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嶽卿急的,是得不到美女,而嚴禧祥急的,則是得不到宗室親王還有朝臣們的配合,爲他所用。
對於嚴禧祥之用心,不但各親王明白一二,朝中幾位重臣更難與他同心,若非如此,嚴禧祥也不會想到將嚴纖華送給屠子卿做妃子這一招了。
可嚴禧祥此人野心雖大,學問卻不大,城府不深,一旦得勢便趾高氣昂,十足小人得志樣,衆親王大臣對他根本瞧不上眼,無不暗地裡譏諷於他,他不以爲恥,反以爲榮。
不過,朝中大臣多爲忠良之輩,而各宗室親王身份何等尊貴,怎會將嚴禧祥這個小小的尚書放在眼裡,他想要在朝中作威作福,只怕還要動一番心思了。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把衆皇子們拉攏過來,爲他所用。
景雲宮。
三皇子屠長卿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了奇珍異寶,熠熠生輝。
“嚴禧祥,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擡頭,笑容輕蔑。
對於嚴禧祥此人,他一向瞧不上眼,兩下里也沒有過多的接觸。
一名十七、八歲的女子隨着他坐在桌旁,眼睛雖在看這些珍寶,眼神卻淡然。
她着一身粉紫色長裙,脖頸下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如雲的秀髮披於肩後,雙眉輕揚,美眸之中盡是水汪汪的柔情;
鼻子小巧,一點朱脣輕抿,她就那樣輕盈地坐在那裡,卻有種自然的風韻不時傾瀉而出,好不叫人動心。
她就是京城盛傳的被屠長卿贖了身的青樓女子笑頻,果然夠傾國傾城。
“老臣知道三皇子喜好新鮮玩意兒,這些個是他們送給老臣的,老臣也不喜這些,便拿了來博三皇子一笑,還望三皇子笑納。”
嚴禧祥哈腰低頭的,笑容諂媚。
因爲很清楚自己出身卑微,想要在朝中博得一席之地,非藉助他人之力不可。
而朝臣們最終還是要居於皇室中人之下,屠子卿已是他的侄女婿,自不必說,若是屠蘇的這些皇子們盡爲他所用,那還愁什麼。
可惜,他想得太簡單了。
“嚴大人還真是有心了,”屠長卿嘲諷地笑,推一把這些個價值連城的東西,站起身來,“我倒是聽說,嚴大人最近在宗室親王間走動得相當頻繁,莫不是大人有什麼心思?”
說話間他眼神突然銳利,京城怎麼說都是皇室中人天下,他一個小小的尚書,難道還想興風作浪不成。
“三皇子言、言重了,老臣就是、就是一點小小心意,三皇子多、多心了……”
嚴禧祥暗裡出了一身冷汗,舌頭也開始打結。
“多心?”屠長卿冷冷一笑,眼神嘲諷,“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不多份心是不行的,嚴大人好意,我心領,請回。”
堂堂宗室親王,何必跟一個小小的尚書交好,何況還是這樣的小人。
“這……三皇子,臣沒有別的意思,就是---”
“送客。”
屠長卿大叫一聲,回頭就走。
笑頻不禁替嚴禧祥感到難堪,起身施了一禮,“嚴大人慢走,失陪。”
就算覺得屠長卿有些過火了,可她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好多說。
嚴禧祥站在原地半晌,侍衛過來趕人,他便胡亂收拾一下,將包裹夾在腋下,狼狽出了景雲宮。
“可惡的三皇子,早晚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嚴禧祥咬牙切齒地罵,匆匆離去。
“我不是!我不是!”
雖仍在昏迷中,北堂君墨仍嘶聲叫着,不勝痛苦一般。
是因爲那如叫她無法忍受的事重現夢中嗎,她已快要喘不過氣來。
先前被屠嶽卿驚嚇在先,又被親人誤解在後,縱使是鐵打的人兒,怕也要經受不住了。
“姑娘,你醒醒,醒醒!”
離人急得滿頭滿臉的汗,拿手帕爲她擦着額上的冷汗。
自打她昏迷着被屠子卿抱回來,已燒了一天一夜,仍不能醒來,急死人了。
“可憐呢,這是造的什麼孽!”
叫了半天也不見北堂君墨有醒來的跡象,離人挫敗地搖頭,端起臉盆出去。
少頃,屠子卿無聲走進,就只站在她牀邊,看着她。
似乎有所察覺一般,北堂君墨長長睫毛動了動,跟着緩緩睜開了眼睛,臉容慘白。
“王爺……”
她低語,掙扎着想要起來,卻終是不能。
“他們不相信你,你
不值得爲他們這樣糟蹋自己。”
屠子卿冷着臉,語氣中有隱隱的怒意。
“不、不是的,他們、他們只是誤會於我,並不是---”
哥哥跟皇上看着她的眼神那麼不屑,就像她有多麼髒似的,她都不敢去回想。
“誤會?呵呵,北堂君墨,你這話是在騙自己的吧?就算薛昭楚不信你,北堂君傲總是與你一起長大的親人,他也不信你,又怎麼說?”
那時候他雖一言不發,那兩人的一切卻都不曾瞞過他的眼睛。
真是好哥哥啊。
“不是!哥哥他、他只是---”
北堂君墨死死咬住嘴脣,都想不出任何理由來令自己堅持下去。
如果他們兩個真的不再相信她,她無論做什麼,都不再有任何意義。
“想哭?那就哭出來,但別說是爲了他們。”
屠子卿眼中閃過一抹不忍,卻是轉瞬即逝,很自然地過去,坐在榻邊。
“我……”
北堂君墨顫抖着脣,再也忍不住,突然半轉個身,將臉埋在枕上,失聲痛哭起來。
離人換了一盆乾淨的水來,自門口看到屋內的情景,便識趣地退到一邊侯着。
許久之後,北堂君墨哭聲漸輕,慢慢停止哭泣,再擡起頭來時,眼眸越發清亮了。
她是知道該怎麼做了嗎,不然斷不會如此冷靜。
“不想再繼續賭下去了?”
因爲你一定會輸。
何況他們已不值得你再爲他們做任何事。
屠子卿看着她,眼神平靜,遞過一塊錦帕去。
“不,”北堂君墨搖頭,雖輕但堅決,並不伸手去接,“我要賭,我要證明給他們看,我沒有背棄他們!”
可是,有必要嗎?
“那你是想---”
屠子卿皺眉,他不得不承認,他不明白她。
“王爺,求你讓我去該去的地方,我不想哥哥他們誤會我!”
北堂君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神迫切。
“該去的地方?”
屠子卿脣角一抿,她抓到他的傷口,生疼生疼的。
“對,浣衣局,掖庭,或者別的什麼,只要是囚奴該去的地方,哪裡都可以!”
只有那些地方纔是她應該呆着的,她跟哥哥們處在同一境地了,纔不會被誤會。
“呵呵,你真是少有的天真,”屠子卿明白過來,抽出自己的手來,“北堂君墨,你當真覺得,只要去了那裡,他們就會明白你的苦心?”
不可能的,如果說先前北堂君墨在薛昭楚他們眼中有如一張白紙,如今卻已染上污點。
無論她再做什麼,這個污點都去不掉的,永遠不能。
“我……求王爺恩准,求王爺了!”
北堂君墨目中又流下來來,掙扎着起身,跪倒在牀上,對着他叩頭。
“別這樣自輕自賤,北堂君墨,他們不值得你這樣!”
屠子卿突然起身,讓開一邊去。
“可是我---”
北堂君墨擡頭,怔怔看着他,眼淚都忘了流。
她已淪爲囚奴,難道還有什麼尊嚴可言嗎?
“你說過的,我們之間的賭約依舊,那麼我就不能放你到那種地方去。”
是的,他不是說過,他征服她,是要用愛,而不是羞辱和折磨。
他會叫她相信,他對她是真心的。
北堂君墨呆住,頹然坐倒。
“可是我……那,我能不能去向哥哥他們解釋清楚?”
良久之後,她幽幽開口,感覺自己正往萬丈深淵下掉落,卻怎麼都到不了底。
“……隨你。”
屠子卿略一猶豫,點頭。
他知道那兩個人是沒可能再相信北堂君墨的清白,解釋也沒用。
不過,叫她徹底對他們死心也好。
北堂君墨一路走,一路想着,見到哥哥們時要怎樣開這個口。
他兩個看她的眼神那樣不屑,恐怕沒那麼容易相信她。
“爲什麼不相信我?我明明什麼都沒做!”
也許她唯一做錯的事,就是相信了屠嶽卿的話,差點受了他的污辱。
還好,二皇子及時趕到。
本來,她對於屠子卿滅了文景國而一直恨他的,可自從這次之後,她不得不承認,她對他的恨已去掉大半。
自古以來弱肉強食,成王
敗寇,沒什麼好埋怨的。
如果文景國不是最強,那麼,不是滅於古井國之手,也會是他國。
“美人兒,咱們真是有緣呢。”
輕佻的聲音響起,北堂君墨心裡呻、吟一聲,幾乎要奪路而逃。
爲什麼總是碰上不想見的人?
這也難怪,誰叫景涯宮就在景榭宮附近,難保不會遇上屠嶽卿。
“五皇子。”
北堂君墨寒了臉容,略施一禮,繞過他就走。
除了厭惡,她其實也怕他。
就算是屠子卿,都不曾對她做出那樣的事來。
“有了二皇兄這個靠山,就不把我瞧在眼裡了?還是說你不相信,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裡?”
屠嶽卿也不惱,優哉遊哉地說。
他是不是太小看了北堂君墨,還是自以爲殺手鐗在手,除了他沒人能幫得了人家嗎?
“不勞五皇子費心,小女子已知道了。”
北堂君墨腳下不停,無聲冷笑,還想再騙我上你的當嗎?
休想!
“哦?”屠嶽卿怔了怔,“是四哥告訴你的?還是二哥?”
說到這兩個人,他也不覺得怎樣奇怪了。
誰不知道二皇子四皇子對北堂君墨有意,會對她有求必應也很正常。
“此事與五皇子無關,請。”
懶得跟他多說,北堂君墨已漸漸遠去。
“不妨事,你日後總有求到我的時候,我會等着你,哈哈哈---”
屠嶽卿放聲大笑,北堂君墨奔得更快了。
不會的,一定不會!
只要想辦法求得哥哥們離開,她就會遠遠離開這裡,再不要見這些人!
景涯宮裡一切如舊,因爲沒有多少人在,就顯得格外冷清。
北堂君墨進去之時,薛昭楚正呆呆而坐,北堂君傲則站在他身側。
在人前他兩個的身份是反過來的,但若是沒有人,北堂君傲總會不自覺地站着,對薛昭楚相當恭敬。
“哥哥,皇上。”
北堂君墨站在門口,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北堂君傲一擡頭間已看見了她,她只有進去。
“你還有臉來見我們?”
北堂君傲臉一沉,認定了妹妹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這話真傷人。
“哥哥,你爲什麼不相信我?!”
北堂君墨瞬間煞白了臉色,奔過去抓緊了柵欄,身子泛起一陣顫抖。
“你叫我跟皇上怎麼相信你?”北堂君傲伸手出來,扯住她的衣袖,“你看看你,穿着敵國的衣服,戴着他們的金釵銀飾,你說我們要怎麼相信你?!”
他在這邊大喊大叫,薛昭楚卻只是冷冷看着,一言不發。
“不是……不是……”
北堂君墨喃喃搖首,淚已滑落。
她也不想這樣的,可是二皇子他---
“你要跟了湘王,也由你,反正我文景國已亡,你跟着我,只會受苦而已。”
薛昭楚突然開口,這話卻像鞭子,狠狠打在北堂君墨身上,疼得她的心不住收縮。
“不是!皇、哥哥,我沒有,我沒有!”
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做對不起你們的事!
驀地,她突然想起什麼,猛一把拉高了右手衣袖,手臂上一點硃紅,襯着雪白的肌膚,好不扎眼。
“君墨?!”
北堂君傲驚喜莫名,下意識地回頭去看薛昭楚,原來妹妹還是清白身,那就是說她真的沒有背叛他們嗎?
“相信我,我正想辦法救你們出去,你們千萬要忍耐!”
北堂君墨放下衣袖,壓低了聲音。
至於她跟屠子卿之間的三年之約,還是先不說了吧。
免得他們又想太多。
“你照顧好自己就好,我們沒事。”
薛昭楚臉容並沒有多少變化,眼神相當冷漠。
也許他是看出來,北堂君墨委身於屠子卿,是早晚的事。
“……我會的,哥哥。”
北堂君墨胸口一滯,心已涼了半截。
原來皇上還是不肯相信她,她還能怎樣。
許是因爲亡國之痛吧,所以他見不得自己的女人跟仇人在一起。
北堂君墨咬牙,自己安慰自己。
只是很不幸的,這種不被信任的感覺真的很難忍受,使她覺得自己現在所做一切努力,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