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得了屠子卿特許,北堂君墨就經常去看望哥哥和薛昭楚,雖然每次都得他們冷言以對,她亦不多做解釋。
如今的一切是她願意爲他們做的,所以,她不求回報。
但,這樣是不行的,屠子卿會縱容她,別人不會。
試想,一個被滅了國的女人,整日打扮得妖嬈嬌豔的,在古井國皇宮之中來去自如,有多少人會看不過眼去。
不消幾日,宮中已是流言四起,都說北堂君墨是紅顏禍水,古井國將有大劫。
這話很快傳入屠蘇耳中,他自然吃了一驚,將屠子卿叫來詢問。
“子卿,那個文景國的女人,是怎麼回事?”
只要是攸關古井國生死存亡之事,屠蘇從來不會拐彎抹角,當面問清楚才行。
“出什麼事了?”
宮中議論北堂君墨之時,自然會避開屠子卿,因而他不曾聽到什麼風聲。
如今父皇突然問起,他少不得吃了一驚,暗暗戒備。
“你對她,很好,是嗎?”
屠蘇咳嗽兩聲,身體雖虛弱,眼神卻銳利。
這個兒子一向不是貪圖美色而誤事之人,這回難道遇上了命裡的剋星嗎?
早知道,不該把那女子許了給他。
“……是不是他們對父皇亂嚼舌根?”
宮中向來爾虞我詐,從來都是不見硝煙的戰場,屠子卿暗暗握拳,爲了北堂君墨,他真的忽略了很多事。
“總是你有行爲失當之處,難不成這些都是空穴來風?”
屠蘇冷冷看着他,臉上有很明顯的怒意。
屠子卿沒有立刻表明態度,至少說明他對那個女人真的不同。
“回父皇,兒臣善待北堂君墨,自然有理由。”
“什麼理由?”
屠蘇微哂,對一個亡了國的女人,何須善待,何須理由。
“父皇難道忘了,那文景國國君還在宮中,父皇不是要拿那薛昭楚來牽制文景國子民,要安撫他,就必得善待北堂君墨。”
不然,薛昭楚一定不會乖乖聽話。
這理由好像很有說服力,至少屠蘇略一沉默之後,神情大見緩和。
“雖是如此,凡事也不可太過火,否則叫人說長論短,總是對你不利,朕大去之期不遠,實在不希望你出什麼事。”
屠蘇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說道。
“是,兒臣知錯,兒臣知道該怎麼做。”
雖是沒有明說,但屠蘇要立他爲儲君的意思已相當明顯,屠子卿心下一酸,低下頭去。
父皇待他一向嚴苛,也很疼他,他實不忍心聽父皇說出這樣的話來。
“去吧。”
“兒臣告退。”
屠子卿低着頭退出來,再擡起頭來時,眼眸雪亮。
父皇這一下當頭棒喝,來的真是時候。
不然,他將悔之晚矣。
“北堂姑娘。”
身後突然響起語聲,北堂君墨停了停,才慢慢轉過身來。
大概還沒有從對薛昭楚傷她的失望與傷心中解脫出來,她眼神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
“你……叫我嗎?”
在古井國皇宮之中,應該沒有第二個“北堂姑娘”吧?
“北堂姑娘果然是人間絕色,難怪王爺會對你另眼相看。”
嚴纖華緩步走近,眼睛死死盯着北堂君墨的臉,咬着牙笑。
她自問已夠美夠豔,卻仍不及眼前人。
“你……在笑話我嗎?”
北堂君墨回神,面無表情。
就算是絕色又如何,事到如今,她甚至比不過這皇宮中的一名普通的婢女。
“笑話你?哪兒能呢,北堂姑娘如今正得王爺寵愛,要什麼得什麼,我是羨慕還來不及呢!”
嚴纖華這話也不全是氣話,宮中人的議論她自是聽到不少,偏生梅瀟又不管這檔子事,所以她才更氣。
“王爺?寵我?”
不,不是!
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北堂君墨突然煞白了臉,死死咬住嘴脣。
“本王要寵誰,要問過你嗎?”
屠子卿寒着臉走進,眼神冰冷。
被屠蘇教訓了幾句,他本就心煩得要命,一回來又聽到嚴纖華這夾槍帶棒的話,哪裡還會不惱。
別忘了,他雖比較尊重舅舅嚴禧祥,卻實在對嚴纖華沒多少好感。
“妾身胡亂說話,王爺恕罪!”
嚴纖華暗道一
聲糟糕,急着施禮賠罪。
該死的疏影,怎的不替她看着點兒,王爺回來了都不知道?
“本王最恨搬弄口舌是非之人,嚴纖華,你最好知道輕重。”
屠子卿絲毫都不給她留顏面,當着婢僕們的面就訓斥起她來。
“……是,妾身告退。”
嚴纖華低下頭,眼神卻怨毒,拼命按捺下對北堂君墨的仇恨,轉身快步而去。
第一次跟北堂君墨的交鋒,她輸得很沒有面子。
不過,不急,來日方長。
“王爺,你好像很生氣。”
北堂君墨剛纔一直沒有說話,就是在想屠子卿爲什麼會不高興。
“你是不是又去看薛昭楚他們。”
屠子卿回頭,也許是因爲他的聲譽差點因她而受損,他眼睛裡有冷漠的距離。
“我……是,王爺---”
“以後,別再去景涯宮。”
至少,在我登基爲君之前,別再去。
“爲什麼?!”北堂君墨一呆,急得漲紅了臉,“你不是願意讓我去看他們嗎?!我---”
“總之以後不準隨便出景瀾宮,除非你想他們有事。”
因爲很清楚北堂君墨的弱點在哪裡,屠子卿不怕她不聽話。
“你---”
北堂君墨爲之氣結,卻瞬間釋然:
對了,他就是應該這樣對她,她才能放開手去做一些事情,而不會欠下他太多情份。
那麼,王爺,既然如此,你就別怪我對你使心機,使手段!
“若是我同意了,你可以去。”
北堂君墨突然沉默下去,屠子卿似乎有些不安,留了個活口給她。
“多謝王爺恩典。”
北堂君墨淺淺一笑,很客氣的樣子。
她只是突然想起來,就算沒有屠子卿相助,她還有另外一個選擇。
四皇子,屠羽卿。
待回到房中,離人便勸她,“姑娘,你別生王爺的氣,奴婢也不是想姑娘難堪,實在是這陣子因爲姑娘的事,有很多對王爺不好的話傳來傳去,王爺也很難做。”
“是嗎?”
北堂君墨稍稍有些意外,枉她還以爲屠子卿是出爾反爾的小人呢。
“就是說啦,姑娘雖不是皇室中人,總該知道一些,皇室之間相互詆譭是常有的事,而且自打太子被廢,皇上一直沒有---”
糟了!
離人突然打住話頭,青了臉色。
她一定是腦子有問題了,纔會對北堂君墨說出這些話來,要讓王爺知道,一定會殺了她的!
“沒有什麼?”
離人一下沒了動靜,北堂君墨有被閃了一下的感覺,擡頭去看她。
“沒、沒什麼,總之姑娘聽王爺的話就是了,王爺不會害姑娘的。”
離人勉強笑笑,緊閉了嘴脣。
北堂君墨亦不再追問,她在想自己的事。
必須儘快把哥哥們救出去,不然,真的會來不及的。
景巒宮裡一如既往的平靜,去看過父皇回來,屠羽卿就斜倚在軟榻上閉目休息。
父皇的病越來越重了,他找宮中御醫程據問了幾次,得到的答覆一次比一次叫人絕望。
“王爺,您的信。”
凝眸輕輕走進來,手上拈着一封薄薄的信函。
信?
“是誰?”
屠羽卿睜開眼睛坐起,伸出手去。
“是景瀾宮離人送過來的。”
說起來凝眸正奇怪呢,離人怎麼會突然送信給四皇子,而且還神神秘秘的樣子。
“哦?”
屠羽卿纔要奇怪,心猛地一沉,突然想起來:
離人不是被二皇兄派去服侍北堂君墨?
這麼說,這信一定是離人替她送的了?
他不及細想,一把奪過,急急打了開來。
果然,是北堂君墨寫來的,約他一個時辰後景涯宮東花園煙水橋見。
若是到時候他不來,她就從橋上跳下去。
好絕的信。
“四皇子,出事了?”
見他臉色不善,凝眸也跟着緊張起來,悔不該不問個清楚,就把信拿了進來。
“沒事,我自己去。”
屠羽卿深吸一口氣,起身出去。
他脾性雖好,卻向來說一不二,凝眸沒敢跟上去,只有空自擔心。
走到門口,楚醉纔要跟上,屠羽卿一擺手,他只好作罷。
急急走了一段路,屠子卿絕決的話突然浮現腦中,屠羽卿生生停了下來。
他怎麼能去呢,二皇兄一直對他懷有芥蒂,而且他是發過誓的,對北堂君墨無意。
而且他可以想像得到,北堂君墨一定遇到了無法解決的事,所以纔會找上他。
他若不去,只怕真的要出人命。
他若去了,二皇兄會越發的恨他。
去,還是不去?
他猶豫着,往前走兩步,又往後退兩步,看上去很可笑,其實很悲哀。
“爲什麼一直是我要這樣左右爲難,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苦笑低語,終於還是轉身回去。
她應該不至於真的跳進池中吧,何況那邊不時有侍衛婢女經過,會救起她的。
不去,最好。
煙水橋上,北堂君墨已等候多時。
不是她非要扯着屠羽卿來蹚這趟渾水,實在是自從屠子卿發下話來,她就很難再見到哥哥們。
不能再這樣下去的,不然就算哥哥們有個什麼事,她也不知道。
“離人,你到底有沒有把信送到四皇子手上?”
眼看着一個時辰已到,仍不見屠羽卿到來,北堂君墨不禁急了起來。
雪剛停,煙水橋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站得久了,腳也凍得厲害,她只有來回走動,跺着腳取暖。
“送到了,奴婢把信交給了凝眸。”
凝眸?
這名字好熟悉,在哪裡聽過?
北堂君墨怔了怔,腦子裡搜索着這個名字。
“凝眸對四皇子很忠心的,信給了她,就等於給了四皇子,要是四皇子不來的話,就是說---”
話適可而止,但離人相信,北堂君墨明白她的意思。
反正她根本不贊成北堂君墨找屠羽卿幫忙,要讓王爺知道了,她還能有好。
但,她又禁不住北堂君墨苦苦哀求,才替她跑這一趟。
“你是說……”
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北堂君墨看着她,眼神悲慼。
她怎麼能忘了,那時候屠子卿是怎麼逼着屠羽卿立誓的,那麼,她就不應該找他。
她這是在陷他於不義。
“姑娘,我們快走!”
離人突然低而急地說了一聲,扯了北堂君墨的袖子就要跑。
“什麼---”
北堂君墨一呆,猝不及防之下,身子一個劇烈地後仰,幾乎摔跌在地。
“姑娘快走就是,他、他來了!”
惶急之下,離人舌頭都有些打結,說不清楚。
“四皇子?!不,我不走,我要見他!”
北堂君墨驚喜莫名,一下子又燃起希望來。
他畢竟還是在意她的,她要把握這個機會!
想也不想的,她一把甩脫離人,猛一下回過頭來,卻登時如墜冰窖之中。
不是屠羽卿,是屠嶽卿,那個惡魔。
“多日不見,美人容顏越發憔悴了,是二皇兄給不了你想要的?”
屠嶽卿負着雙手,慢慢走上橋來。
他閒暇時一向喜歡到東花園來漫步散心,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碰上北堂君墨。
“我……沒事。”
北堂君墨匆匆應一聲,有心離開,又怕屠羽卿會前來,只好側過身,不去看他。
“你在等人?”
屠嶽卿也不是笨人,目光閃動之間,已看出什麼來。
“關你什麼事?!”
因爲失望,北堂君墨心情相當惡劣,偏偏屠嶽卿又如此糾纏,她恨恨地罵了回去。
“姑娘?”
離人嚇了一跳,趕緊站到她身側去。
不要主動招惹五皇子是沒錯,但也不可以對他惡言相向啦!
不然,萬一惹惱了他,皇后娘娘怪罪下來,誰吃罪得起?
“不關我的事?哈哈哈,北堂君墨,你是不是太瞧得起自己了,嗯?”
屠嶽卿逼過來,眼裡有隱隱的怒氣。
但,不可否認的,北堂君墨的美依然讓他爲之傾倒,不到最後時候,他仍不想放棄得到她的念頭。
“我沒有,五皇子言重了。”
眼睛看向景巒宮的方向,依舊不見那熟悉的身影,北堂君墨的心一路沉到底,低垂了眼瞼。
她若真有自己想像得那般傾國傾城,四皇子又怎會棄她於不顧。
或者說,四皇子不是會爲美色所迷的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