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楓華斜倚在美人榻上，側首望着窗外。
夜色已深，黝黑的天空上一輪彎月懸掛其上。
八月十五已經過去，下一次月圓又是一月光陰。
幾顆星辰照映着人間的萬家燈火，將夜色染上一片溫馨。
滿枝的梨花被月光和燭光輝映，仍是孤標傲世的潔白。
屋子裡的幾個丫頭圍坐在火爐旁，幹着似乎永遠做不完的活計。
爐火偶爾發出“噼啪”一聲爆響，在這寂靜的夜中，顯得格外清晰。
梨花樹下不見掃花的人。
廊下偶爾能聽到靈犀的聲音：“肖戟，你也走動走動啊，你都不冷的麼？”
身上的白狐裘披風依舊柔軟。
如玉的手指順着毛髮的方向輕撫着，捋着平滑。
突然一聲貓叫，一個黑影從探進窗來的枝幹上躍下，縱入鳳楓華懷中。
鳳楓華眉梢一喜，撫摸着乖巧窩進自己懷裡的小東西，笑問：“小不點，你這些日子到哪裡去了？”
懷裡的是一隻渾身黝黑的狸貓。
聽見鳳楓華的聲音，它歪了歪頭，用烏黑髮亮的眼睛看一眼鳳楓華，似乎能聽得懂她說話似的。
隨即，它卻連叫也懶得叫一聲，側過身子，閉上了眼睛。
鳳楓華只覺得無語，拿手指頭戳了戳它的額頭。
小不點不滿地拿爪子扒拉着她的手。
鳳楓華轉而又握住了它的小爪子。
似是天生的反應，它的小爪子突然伸了出來。
又似是感覺到了握着自己的手的熟悉感，爪子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對了，寒舞，明日你去問問六妹妹，她打算什麼時候還我的大不點，我都想它了！”
抱着小不點，鳳楓華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大不點。
鳳瓔珞都借去大半個月的時間了，居然還不還回來！
“是。”寒舞笑着應一聲，“許是咱們家大不點太招人喜歡了，六小姐不捨得還呢！”
鳳楓華不滿地嘟了嘟嘴：“我纔不管她呢！”
“小姐，來了！”
院子裡傳來靈犀的跺腳聲，弄影提醒一聲。
這是先前他們商議好的暗號。
到底是夜色，不論點了多少燈火，都是照不亮的。
肖戟和靈犀已從廊下走出來，站在落花下，與夜色恍若融爲一體，卻又自成風景。
翩翩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肖戟安靜而立，偶爾似是不經意擡頭，視線從鳳楓華的臉上掃過。
靈犀冷得發抖，搓着兩隻手，不停地在肖戟身邊走來走去。
一切看似平靜，卻有暗流涌動其中。
這鳳府裡的牛鬼蛇神，終有一日，她要將他們通通掃除乾淨！
院落的一角，一個身影輕手輕腳地從自己的房間出來，小心翼翼地四處看看，又繼續弓起身子，貓着腰。
纖瘦的身影，一眼看去，便能辯出男女。
她謹慎而小心，聽到青石小徑的人聲，嚇得縮起身子。
待到看清楚小徑上，那兩個燈光下映照出的人影時，又輕輕鬆了一口氣。
拍拍胸口，安撫自己一番。
靈犀和肖戟是在院子裡伺候的人，出現在這裡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她只如此安撫自己，卻不知那兩人早已將她的動作收入眼底，更是揚起脣角，對她這副自欺欺人的模樣表示嘲諷。
閣樓居高臨下，恍若局外人，看着一出偷雞摸狗的戲碼。
鳳楓華不動如山，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着小不點的毛髮，眼底深沉一片。
瓊宇閣特有的紅木門緩緩打開，發出木頭相摩擦的聲音。
那個溜進去的身影沒有看到，此時所有的視線，都已集中到她一人身上。
等她再出來的時候，燈光大亮。
肖戟和靈犀如同兩尊黑暗中的煞神一般，將臉隱藏在暗夜之中，只露出一雙亮的嚇人的眸子。
到底是做賊心虛，那人驚呼一聲，跌倒在地。
屋子裡的人被吵醒，紛紛睜開眼睛。
一瞬間，整個瓊宇閣燈火通明，亮若白晝。
靈犀提起那人的後衣襟，沒有朝其他地方多看一眼，只聲音無波地留下一句話：“小姐吩咐，所有人去廊下跪着。”
話音落，兩個身影已然消失在衆人面前，一如他們來時那般詭譎。
其他人不敢怠慢，連忙回屋穿衣，遵照吩咐行事。
靈犀走到廊下時，閣樓的門忽而打開。
堂屋裡，亮堂堂的。
他們家小姐鳳楓華，此時一身白色狐裘披風，手中端着一盞清茶，面容清淡，慵懶而坐。
弄影、鶯歌、鳶鸞和寒舞，四個丫頭如同四尊煞神一般，半圍在她周圍，視線在落到他手中的女子時，都泛了冷意。
堂屋裡有些冷，大理石的地板反射出昏黃的燭光。
靈犀一鬆手，原本被他提着的人便趴在了地上，樣子極其狼狽。
鳳楓華輕輕勾了勾脣角，冷眼看着趴在地上的人。
興許是爲了方便，也興許是以爲自己做的事情不需要花費太長的時間，女子身上只着了一件單衣。
她極力爬起來，身體冷得瑟瑟發抖，目光在觸及鳳楓華的眼眸時，下意識地躲閃。眸底劃過一抹恐慌：“二……二小姐……”
“剪秋，小姐待你不薄吧？”弄影一向是鳳楓華的傳聲筒。
剪秋輕輕咬了咬脣，低垂着頭，沒有說話。
弄影冷笑一聲：“把東西交出來吧！”
剪秋渾身一顫，猛地擡起頭來，不敢置信地看向弄影，隨即又看向淡然自若飲茶的鳳楓華。
“我……我不……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剪秋擡起頭來。
弄影依舊是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那你深夜跑到隔壁房間去做什麼？”
“奴婢只是覺得冷了，想去跟姐妹們擠擠暖。難道這樣也要受罰麼？”似是找到了一個十分合理的理由，剪秋這一刻底氣十足地與弄影對視。
鳳楓華擡手，指了指她的懷裡，又朝外面跪着的一衆人指了指。
靈犀已會意，出去將鳳楓華手指的人拉了出來。
鶯歌三兩步上前，不等剪秋反應，從她的懷中掏出一根金簪來。
進來的小丫鬟一眼便看見了那金簪，頓時急了：“剪秋姐姐，你怎麼會有我的金簪的？”
剪秋不服：“誰說這是你的金簪的？這是我自己買的！”
那小丫鬟正是小翠。
聽到剪秋如此說，她頓時被氣笑了：“剪秋姐姐，別說小翠看不起你。這金鑲玉可是瓊香坊獨一無二的東西，姐姐要買，去哪裡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