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後,我對秋桐說:“你最後和他們講那麼多廢話有什麼用?都是一幫見錢眼開的東西,我真瞎了眼,怎麼以前就沒看出這些人是這德性,還有那些發行員,都是見利忘義的東西。”
秋桐平靜地看着我:“不要這麼說他們……我們要學會換位思考,想一想,假如換了我們在他們的位置,在他們的層次,每日干着社會最底層的動作,沒有社會地位,沒有做人的尊嚴,沒有夢幻的春天,只是爲了賺錢養家餬口而每日奔波勞碌,突然有這麼一個高待遇的崗位在你面前,你會不會動心?
“10萬,等於一個站長兩年多的平均工資,1萬,等於一個發行員平均5個月的收入,這樣的誘惑,誰能抵擋得住?對於站長和發行員,他們都是集團的臨時工或者聘用人員,他們在集團裡看不到任何政治前途,他們的身份永遠也不可能轉變,他們幹到老也是集團最底層的人員,他們明白自己的處境,他們除了賺錢養家,還能有什麼奢望?
“你不能對他們有更高的要求,他們就是普普通通的勞動者,他們的思維都是最平凡的,都是以生存爲第一位的。我想,如果換了我和你是他們,我們可能也會動心,這不是在裝高尚,這是最起碼的生存的需要……一個人,當只爲了生存而搏的時候,就已經喪失做人的基本尊嚴了,這是現實……你不能對他們有更高的要求,你必須理解他們。”
我沒有說話,但覺得秋桐說的很有道理。
可是,即使秋桐說的很有道理,我該怎麼辦?秋桐該怎麼辦?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等着引咎辭職?
我不由急火攻心,牙根陣陣發疼,在室內來回煩躁地走來走去。
秋桐卻又不說話了,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我走到秋桐跟前站住:“你在想什麼?”
秋桐擡起頭看着我,輕輕緩了口氣:“我在想都市報爲什麼要這樣做,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很明顯,他們要辦一份新報紙,一份新報紙要想在星海立足,首先需要組建一支發行隊伍,他們現在的發行隊伍人員不足,於是就想挖我們的,我們的隊伍挖過去,立刻就可以用,而且,還都帶着很多老客戶……我們的那些老客戶,大多數都會變成他們的新客戶,這對他們來說,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一支業務熟練的發行隊伍,而且還能帶過來很多客戶,一舉兩得!”我說。
“可是,他們的投資也太大了,一個站長10萬,8個就是80萬,一個發行員1萬,400個就是400萬,算上他們給發行員許諾的工資翻倍,這些錢加起來就是就是要比正常發行經費多支出接近1500萬,這對於一家剛創辦的報紙而言,是不可想象的,大大超出發行成本,國內還從來沒有任何一家新創辦的報紙會給發行員承諾如此高的待遇……
“即使是創辦多年效益很好的報紙,也沒有會在發行上採取如此措施的,這無異於等於自殺,除非他是打算新辦的報紙永遠不盈利,而且還得有巨大的後續資金保障……但是這樣做,顯然是不符合市場規律的……所以,我覺得很蹊蹺,這似乎很不合乎邏輯。”秋桐皺眉說。
我聽了秋桐的分析,點點頭:“不錯,這是很不合邏輯,非常不符合市場規律!”
“這其中一定有問題!”秋桐說:“我甚至擔心。”
“擔心什麼?”我說。
“擔心他們的目的未必就是你分析的那樣!”
“那他們會是什麼目的?”我說。
秋桐站起來走到窗口,看着窗外,半天說:“他們的目的就是把我們搞垮,利用我們投遞出現的混亂攪亂我們的市場,然後他們趁機奪取我們的市場份額……”
我看着秋桐。
秋桐轉過臉看着我:“你想啊,他們現在有一直自辦發行隊伍,即使增加一份新報紙需要加人,也不至於一下子需要增加400,頂多加100人就足夠,但是他們爲什麼要全部挖走呢?
“我是這樣想的,他們會不會這樣操作,打着高額獎金和高新的名義把我們的市區的人馬全部挖走,自然他們就能得到我們市區的全部訂戶明細,有了這些明細,他們就等於掌握了我們的家底子,完全可以用他們自己的發行員來搶走訂戶。
“然後,這些人員過去後,我們三天之內斷然難以組建起新的發行隊伍,勢必會癱瘓,即使按照我們設定的走第二步第三步,即使不能癱瘓,也會出現很高的投訴率,給我們報紙的聲譽帶來極大的負面影響,那些集團機關的人去送報紙,不要指望他們達到發行員的及時準確率,大面積投遞不到位是非常有可能的,如此,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然後,他們頂多會兌現那10萬和1萬的獎金,等到我們大亂已成定局,惡劣影響造成後,他們再反悔,不兌現給予過去的那些發行員和站長工資翻倍的承諾,或者兌現上幾個月,然後留下少數骨幹,大多數人找藉口陸續開除掉,因爲他們根本就不需要那麼多發行員……而此時,我們的新發行隊伍可能已經組建完畢,這些被他們除掉的發行員都失業了。”
我點點頭:“分析地有道理!的確,很有可能!”
“同時,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你自然不能再繼續幹發行公司老總,不然這在集團上下都無法交代,他們還藉此幹掉了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而我,也對此負有重要領導責任,我也必須要引咎辭職!”秋桐又說。
“這是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我說。
秋桐繼續深鎖眉頭:“還有,即使他們這樣做,也還是需要花費掉一大筆資金,這比資金,不會低於500萬!500萬,對一份新創辦的報紙來說,是一筆鉅額支出,一般來說,創辦一份新報紙,加上編務行政發行,合起來前期投入的資金都不會超過500萬,而他們還沒創刊,僅僅在這方面的額外支出就是500萬,這是十分怪異詭異的現象。
“我瞭解省報業集團的運營規則,也瞭解都市報的運營程序,他們都是完全按照市場規則來運行的,他們都不可能爲了一份新創辦報紙的發行或者爲了挖對方的客戶明細額外拿出這筆巨大的資金來,這筆賬十分不合算,即使從長遠來考慮也是得不償失。而且,我知道,都市報最近兩年在我們的競爭下,效益並不好,去年甚至出現了負數盈利……
“這讓我十分費解……我不明白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做,我想不透他們從哪裡出這筆資金,他們爲什麼要採取這種在行業內部看來自殺性的舉動……難道,他們發了一筆橫財,得到了某社會團體或者企業老闆毫不吝嗇的鉅額贊助?”
聽着秋桐的話,我凝神思索着……
秋桐也不說話了,繼續皺眉思索。
似乎,我們倆的官場命運就要在這思索中走向生死。
我的思維逐漸擴展開來,多角度全盤想起來,結合最近出現一系列不正常現象不停地站在不同的利益方分析着,判斷着……
秋桐的最後一句話在我腦子裡久久盤旋着……
突然,我的腦子裡一道閃電,心裡猛然一亮。
我似乎想到了事情的關鍵,當然,只是似乎。
雖然是似乎,卻讓我心頭茅塞頓開,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我猛然擡頭看着秋桐,眉頭頓時舒展開來。
秋桐看着我,不說話。
“此事你不要操心了!”我說。
“爲什麼?”秋桐說。
“先不要問爲什麼?剩下的事我去操辦,操辦成了,我會告訴你的!”我說。
“你……你要幹什麼?你該不會去做什麼魯莽的事情吧?”秋桐擔心地看着我。
我衝秋桐一笑:“你放心,我不會的!”
“你有把握操辦成?”秋桐說,她的眼神有些發亮。
我搖了搖頭:“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有多少?”秋桐說。
“大概……有百分之十!”我說。
秋桐的目光黯淡下來:“百分之十,成功的概率好底啊!我看,我們還是做好最壞的準備吧。”
“就算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努力!”我口氣堅定地說。
“你打算直接去找都市報那邊交涉?”秋桐說。
“不。”我搖搖頭:“那是最愚蠢也是最不可能成功的辦法!”
“那你……是要找上級領導出面來擺平?”秋桐又問。
“這樣的事藉助上級領導來擺平?都市報屬於省裡管,不一定會搭理市裡的,再說了,別說市裡未必能擺平,就是擺平了,那豈不是顯得我們太無能了!”我說。
“那你到底要打算怎麼辦?”秋桐說。
“涼拌!”我說完,詭秘地笑了起來。
秋桐看我笑,搖了搖頭,也跟着傻笑了下,很可愛的樣子,雖然眼裡還帶着深深的憂慮。
此時,我決心賭一把,就賭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人生就是一場賭博,只有在成功與失敗的跳躍之中才有精彩的火花產生。
回到辦公室,我給伍德打電話。我打的當然不是的那個號碼,是伍德以前給我的另一個號碼,鬼知道這狗日的有幾個電話。
“嗯……”電話裡傳來熟悉的伍德低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