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君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去到景涯宮的。
昨日受了薛昭楚一番辱罵,她本不想這麼快再來見他們,可屠子卿的話實在太過叫她震驚,她幾乎要在屠子卿面前露出破綻來。
“君墨?你怎麼又來了?”
北堂君傲詫異地迎着她過來,同時不安地看了薛昭楚一眼。
“君墨,你去對屠子卿說,我纔是文景國皇上,要在朝爲官的人也應該是我,快去!”
薛昭楚一步搶過來,語氣不容置疑,那樣子真叫人討厭。
他本來是想自己去說的,怎奈侍衛根本不容他出景涯宮的門。
“什麼?”北堂君墨吃了一驚,臉色開始發白,“爲什麼要說?”
萬一屠子卿知道了,惱恨他們騙他,要降罪於他們怎麼辦?
“你還問爲什麼?難道要君傲去做官,我在這裡繼續當囚奴不成!?”
薛昭楚怪笑一聲,掃了北堂君傲一眼,眼神憤恨。
“你是說……”
北堂君墨眼睛亮了亮,居然也不反對。
是的,她當然不會反對,因爲屠子卿跟她說,嫣笑公主要嫁給北堂君傲。
她知道哥哥一定不會同意,就算哥哥同意,她也一定不會同意。
“對,我要讓屠子卿知道,我纔是皇上,不然你們一個一個飛黃騰達了,我卻什麼都不是,你們當我是白癡嗎?!”
薛昭楚咬着牙笑,早知如此,當初爲什麼要把皇帝的身份讓出去?
“皇上,此事恐怕不妥!萬一屠子卿氣起來---”
北堂君傲只知道自己沒有異心,怎奈薛昭楚心性已起了很大變化,哪裡還會相信別人。
“我不管!我若再不表明身份,就什麼都不是!”
再說,萬一他兩個都富貴了,不再管他,他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哥哥,如果皇上非要這樣,我們做臣子的也不能忤逆了皇上的意思,不是嗎?”
北堂君墨白着臉,拉過北堂君傲,輕輕搖了搖頭。
“可是---”
“哥哥,你昨天是不是跟嫣笑公主碰過面?”
說起這個人,北堂君墨眼睛時有掩飾不住的痛,這眼神不像是妹妹在看哥哥,而是---
“什麼?嫣笑公主?”北堂君傲怔了怔,一時轉不過彎,“我沒有……你是說那個笑起來兩個酒窩的女孩子?”
記得了,她臨走時還說什麼“我瞧上你了”,不過他滿腹心事的,根本沒把人往心上放。
“是,”北堂君墨下意識地抓緊了他,“嫣笑公主對你……一見傾心,不介意你的、你的身份,說要嫁給你。”
“什麼?!”
不等北堂君傲說什麼,薛昭楚已尖叫一聲,臉色慘變,“君墨,你說---不對!我纔是文景國皇上,她要嫁,也得嫁給我!”
他已快要失去理智了吧,事情會出現這樣的轉折,絕對不是他們所能預料。
“皇上,臣、臣---”
北堂君傲猛地哆嗦了一下,根本無從解釋。
“皇上,你、你真的願意娶嫣笑公主?你難道不知道,她、她可是敵國的公主!”
北堂君墨瑟縮着躲在哥哥身後,都不敢看他了。
“敵國的公主?哈哈哈!”
薛昭楚仰天狂笑,眼睛裡卻一點笑意都沒有,有的只是滿滿的嘲諷而已:
“北堂君墨,你有資格跟我說這話?我看是你忘了,你已經跟了敵國的皇上!”
“可是我---”
我是爲了你們才這樣做的,不是我自己願意!
北堂君墨狠狠咬緊了脣,這話說也無用,不如不說。
“君墨,你去跟屠子卿說清楚,我纔是皇上,聽到沒有?”
薛昭楚狠狠扔下一句,轉身進了屋。
他已不想再多看北堂君墨一眼,只要他能恢復身份,做得官,娶了古井國的公主,一切就又有了機會。
“君墨,你真要說出真相?”
北堂君傲越想越不放心,皺緊了眉。
“哥哥,別答應皇上,別娶嫣笑公主,好不好?”
北堂君墨卻一把抓住他,神情迫切。
“君墨,你這是怎麼了?”北堂君傲詫異地看着她,“你不是要跟屠子卿說清楚嗎,不是我要娶人家,是皇上!”
“可嫣笑公主看上的是你,不是什麼文景國的皇上!”
如果不是這樣,她又怎會急成這樣。
“君墨,你說什麼呢,我不會娶什麼公主,你別這樣!”
北堂君傲算是看出來,妹妹今天很不尋常。
“對,別娶她,什麼人都別娶,那些女人都配不上你,哥哥,答應我,別娶別人,答應我!”
北堂君墨死死抓着他的手,指甲都掐進他肌膚裡,猶自未覺。
什麼?
北堂君傲心中一凜,妹妹越說越不像話,難道---
“君墨,你---”
“哥哥!我雖做了皇上妃子,但
不是我自己願意的,我是爲了你們!等着我,等我把你們都救出去,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好不好?!”
北堂君墨一定是瘋了,不然她眼神爲何那般狂熱,要把哥哥給撕碎一樣?
“君墨,你、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北堂君傲臉色都有些發青,拿手去試她額頭。
不會是發燒,在說胡說吧?
“我清醒得很!哥哥,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從小以大,我喜歡的只有你一個,你爲什麼還要裝做不明白我的心意?!”
是的,自從五歲那年被領養進北堂家,她就喜歡北堂君傲,一直喜歡。
越長大,她就越清楚,這輩子除了北堂君傲,她不會嫁給第二個男人。
但,薛昭楚看中了傾國傾城的她,要立她爲後。
她本來抵死不肯的,但哥哥要她去,她就去。
她喜歡哥哥,就會聽他的話,只要是他要她做的事,她都會做。
可她心裡是不願意的,她不想嫁給薛昭楚,一點也不。
所以,城破那天,除了擔心哥哥和薛昭楚會受到傷害,她更多的是解脫,是慶幸。
是屠子卿拯救了她,她做了他的女人時,纔沒有更多的怨恨和痛苦。
如果她的處子之身註定不能給最愛的哥哥,那麼,與薛昭楚比起來,她更願意給屠子卿。
“君墨,你怎麼還說這話?!你已經是屠子卿的妃子!”
北堂君傲大吃一驚,本能地後退。
他以爲過了這麼久,北堂君墨已經忘記了對他的情意,原來根本沒有!
“所以,你嫌棄我了,是不是?!我現在已是殘花敗柳,你不會再要我了,是不是?!”
不想薛昭楚知道這些,北堂君墨壓低了聲音嘶吼,嗓音嘶啞到叫人心碎。
“不,不是!”北堂君傲猛烈地搖頭,眼前一陣模糊,“君墨,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是你的哥哥,你、你怎能愛我---”
“我們本來就不是親生兄妹,我爲什麼不能愛你?!”
北堂君墨撲過去,死死抱住他,哥哥,你還要退讓到什麼時候?
我成了屠子卿的女人,又是爲了誰?
“君墨,放開我!不行,不可以的!”
北堂君傲痛苦地別過臉去,想推開她,又不忍。
這麼久以來,妹妹受了怎樣的委屈痛苦,他很清楚。
可是,他不能,他真的不能!
“爲什麼不可以?我就是喜歡你,我要做你的妻子!如果不是你要我去,我纔不要做什麼皇后!哥哥,別拋下我,我對你的心意,永遠都不會改變!”
對哥哥的愛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如果哥哥拋棄她,她寧願現在就死。
“君墨……好,我們先不說這些,好不好?等我們離開古井國,我們再向皇上說明一切,好不好?”
不是北堂君傲真的會答應什麼,實在是他太明白妹妹的個性有多倔。
這一時半會的,根本不可能勸得她改變心意。
“真的?!”北堂君墨自是驚喜莫名,擡起頭來看他,“好!哥哥,記得你對我說過的話,我一定會救你離開,一定會!”
屋裡,薛昭楚冷冷看着他們兩個抱在一起,也只當是他們兄妹互相訴苦,哪裡料得到這許多,他冷笑,厭惡地轉過身去。
回到暉音宮時,北堂君墨臉上猶有淚痕。
屠子卿不是問過無數次嗎,她的心事到底有多重,可她說不清楚的。
因爲這些事她自己都沒辦法說得清,她更沒想到,對哥哥說出心裡話,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
“就算他不同意娶笑卿,君墨你也用不着哭給他看吧?”
屠子卿笑笑,靜靜看着眼神呆滯的北堂君墨,眼神淡然。
這樣的結果,似乎在他意料之中。
“皇上恕罪!”北堂君墨陡然回神,慌亂地擦去腮邊淚,“臣妾---”
“薛昭楚不同意,是嗎?還是,你見不得他娶別的女子?”
屠子卿脣邊笑意更深,有洞悉一切的睿智。
“皇上?!”北堂君墨大吃一驚,臉色慘變,“皇上此語何意?!”
難道他還是不相信她,以爲她跟薛昭楚舊情未斷?
這樣試探來試探去,有意義嗎?
“好,君墨,你給朕一句實話,對於他們兩個,你有什麼事瞞着朕?”
屠子卿眼睛直直看着她,目光澄澈。
“臣妾---”
北堂君墨心猛地一沉,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她應該想到的,她已經做了屠子卿的妃子,他怎麼可能任由她去見別的男人。
所以,他一定派人跟蹤她、監視她了,或者說,景涯宮裡根本就有屠子卿的人。
那麼,她跟哥哥說的話,屠子卿已經知道了?
應該不會呀,她每次都會很小心,不會被人聽到纔對。
“說啊,君墨,這麼久了,你一直
說朕待你很好,那你就不該再瞞着朕。”
屠子卿好像並不生氣,而且看他的樣子,明明就已經知道了什麼,卻非要人親口說出來。
“臣妾不敢說---”
北堂君墨不敢看他,下意識地後退。
如果說她對哥哥的真情意不可能爲人所知的話,她瞞着屠子卿的,也就是薛昭楚和哥哥身份的互換。
好,就跟老天賭這一把,看屠子卿會怎麼樣。
“說。”
“臣妾……皇上帶兵攻下文景國那天,臣妾不想楚哥哥有事,所以、所以讓他們互換了身份,哥哥是皇上,皇上纔是我哥哥北堂君傲。”
北堂君墨低垂着頭,說了實話。
這麼久以來,瞞人瞞得這麼辛苦,她也夠了。
屠子卿沉默一下,突然大笑,“哈哈哈!君墨,你很好,沒有對朕撒謊。”
嗯?
北堂君墨大詫,再也想不到屠子卿會是這般反應,不禁擡頭去看他。
“皇上?”
“君墨,你還真是天真得夠可以,你當朕是那麼好騙的嗎?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裝不來的。”
其實,屠子卿很早就對那兩個人的身份產生了懷疑,只不過這也無關緊要罷了。
如今嫣笑公主看中了北堂君傲,屠子卿纔想到要讓他兩個做回自己而已。
“原來,皇上早就知道了,臣妾真是笨。”
看出來屠子卿並沒有生氣,北堂君墨稍稍放心,羞赧一笑。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演戲演得這麼累。
“君墨,真難爲你想出這個法子來,今天去見他們,又落了一頓埋怨吧?”
屠子卿攬過她的肩,眼裡有心疼之色。
要不是怕她難過,他絕不會讓薛昭楚他們有傷害她的機會。
“臣妾沒事,皇上能不能別怪哥哥他們,法子是我想出來的,我是怕皇上會---”
北堂君墨小心地看着他的臉,實在不知道他在這時候揭破這一點,用意何在。
“朕不會怪他們,也不會怪你。”
這話倒是真的,他只想北堂君墨對他說實話而已。
“謝皇上!”北堂君墨大喜,施禮謝恩,又想起什麼來,“皇上,那……嫣笑公主是不是應該嫁給楚哥哥,他纔是文景國皇上。”
“那倒不必,”屠子卿搖頭,“笑卿看中的是你家哥哥,又不是什麼皇上不皇上。”
說這話時,他滿眼不屑。
對於薛昭楚爲人,他實在看不過眼,相比較起來,倒是北堂君傲更叫他敬佩三分。
“哦。”
北堂君墨失望之極,心中苦不堪言。
原本以爲他兩個做回自己,哥哥就不用娶嫣笑公主。
現在看起來,還是不行。
那,她該怎麼對薛昭楚說?
他一定會恨死她的。
既然沒辦法對屠子卿說明白,北堂君墨便私下裡去找屠笑卿,想勸她改變心意。
“公主,墨昭儀來了。”
屠笑卿的貼身侍婢彩袖走進來通報一聲。
“墨昭儀?什麼人?”
屠笑卿愣了愣,好像沒聽說過這個人。
“就是北堂昭儀。”
彩袖抿了抿脣角,很尷尬的樣子。
“北堂?誰啊?”
屠笑卿男孩子似的撓撓後腦勺,還是不知道來者是何方神聖。
“那日匆匆一見,嫣笑公主不曾記得妾身,妾身倒不曾忘了公主。”
北堂君墨走近一笑,滿室生輝。
“你---哦,是你呀!”
這樣的傾國傾城又不是一抓一大把,這一下面對面,屠笑卿一下就想起來了,恍然大悟一樣的,一把抓住她。
“妾身見過公主。”
北堂君墨低頭行禮,就勢擺脫了屠笑卿的手。
她一向不喜與人太靠近,就算同爲女子也一樣。
“哎呀,不用客氣啦,”屠笑卿不由分說拉着她坐下,“原來你就是墨昭儀呀,我回來纔沒多久,滿耳朵聽到的都是你的名字,你樣貌可真是沒得挑,難怪皇兄半步也捨不得離開你---對了,你找我什麼事?”
北堂君墨正被她說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幾次想插口解釋什麼,卻不得其門而入。
“啊?哦,公主恕妾身唐突,皇上說對妾身說,公主喜歡妾身的哥哥?”
她暗暗吐一口氣,沒想到嫣笑公主說起話來跟連珠炮似的,都不讓人開口。
“你哥哥?哈哈,皇兄弄錯了啦,我瞧上的不是你哥哥啦,他們跟我說啦,那個人是文景國原來的皇上,薛昭楚。”
說麼這男女之事,屠笑卿居然一點都不臉紅,是天生後知後覺,還是覺得這沒什麼好臉紅的?
“公主有所不知,他們也不知道,與你見過面的人才是妾身的哥哥,北堂君傲。”
原來你真正想嫁的是楚哥哥嗎,那就好辦了。
北堂君墨淡然一笑,心裡多少有了些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