢女越說聲音越小,怕王騰會生氣。
“哦?”
王騰怔了怔,目光閃動。
一個普通宮女是不敢說出這話的,除非是受了什麼人指使。
“倒是要看看,是誰敢來尋我開心!”
他冷笑,起身快步出去。
“奴婢離人,見過王公公。”
早已等候多時的離人一見王騰的面,就恭敬地施禮。
“原來是你,”王騰剎那就明白她的來意,冷笑,“是你主子叫你來的?”
是來向他求情的吧,或者說求他向皇上說好話,一定是。
可惜,殺人償命,還應誅她九族,誰求情都沒有用!
“王公公恕罪,是娘娘命奴婢前來,爲她傳幾句話,奴婢說完就走。”
剛剛在天絕牢,北堂君墨要她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時,她也嚇了一跳。
一直以來,暉音宮跟嘉福宮素無往來,她不認爲王騰會幫她們。
可北堂君墨卻自信滿滿,她還真就過來這一趟。
“說。”
王騰揚了揚眉毛,他很有興趣知道,北堂君墨會怎麼樣爲自己開脫。
離人咬了咬嘴脣,瞄了下左右無人,這才靠近王騰耳邊:
“娘娘說,王公公心明眼亮,只要稍稍一想,便知道娘娘她絕不是害死皇后娘娘的兇手,而且如今宮中形勢複雜,人人都求自保,王公公若是信得過娘娘爲人,娘娘願依仗公公,共求平安。”
其實,北堂君墨並沒有多少把握,拼死一博而已。
“哈哈,”王騰不涼不熱地笑,眼角吊得老高,“我憑什麼相信墨昭儀不是兇手?她得盡皇上恩寵---”
話未完,他條然就變了臉色。
對呀,北堂君墨已得盡皇上恩寵,又怎可能笨到在這個時候對梅皇后下毒手。
別說一向聰慧的墨昭儀了,就算一個普通的宮女,也斷不會
這樣笨的。
“娘娘請王公公一定要相信她,若是王公公肯的話,娘娘有法子證明自己的清白,也能令公公有所依託。”
離人暗道一聲“太好了”,看到王騰這般反應,她知道事情有成。
主子,你簡直神機妙算,奴婢服了你。
“皇后娘娘就是被她毒死,還有什麼好證明的?”
王騰乾咳一聲,不安地半轉過身。
現下他心裡掙扎得厲害,北堂君墨是不是信得過,他無從得知。
“娘娘說,皇后娘娘喝下銀耳粥後半個時辰才毒發身亡,足見這毒不同尋常,只要讓太醫仔細瞧一瞧皇后娘娘所中何毒,當可見分曉。”
離人只是把北堂君墨的話一字不漏地說給王騰聽,至於事情是不是會有轉機,她也不知道。
王騰沉默着,臉色越來越白。
“奴婢要說的已說完,先行告退,若是公公肯相信昭儀娘娘,可以去天絕牢與她一敘。”
離人說走就走,沒等王騰說個什麼,已快步離去。
因爲北堂君墨說過,對王騰來說,這事兒太突然,他一定需要時間好好考慮清楚。
自打離人走後,王騰房間的燭火就一直亮着。
窗紙上的人影來來回回,不知道多少次後,房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
“四皇子,你不能去。”
凝眸腳步一橫,攔在屠羽卿面前。
她就是不想主子與屠子卿起衝突,才極力隱瞞北堂君墨入天絕牢的事。
好在這一段時間屠羽卿幾乎不出景巒宮大門,也一直不知道此事。
誰料嫣笑公主屠笑卿今天過來,三言兩句的便說漏了嘴,屠羽卿哪裡還坐得住。
“不會是她做的。”
屠羽卿煞白着臉,握緊了拳。
儘管他根本沒有見北堂君墨的面,沒有聽到她說什麼,他還是相信,她是無辜的。
這份信任,沒有根據,卻出奇的堅定。
“四哥又知道了?我不喜歡那個女人,只知道想着自己。”
屠笑卿一直爲嫁不成北堂君傲的事耿耿於懷,儘管那並不全是北堂君墨的錯。
“每個人所處的境地不同罷了,何況有些事,強求不得,就像---”
我自己。
屠羽卿暗中苦笑,有些事,他明白的。
“皇上不是會濫殺無辜之人,四皇子應該相信他。”
話是這麼說,其實凝眸心裡很清楚,她勸不動屠羽卿的。
“就是,四哥,你別看二哥平時愛冷着一張臉,其實他心裡很有主張,你放心啦,我覺得墨昭儀不會有事。”
屠笑卿是心疼哥哥,不是爲了那個討厭的女人。
也不知道她對北堂君傲說了什麼,人家說什麼都不肯娶她。
她對北堂君墨,可是沒半點好感的。
“四皇子---”
楚醉也要說什麼,屠羽卿已煩躁莫名地一擺手:
“別再說了,讓我靜一靜。”
他心裡很亂,亂得像一團麻,抽不出頭來。
到底要不要去?
若是皇兄真要對北堂君墨做什麼,他又能怎麼樣?
“稟四皇子,皇上口諭,要四皇子承光殿面聖。”
這話一入耳,所有人都怔了怔,屠羽卿則輕輕呼出一口氣:
果然,有些事不用急的,船到橋頭自然直。
“唉,真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凝眸也沒把屠笑卿當外人,感慨一句。
“皇兄保準有好玩兒的事,我要去瞧瞧!”
屠笑卿哪裡忍得住好奇心,人家才走沒多久,她就一蹦一跳地跟了上去。
天色已晚,宮中各處屋檐下都掛起燈籠,發出昏黃的光來。
一路上不時有侍衛巡邏而過,腳踩在落葉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來,像踩在人心上一樣。
屠羽卿心神不定地去到承光殿時,屠子卿正陰沉着臉生氣,茹晧大氣不敢喘地侍侯在角落裡。
難道發生了什麼事?
屠羽卿心猛地沉了沉,進去見禮,“臣弟見過皇兄。”
“起來,”屠子卿一揮手,“茹晧,你先去吧。”
直接趕人了,看來他要說的事,相當驚人。
“遵旨!”
茹晧就跟天下大赦似的,趕緊閃人。
“皇兄,皇后娘娘的事,真的是墨昭儀做的?”
屠羽卿略一沉默,直接問了出來。
反正現在就需要把事情查個明白,若是
藏着掖着、欲說還休的,反倒顯得他心裡有事。
“真的纔有鬼,”屠子卿冷笑,“朕就是知道不是她,才把她關入天絕牢的。”
什麼?
這什麼意思?
屠羽卿愣愣的,心思單純的他一時沒能尋思過來,一臉的迷惑。
“後宮的事,四弟又不是不知道,瀟兒突然遭了毒手,朕始料未及,偏偏又把君墨扯了進來,朕難道會什麼都不做?”
不管兇手是不是有意栽贓嫁禍給北堂君墨,屠子卿都不能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所以,在真相未明之前,他才故意把她關到牢裡,明着是要審問,暗裡其實是在保護她。
只有這樣,她才能免遭兇手的毒害。
萬一兇手沉不住氣,把北堂君墨殺了,或者怎樣,來個死無證,他豈不悔之晚矣。
“原來如此!”屠羽卿長舒一口氣,雙眉稍展,“那,皇兄要見臣弟,是想---”
他沒有親見梅皇后遇害,什麼都說不出來的。
“四弟,你早些時候曾經隨六皇叔去過不少地方,可曾聽說過有一種毒,若是每天下一點在飲食中,卻又不會即時發作,只會慢慢累積,最終讓人吐血而亡的嗎?”
而且,還不會有任何的破綻,只會讓人以爲是中毒之人暴病而亡。
唯一不同的是,中此毒的人會因爲時常的心口疼,而使得心口處的肌膚呈現紫紅色。
程據真不愧是太醫,居然還能驗出這種毒。
“什麼?!”屠羽卿大吃一驚,已變了臉色,“皇兄是說皇后娘娘她---”
天哪,這太可怕了!
宮中居然會有這種可怕的毒,簡直是……
“朕也想不到!不過,也正因爲這樣,朕才越發相信,君墨不是兇手。”
屠子卿臉色也有點發白,原來一直以來,梅皇后的心口疼並不是因爲懼怕什麼“立子殺母”的祖制,而是因爲被人下了毒。
好可憐的梅皇后,平白中毒不說,還被他那般誤解,她真是死得不值。
“爲什麼?”
屠羽卿定定神,好半天胸口還堵得慌。
若是這毒是一點點下在皇兄飲食中,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因爲此毒從第一次入人體開始,到毒發身亡,最少需一年時間,纔不會讓人瞧出破綻,”屠子卿冷笑,“而君墨來到古井國,不過才半年時間。”
很好,這是最有力的證據。
那會兒程據說要詳驗梅皇后的鳳體,屠子卿本來還想拒絕的。
他並不知道是北堂君墨託付於王騰,而王騰又找上了程據,只是單從想爲梅皇后討回公道來說,他才同意了的。
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
“那,兇手會是誰?”
屠羽卿禁不住地暗暗高興,爲免自己露出什麼破綻,他趕緊追着問一句。
當然,這也是他很想知道的事。
“還不知道,瀟兒身邊服侍了半年以上的人,都有可疑。”
那可麻煩了,符合這一條件的,宮女侍衛少說也有上百人,怎麼查?
事情到這個地步,他們是沒可能會承認的。
最要命的是,他們根本一點證據都沒有。
“這樣嗎,有點麻煩。”
屠羽卿皺皺眉,眸子裡有隱隱的憂慮。
若一日找不出這個真兇,他(她)就有可能再害人。
而他們仍然防不勝防,真不知道下一個被害的,會是誰。
“朕已下令禁衛軍仔細搜索宮中各處,若有私藏毒藥者,一律嚴回拷問!朕就不相信,兇手能一再得逞!”
這樣嗎?
也算是個辦法,不過不太可能有結果。
梅皇后已死,鬧得動靜這麼大,兇手肯定會銷燬所有的證據,避過這一難再說。
“哦,”屠羽卿下意識地點頭,突又想起一事,“那,墨昭儀可以離開天絕牢了吧?”
那種地方,不是她能待的。
“朕已讓茹晧去把君墨送回暉音宮,朕等下就去看她。”
屠子卿一時之間也沒想到多處去,這種時候,誰還有心思想什麼男女情事。
“皇兄英明。”
太好了,她沒事了!
這對屠羽卿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本來他還以爲,自己今夜又將不成眠呢。
“那個女人真是好福氣,這麼容易就逃過此劫,服了她了。”
在殿外偷聽到所有事的屠笑卿聳聳肩,揚揚眉,百無聊賴地走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