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簇擁着鳳楓華，一直進了府門去了。
鳳凌和花蓉夫婦則遠遠地落在一衆人後面。
沒有人注意到這兩人臉上的凝重神色。
薄言和鳳楓華眼神交換之後，便悄無聲息地隱在了人流中。
等大家都先後散去之後，看到鳳凌和花蓉臉上漸漸露出來的神色，他才緩步走了過來，沉聲問道：“老太爺，老太太，我家小姐到底怎麼了？”
鳳凌嚇了一跳。
見是弄影，他輕輕皺了皺眉，心下疑惑這丫頭的武功什麼時候這麼高了，連他都沒有注意到她靠近過來：“你這丫頭，嚇我老頭子一跳！你家小姐能怎麼樣？她這不是好好的跟她娘在屋裡說話呢！”
“可您方纔的神色可並不是這個意思。”薄言壓低了聲音，露出自己的本音來。
眼前清秀的弄影突然發出一個男人的聲音，鳳凌眉梢立刻擰了起來，眼中佈滿嚴肅：“你是誰！”
薄言並不打算隱瞞鳳凌。況且，今後要待在鳳府，以鳳凌的江湖經驗和聰明，自然很容易便能看出他的異樣來。
若是以後因此把事情鬧大了，倒不如提前便解決了這個隱患，免得出什麼岔子。
他們如今所謀之事，可出不得任何岔子。
“我是薄言。”將自己的聲音壓到最低，薄言幾乎要湊到鳳凌耳邊了。
聽到這句話，鳳凌很是詫異地看着薄言，頗有些不敢相信。
眼前的人，無論身形還是容貌，都是弄影無疑了。即便他發出別人的聲音來，鳳凌也只以爲是別的女人裝扮成了弄影的模樣，畢竟要完全得改變一個人的身形，江湖上卻還從未聽說過這種秘術的。
可當薄言說出自己的身份時，他再認真回想薄言的聲音，又覺得那聲音似乎就是薄言的聲音了。
不由擡頭看向廳裡。
鳳楓華此時也正朝外面看來。
她的視線輕輕與薄言對視一眼，便一掃而過。樣子看起來似乎只是不經意的一瞥，但老辣的鳳凌卻還是看出了這狀似不經意的一瞥中所隱含的意思。
也正是因爲這一眼，他纔敢肯定了面前的這人就是薄言無疑了。
“有些話，現在不方便說。晚上的時候，咱們後院涼亭見。”說完，深深地看一眼薄言，鳳凌很是感慨地說道，“難得你如此能屈能伸。”
堂堂一個男人，卻情願變成一個小丫鬟。身份低微也就罷了，偏偏還是個女子。
單是這份勇氣和決心就已經足夠讓人佩服的了。
花蓉卻不似鳳凌那般揶揄，反而很是認真地看着薄言：“你很不錯。”
聽到妻子誇獎別的男人，鳳凌頓時便急得跳腳。
“娘子，你怎麼誇他，不誇我？”一臉委屈地將臉湊到花蓉面前，鳳凌輕輕扁着嘴，一副討糖吃的小孩子模樣。說話間，還不忘輕輕瞪薄言一眼。
薄言輕咳一聲，只當沒聽見這番話，也沒有感覺到來自鳳凌眼神中的惡意。
他輕輕一笑，便擡腳進了大廳。
身後，花蓉哼了一聲，不滿地瞪一眼鳳凌：“當年你要是能夠做到這個份上，我們也不會分開這麼久！”
說完，便不再理會鳳凌，也徑直進了廳裡。
獨留鳳凌獨自一人站在陽光下，望着妻子走遠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這幾十年來，他無日無夜不在後悔。當年的事情，他也知道是自己做錯了，讓她傷心了，她纔會毅然決然地選擇離開。
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想着她的氣總該消了，於是才跑去找她。
她原諒了他，因爲他們能夠相守在一起的日子實在已經所剩無幾了。用爭吵和冷戰去浪費光陰，實在是件十分不值當的事情。
他們沒有再提過當年的事情，好像那一切根本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可她方纔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當年，若他也能如此時的薄言這般拿得起放得下，甚至爲了心愛的女人放下自尊，那幾十年的光陰，也許就不會浪費。
鳳凌想着想着，幾乎發了呆。
甚至到了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當年他到底錯的有多離譜，而他所做的那些妥協，竟全是爲了那不值一提的自尊！
他一直自詡愛她，甚至以這個名義強迫她退讓。卻原來，他更愛的其實是他自己！
廳裡，百里婉柔拉着鳳楓華的手，一直是既開心又擔憂的。
有了這樣的身孕，當然是件極大的喜事。可真正體驗過生產的痛苦的，她更多的卻是擔心女兒的身體。
她一直拉着女兒說個不停，讓鳳楓華也頗有些無奈。
“娘，您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了？”直被百里婉柔拉着說了將近半個時辰，鳳楓華終於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句。
說着，還拿視線朝她身後示意着。
鳳天瀾英姿勃發，身材修長，整個人看上去真是格外地英武不凡。
要說起來，鳳天瀾的顏值還是蠻高的，與薄言幾乎不相上下，氣質中也比薄言更多了幾分上了年紀的中年人應有的沉穩。
在百里婉柔拉着鳳楓華說話的時候，他只是一直靜靜地站着看着面前的妻兒，嘴角勾起淡淡的淺笑，眉眼間都是難以壓抑的溫柔。
經鳳楓華一提醒，轉過頭去，百里婉柔的眼正撞進男人溫柔的眸中。
她微微一愣，竟是如同初戀少女一般一下子羞紅了臉，微微垂下眸子去，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拉着女兒：“那你們父女倆好好說說話。”
她佔據這具身體都時候，正是鳳天瀾剛失蹤那幾日。
所以，嚴格算起來，鳳楓華是沒有與鳳天瀾相處過的。
大抵身體本身是有記憶的。
一走到這高大男人面前，鳳楓華的眼眶便紅了大半，輕輕將身體靠了過去，伸出雙手來，抱了抱鳳天瀾：“爹！”
“誒！”鳳天瀾也含笑答應着。
父女二人就這麼沉默地抱了好一會兒才彼此分開。
“好久不見了，爹爹身體可還好麼？”鳳楓華溫柔地問着。
鳳天瀾卻是一臉驚喜地看着她，好似遇到了什麼令他格外興奮激動的事情。
見鳳天瀾的樣子看着有些呆呆的，鳳楓華不由疑惑地看了看百里婉柔。
百里婉柔擡眸看了看丈夫，輕笑一聲，一臉瞭然：“從你出生至今，他這是第一次聽到你喊‘爹’。”
她能理解丈夫的心情。
因爲她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