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是我親眼看到了事實,如果只是聽你說,我或許不會相信,但是,我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嗎?我不是瞎子,我看到的是真真切切的東西,你能讓我睜着眼睛說瞎話嗎?你能讓我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嗎?”孫東凱說。
“可是,雖然是這樣,但我還是覺得。”我欲言又止。
“我怎麼覺得你想爲曹麗開脫呢?你總是想找出牽強的藉口來爲曹麗開脫,是不是?”孫東凱看着我。
我低頭不語。
“既然你想爲曹麗開脫,那你當時又何必要告訴我這事呢?”孫東凱說。
“因爲……我必須要對你保持高度的忠誠,我不能對你隱瞞我認爲對你很重要的事情,那樣我會心裡不安的,會感覺自己不是個稱職的辦公室主任,會感覺自己辜負了你對我的信任和期望,我不想讓自己的心裡糾結,所以我必須要讓你知道這事。”我說。
“嗯……”孫東凱似乎對我的回答比較滿意,點點頭:“但即使你告訴了我,你卻打心眼裡不願意相信這是曹麗乾的,是不是?”
“是”我點點頭。
“我知道你和曹麗關係不錯,曹麗整天在我跟前說你的好話,她對你好,你當然也想投桃報李,這似乎可以理解,”孫東凱說:“不過,在你和曹麗這種關係的狀態下,你還能將這事告訴我,這充分說明你還是很有大局意識領導意識政治意識的,知道哪一頭更重要,知道該怎麼站隊,大事面前不糊塗……
“似乎,我能感覺到你心裡的矛盾和糾結,一方面不得不將此事向我彙報,另一方面你卻又爲此事而感到不安和沮喪,因爲你非常不希望這事是曹麗做的,是不是這樣?”
孫東凱分析地十分透徹,我看着他:“孫書記,你……我想的什麼,你竟然都知道。”
“你那點心思,怎麼會瞞過我的眼睛,”孫東凱說:“其實,我還想說,這次你嫂子因爲這封匿名信來集團鬧事,雖然你及時擺平壓住了,但其實你心裡還是有矛盾心理的,一方面你爲秋桐感到幸災樂禍,雖然你在你嫂子面前爲秋桐說那些辯解的話,但我知道你那是爲了我開脫而講的……
“另一方面,因爲此事又對我的名聲有損,這又是你不願意看到的,你要維護我的一切啊,所以,你在此事上也是有兩面的。不過,你還是能講大局識大體的,沒有讓你嫂子將此事鬧大,及時捂住了,將影響控制在了最小的範圍內,沒有讓我更加難堪。”
孫東凱太厲害了,這都能看出來,我不由又點頭:“孫書記,我真的服了你了,你什麼都能知道都能想到。”
孫東凱得意地笑了下,接着說:“我可以理解你爲曹麗辯護的心情,其實我也是同樣的感覺,我打心眼裡不願意此事是曹麗做的,但是……事實事實擺在那裡,在曹麗的電腦裡出現了匿名信的電子版,你說這怎麼解釋?
“我很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情景出現,但我偏偏是親眼看到了,你讓我心裡怎麼想?這封匿名信,只有你我看到過,還有你嫂子,你說曹麗的電腦裡怎麼就會出現這個呢?你說我是該百思不得其解呢還是……”
說到這裡,孫東凱停住了,吸了一口煙。
我嘆了口氣,做無奈沮喪狀。
“如果不是曹麗的電腦中毒了,如果不是曹麗找你去殺毒,或許這事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或許會成爲永遠的秘密……但偏偏,巧了,正好就被你看到了!這似乎看起來很偶然,但其實是必然,所有的偶然裡都包含着必然,我堅信這一點,只是上天的旨意,正應了那句話,天在做,人在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孫東凱繼續說:“你不要告訴我說或許是別人弄到曹麗電腦裡去的,曹麗的辦公室除了她自己,就只有辦公室小秦有門卡,其他任何人都進不去,我總不能懷疑這事是小秦乾的嗎?小秦是什麼人,他有什麼動機做這樣的事,而且,他這樣做又有什麼用意,他怎麼會想到曹麗的電腦會壞會想到正好你去修理會想到正好你能看到那文檔呢?
“這種巧合的機率實在是太低,我實在也沒有理由懷疑小秦什麼,這只是個孩子,只是個底層工作人員,他完全沒有任何理由搗鼓這樣的事……所以,即使你我都不願意相信這事是曹麗做的,但我不得不痛苦地指出,此事,只有一個可能”
我看着孫東凱:“你的意思是……”
“你認爲還有其他可能嗎?你告訴我……”孫東凱說。
我想了想:“我不知道。”
“你想不出其他可能的,我也想不出的,我想了一個下午了,我實在沒有想出還有任何其他一種可能,我不得不承認一點,那就是此事的確是曹麗所爲,雖然這個結論讓我很痛苦,但我不得不接受。”孫東凱說着,重重地嘆了口氣。
我也做無可奈何狀嘆了口氣,心裡卻想起老黎曾經和我說過的一句話:有些十分精明的人,有時也會做出最愚蠢的判斷。
此時的孫東凱,大概就是如此吧。
孫東凱不停嘆息着:“其實你嫂子來鬧事之後,我一方面讓你去暗地調查寫匿名信的人,一方面自己也分析了一番,我當時想到了好幾個有嫌疑的人,當中也包括曹麗,因爲你不知道一點,曹麗雖然和秋桐表面上關係很好,但其實她心裡對秋桐是十分妒忌的,妒忌地要死。
“女人啊,妒忌起來比男人還要厲害,什麼都喜歡比,比位置比級別比容貌比能力比風頭,這幾點,除了出風頭,曹麗恰恰都不如秋桐,按照她的性格,內心裡的痛苦和嫉恨可想而知……
“但我又不由自主排除了對她的懷疑,覺得她不會做出如此愚蠢的事,因爲這樣做雖然會發泄她對秋桐的嫉恨,可以詆譭秋桐的聲譽,但其實也損害了我,我想她應該不會置我的名聲於不顧的,我的名聲受損,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
“但我竟然就沒有想到,曹麗竟然就真的會爲了發泄私怨而將我的利益扔到一邊,竟然就真的會爲了一己之利而幹出傷害我的事情來。”
孫東凱的口氣有些傷感,還有些憤怒,又有些失落。
我默默地聽着,默默地抽菸,做出很難過的樣子。
“你知道我當時最懷疑誰嗎?”孫東凱說。
“誰?”我看着孫東凱。
“趙大健!”孫東凱說。
“他?你懷疑他?爲什麼?”我說。
“第一,基於趙大健和秋桐以往的仇怨,在做發行的時候,趙大健一直被秋桐死死壓住,受了不少窩囊氣,這口氣他不發出來是難以忍受的,他的性格我瞭解,他是記仇的人,一旦記了仇,是一定會報復的。
“第二,按照趙大健目前的狀態,他該得到的已經到手了,他的年齡和能量已經決定了他的政治前途,已經基本到頭了,在政治上進步的空間已經沒有了,提拔副處是沒有指望的,對目前的位置他也是滿意的,既然政治上沒有什麼前途了,既然該得到的已經得到了,那麼,他自然就會想到要開始發泄對秋桐的怨恨,要爲自己出氣,這非常附和他的性格。
“第三,雖然這樣做也會有損我的聲譽,但他的主要目標是指向了秋桐,主要目的是針對秋桐,你也看了這封信的內容,裡面的措辭和語氣是主要詆譭秋桐的,主要責任沒有指向我,他這樣做的目的很明顯,那就是打擊秋桐。
“至於我,一來對他的作用已經發揮殆盡,下一步也不可能會幫上他什麼忙,二來他也知道即使我的名聲受到損害,依仗我在上面的關係和上面領導對我的看重,這點小事是不會影響我在集團的位置,是不會對我造成很大損失的,只要我不倒,他就仍然可以繼續坐穩他的位置,繼續享受這個位置給他帶來的各種福利和油水;
“三來,即使我真的因爲這事被調離,但秋桐必定受損更嚴重,也還是達到了他的目的,我即使調離了,換了別人,他也會採取一些手段來取得新領導的信任繼續幹他的廠長,當然,他一定知道這一點的可能性是很小的,所以纔會去操作。”
孫東凱分析地十分透徹,和我那天的分析極其相似,我不由又要佩服一下孫東凱了,同時,又有些後怕。
爲什麼後怕,很顯然。
我點點頭:“哦,你是這樣想的,這些,我一點都沒有想到。”
孫東凱長出了一口氣:“沒想到我的推斷是錯誤的,完全錯誤了……沒想到這事偏偏就和趙大健無關,沒想到這事竟然是曹麗乾的,沒想到曹麗竟然就爲了泄私憤置我的利益於不顧,你說我能不意外能不傷心嗎。”
“嗯,是很意外,是該傷心。”我說。
“曹麗剛剛提拔爲副處,爲了她的提拔,我費了多少心思和心血啊,頂着巨大的壓力爲她奔忙操勞,沒想到這個她竟然毫不領情,做起有損我利益的事來毫不留情。”
孫東凱嘆息着:“女人啊,瘋狂的女人,怪不得人家說女人發起狠來是利令智昏的,是不顧一切的,我看曹麗真的是這樣,她被妒忌矇蔽了眼睛,嫉妒讓她連我都看不到了。”
我皺皺眉頭:“曹總這樣做很不對,我其實知道這次她的提拔主要是你操勞操作運作的結果,沒有你的幫助,她真的很難提起來的……她實在不該這樣做的。”
孫東凱苦笑起來:“小易,你現在看到知道女人的妒忌是有多麼厲害了吧,妒忌可以讓一個女人發瘋失去理智的。”
“嗯……的確是很厲害!”我點點頭。
“她這樣做,我感到十分寒心……十分失望!”孫東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