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或許我不該問這個問題。”我說。
“沒什麼,我們是好朋友,告訴你也無妨。”金敬澤緩緩地說:“其實,本來,我和姑姑都是有完整的家的……可是,因爲一場變故,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哦……”
“事情要從30年前開始說起。”金敬澤的聲音變得有些沉重:“30年前,我那時纔不到一歲,我們一家人都在朝鮮,我們過着貧寒但完整的家庭生活,說是完整其實也不對,我奶奶很早就去世了,也就是姑姑和我父親很早就沒有了媽媽,是爺爺拉扯着姑姑和爸爸一起生活的……
“當時姑姑不知出了何事,觸犯了朝鮮的管理法規和制度,當局於是要抓捕我姑姑,要把她送往勞改營,而進勞改營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凍死或者餓死或者累死或者病死。姑姑出的事情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姑姑一直沒有告訴我。
“姑姑出的事似乎很大,不但我姑姑要被抓緊勞改營,甚至我爺爺和我父親母親也要受牽連,朝鮮那邊一直是有株連政策的,一人犯事,全家遭殃。爺爺當時身患重病,聽說姑姑要被抓走,連驚帶嚇病情加重,結果撒手人寰,臨走前告訴我爸爸要他帶我姑姑逃走,不能往鴨綠江對岸逃,逃到中國那邊一旦抓到會被送回去,送回去就要被用鐵絲穿上肩胛骨,會被槍斃,也就是說回去就是個死。
“爺爺要我爸爸帶着全家和姑姑往南跑,越過三八線到韓國去,那樣好歹會有一線生機……雖然越三八線有危險,但只要過去那邊都會有妥善的安置,畢竟我們都是同一民族的……於是在爺爺去世後,安葬完爺爺的屍體,在一個寒冷的冬夜,爸爸帶着母親和我,還有姑姑,連夜往南跑……
“可是,在越過三八線的時候,被朝鮮人民軍巡邏的士兵發現了,他們開槍了,我爸爸和媽媽不幸中彈身亡,姑姑抱着我拼死越過了三八線……就這樣,我們一家人只剩下了我和姑姑,我們相依爲命,姑姑一直把我撫養大。”
金敬澤講述地很平靜,但我卻聽得心驚肉跳,和金敬澤一樣,我也不知道金景秀到底出了什麼事觸犯了北韓嚴苛的法規,但我知道,在朝鮮那種封閉而嚴酷的社會制度下,即使在其他社會裡看來很正常的事也會是彌天大罪的。
沒有想到金景秀的身世如此悽慘,沒有想到金敬澤的身世如此苦難。
這樣想着,不由對金敬澤多了幾分同情,不由對金景秀多了幾分敬重。
“姑姑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也是姑姑唯一的親人,我其實很多時候是把姑姑當做媽媽的。”金敬澤說。
“你姑姑是一位偉大的女性,一位值得尊敬的人!”我發自內心地說。
“謝謝你……易克哥們。”金敬澤說。
“我也要謝謝能告訴我這事情,謝謝你對我的信任。”我說。
“我和姑姑都沒有把你當外人,都是當很好的朋友的,不單單是你,還包括秋桐。”金敬澤說。
“嗯……”
“新年了,不談傷心的事情了,代我和姑姑向秋桐問好新年。”金敬澤說。
“謝謝,我也代秋桐向你和你姑姑問好新年,祝你和你姑姑生活開心快樂,祝你姑姑精神好,身體好。”我說。
“呵呵,我姑姑沒事的時候經常會念叨你們呢。”金敬澤笑起來。
“歡迎你和姑姑有機會再來星海!”我說。
“會的,有機會一定會的。”金敬澤說。
“對了。”我頓了頓:“敬澤,那個孔昆在你們那邊乾的怎麼樣?”
“你說孔昆啊,呵呵……她可是個很能幹的人,她現在做我們集團下屬旅行社地接中心國際業務部的總監,工作開展地有聲有色,業務量直線上升,不但業務能幹,而且還和同事們關係也處地很好,我和我姑姑都很喜歡她呢……姑姑和我交談的時候還說過很感謝你呢,感謝你給我們推薦輸送了這麼一位優秀的管理人員。”金敬澤笑着說。
“哦,呵呵,那就好,只要不給你們添麻煩就好。”我心裡感到幾分欣慰。
“根據孔昆本人的意願,我正在想辦法幫她辦理韓國的長期居住證,她還正打算要改名呢,呵呵……看來孔昆是要打算在韓國長期呆下去了,在我們集團長期幹下去了。”金敬澤說。
“這事情,如果好辦就辦,要是很麻煩很費事,就不要太爲難。”我說。
“這個你就放心吧,這事兒對我來說不難辦的,很快就會辦妥的。”金敬澤說。
“給你添麻煩真不好意思。”我說。
“哥們,看你這話說的,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們中國人最講朋友義氣,我們既然是朋友,就不能老是這麼客氣,朋友之間幫忙是應該的,也是必須的,你可不要和我這麼客氣嘍。”金敬澤說。
“話是這麼說,不過,敬澤,我還是想把有些話說在前頭,我這位朋友……孔昆,如果有什麼地方乾的不好,或者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你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千萬不要以爲是我的朋友就姑息縱容,那樣,我會感覺很不安的。”我說。
“呵呵,好吧,我記住你的話了,不過,我相信不會的,因爲你看重的朋友,絕對能力和人品都不會差的。”金敬澤又說。
我一時沒有說話,心裡有些沒底,我不知道孔昆是不是到底痛改前非了,如果她要是利用金敬澤和金景秀因爲我的關係而對她格外的信任而搗鼓出什麼事,那我就等於把金景秀和金敬澤害了,那我就等於造孽了。
但願孔昆能真正吸取之前的教訓好好做事好好做人,但願我沒有做錯事。我心裡暗暗祈禱着。
剛掛了金敬澤的電話,手機接着又急促地響起來。
這回一定是秋桐打來的了,我忙看手機屏幕。
但我又失望了,不是秋桐的電話號碼,是唐亮的。
我微微嘆了口氣,接通了電話:“唐總,新年好。”
“新年好,易總。”唐亮還是習慣稱呼我的老職務,接着說:“哎,易總,你這電話可真難打啊,一直就佔線,我一連打了十幾遍。”
我笑了下:“剛纔和一個朋友打電話聊天的。”
“呵呵,易總,我現在正在發行公司,今晚我們這裡很熱鬧啊,來了不少領導,不單集團的領導孫書記和秋總來了,連市委宣傳部的關部長也來了。”
“哦……”聽說關雲飛也去了發行公司,我稍微有點意外,但又一想,中央和省級黨報黨刊的徵訂任務今年是第一次由發行公司來徵訂,還是關雲飛力主的,他自然是格外關心,他可以不關心集團所屬報刊的徵訂,但中央和省級黨報黨刊的徵訂他是必須要格外重視的,這直接牽扯到明年的對外發稿和宣傳工作。
這年頭,幾乎所有的報刊都是宣傳和徵訂掛鉤的,徵訂好的發稿就給力。
“易總,給你彙報一下,剛剛出來的大徵訂數據,剛剛過去的一年,剛剛結束的大徵訂,我們公司承擔的集團所屬報刊徵訂任務全面超額完成,其中晚報超額了百分之十八,日報超額了百分之十三,其他的報刊最低也超額了百分之四,孫書記很高興很滿意啊,說我們今年的徵訂數量創造了集團的新紀錄。”
“好啊,太棒了!”我不由感到很高興,接着又問:“那中央和省級黨報黨刊的徵訂呢,完成市委下達任務數的百分之多少?”
“中央和省級黨報黨刊的徵訂,同樣全面超額完成,《人民日報》《經濟日報》《求實》雜誌分別超額了9個7個5個百分點,省級黨委機關報超額完成了12個百分點,關部長今晚十分高興,這會兒正和孫書記秋總在公司接待室談得很開心……外面剛放完鞭炮。”唐亮說。
聽了這話,我徹底安穩了,如此,發行公司今年各項徵訂工作全面超額完成了,全面刷新了記錄。
但同時,我的心裡又感到了幾分失落,他們在那裡開心祝賀,這都和我沒有關係了,光榮不再屬於我,榮耀也和我無關,這一切都已經離我遠去了。
這樣想着,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關部長剛纔指示了,說要舉杯祝賀,說要喝酒慶祝,孫書記已經安排曹麗讓集團酒店馬上準備一桌酒菜,待會兒關部長要和大家一起共進新年的第一餐。”唐亮又說。
“哦,好啊……”我笑着說,心裡卻更加不是滋味。
“你現在在哪兒呢?”唐亮問我。
“幹什麼?”我說。
“關部長專門指示了,說今晚的慶功宴必須要有你參加,說誰都可以缺席唯獨你不能,讓我馬上和你聯繫,說如果你在山裡生活基地還沒有回來那也要連夜派車進山去把你接回來,什麼時候你到了什麼時候開席,你不來,即使等到天亮這慶功宴也不開席。”唐亮說。
一聽這話,我突然有幾分感動,這個時候關雲飛還想着我,還把我看得如此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