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黎繼續說:“人們說官話,走官路,入官學,做官學生,讀官版書,答官卷,押官韻,作官樣文章,應試做官,打官腔,擺官架子,種官田,繳官課,當官工,做官商,進官府,打官司,嫖官妓,找官媒,聽官戲,吃官飯,蓋官印。官無所不在,無時不在,天下之大,誰能走出官的華蓋?官本位是全能的,控制了社會的一切領域,從政治到經濟,從軍事到教育,從社會公共事業到婚姻家庭人際關係至愛親朋,可以滲透一切。”
我半張嘴巴看着老黎。
老黎說:“我這個回答易總滿意否?”
我說:“還行,比較滿意!”
老黎笑起來:“看你說話這架勢,頗有點官員的味道嘛!”
我不由笑起來。
“進入官場的第一步,你知道必須要學習的是什麼?”老黎說。
“學習官場的基本結構!”我說。
“什麼基本結構?”
“就是官場裡各級官階的大小分佈以及他們的制約和管理關係啊!”我說。
“錯:“老黎搖搖頭:“進入官場的第一步,就是學習規矩。”
“學習規矩?”
“不錯!”老黎說:“俗話說:“沒有規矩無以成方圓”。官場最講究的恰恰就是方圓。因爲帝國奉行的是倫理治國的原則。講倫理,就是講規則講等級講秩序。如果官場上都語無倫次,那天下如何辦?更何況,官場是個權力場,每個人都身懷利器,極具殺傷力,如無遊戲規則,就會屍橫遍野。所以官場和江湖一樣,都是最講規矩的地方。你是混過江湖的人,該知道江湖的規矩……這官場同樣也是要有規矩的。”
我點了點頭:“哦……”
“江湖鬥爭你死我活,官場亦然,同樣是是你死我活的鬥爭,這與江湖商場戰場沒有什麼兩樣。商場有時還可以做到雙贏,而官場永遠沒有雙贏,卻有兩敗俱傷;戰場上起碼是敵我關係,而官場上常常是戰友同學師生師徒,爲了一種利益,爲了一種權力,可以不擇手段,六親不認,喪失人性。”老黎又說。
“官場裡也有江湖義氣嗎?”我又問老黎。
“是的,官場同樣也有江湖義氣:“老黎點點頭:“江湖義氣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國家,沒有人民,沒有法律,只有團伙。所謂江湖義氣,是一套凝聚和代表小團體利益的精神。江湖義氣講究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因此做人做事內外有別。
“當一個地方江湖義氣精神開始在官場中蔓延的時候,單靠現有的監督體制往往對腐敗力不從心,因爲義氣具有很強的腐蝕性,能夠很輕易地把專門監督的官員也納入其中。
“以江湖義氣爲核心的潛規則完全壓倒了黨紀國法構成的顯規則。要在官場的江湖義氣上打開突破口,就必須跳出靠官員監督官員,靠機構來監督機構的舊框框,同輩系的制度設計,讓公衆直接對官員進行監督。”
“官場真是個迷,好難悟透。”我說。
老黎說:“有人說,通往官場的路是獨木橋,去的人絡繹不絕,但過去的人卻不是很多,那些隱隱的青山和高牆大獄中到處都是失意官場的冤魂。其實,悟透了這官場,這官場什麼也不是;悟不透,也頂多是個舞臺而已。人的一生,就象一部小說,即使讀到最後,也難預料最終的結局。所以,你在官場混,未必一定非要刻意去悟透什麼,一切順其自然,到了該悟透的時候自然就悟透了……”
我凝神看着老黎。
“官這個字實際上是從封建社會遺留下來的,由於幾千年的封建歷史造成統治者與人民之間的矛盾和衝突,人民盼望清官,但卻少得可憐。因此歷史上遺留下來的與官組成的詞語,除了一些中性詞語外,幾乎都是貶義的,褒義的幾乎沒有。
“如:官方官家官價官階官邸官府官人官名官話官署官書官職官爵官銜官員等都是中性的;而官僚官吏官司官氣官腔官威官儀官場官差官商官架子官本位官樣文章官僚主義官僚資本官僚資本主義貪官腐敗官員官官相護等幾乎都帶有貶義;褒義的好象只有清官等少數詞語。”老黎說:“對於你,我倒是希望你能將來做個清官。”
“嗯……”我點點頭:“我一定不辜負你,我要做個清官!”
“不是辜負不辜負我的問題,是要不辜負你自己!一個人做事,首先是要丟對自己負責!”老黎說。
“嗯,好,不辜負我自己!我對自己負責!”我說。
“如果你以後要是做了貪官,那我也不活了!”老黎說。
“你爲什麼不活了?”我說。
“讓你氣死了,我還怎麼活?”老黎說。
我哈哈笑起來。
“即使不讓你氣死,你做了貪官,早晚要有報應,早晚要被抓進去,我們是朋友,看到你如此胡作非爲進去甚至作死了,白髮人送黑髮人,我豈不是很悲傷,說不定傷心過度就走了。”老黎又說。
老黎的話讓我的心裡一動,我不由又想起了李順,想起了老李。
我不由嘆了口氣,說:“不知李順他父母此刻是怎麼樣的感受和心情……我想去看看他們,卻又怕去看。”
老黎說:“攤上這樣一個不爭氣的兒子,還能有什麼感受?或許他們是該真正反思一下了,自己的兒子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子不教父之過,我看他們首先是要深刻反思自己在教育孩子問題上的錯誤……”
我說:“李順已經遠走高飛了……”
“哦……”老黎不動聲色地看着我:“爲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因爲……李順在臨走之前給我留了話,讓我今後有事多找你請教。”我說。
“這麼說,你見到他了?”老黎說。
“是的,我送他上船走的,此刻,現在,他應該在公海上了……”我說。
“你告訴我這些,難道就不擔心我去舉報你?”老黎說。
“當然不擔心,要是在你手裡載了,我也認了!”我說。
老黎嘿嘿笑起來:“哎,情大於法啊,我捨不得你啊,即使你犯了錯,我還是想庇護你的。”
“我這頂多算是犯了個小錯,你庇護不庇護的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要是犯了大事,你能庇護我,那才真是夠朋友,不過,我也看出了,你這個商人其實也沒那麼大的本事。”我說。
老黎又呵呵笑起來。
接着,老黎說:“唉……李順這一出事,可是難爲了秋桐這孩子……這孩子不知要爲此遭受多大的打擊和折磨。”
聽了老黎的話,我不由心情有些黯然。
“不過,你們年輕人,多遭受一些苦難是沒有壞處的,不管這些苦難你願意不願意接受,有時候都是人生裡躲不過的劫,註定的……作爲一個民族來說,苦難興邦,同樣,對一個人來說,苦難能成人,苦難是一個人成長無與倫比的財富,無價之寶,能從苦難裡走過來的人,無疑會更加成熟更加堅強,這樣的人,終究會成就大事。”老黎說。
“所以,假如我遇到了大難,你會袖手旁觀讓我去接受煉獄般的所謂鍛鍊,是不是?”我說。
老黎看着我,微笑着,點點頭:“不錯,基本回答正確!”
“其實真到了那時候,你不是不想幫我,而是你幫不了我,所以你就打着鍛鍊我的旗號讓我去受苦!”我說。
老黎哈哈一笑:“也可以這麼認爲!隨你怎麼說了……”
“假如你兒子也像我一樣遇到大難,你會出手嗎?”我又說。
“我對你和我兒子,都是一樣的,你我眼裡,你和我兒子沒什麼兩樣……我對周圍我認爲有潛力的年輕人,甚至包括秋桐,都是這個態度……先不談我能不能幫得了,假如我在你們遇到大難的時候出手,那麼,你們極有可能就失去了一次錘鍊自己的絕佳機會,喪失了人生裡磨練自己的一次難得機遇,受難的時候是很痛苦,但是當你從苦難裡走出來,你會實實在在感覺到,這的確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人生的財富……當然,我說的大難不包括有生命危險。”
我沉思了一下:“你的話或許是有道理的。”
老黎微笑不語。
晚上,我和海峰還有海珠一起吃飯,海峰前段時間去了一趟歐洲,剛回來。
聽我說了下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海峰有些吃驚:“我靠老子出去一趟,竟然出了這些事。”
“不準說粗話,講話要文明!”海珠一瞪海峰。
海峰呵呵笑了:“好吧,我是文明人,我要講文明,我不說粗話!”
海珠接着說:“回來沒事多去陪陪雲朵,別整天狐朋狗友到處喝酒玩!”
“好的,我知道……”海峰點點頭:“哎我這個當哥哥的怎麼反倒要然你來管了?豈有此理!”
“你們男人都是沒有自覺性的,就得讓女人管着,不然,要女人幹嘛?”海珠笑着說。
“要女人洗衣做飯生孩子!”海峰說。
“去你的!典型的大男子主義!”海珠說。
海峰嘿嘿笑起來,接着對我說:“好啊,白老三死了,李順跑了,你現在可算是解脫了……自由了……我看你可以金盆洗手上岸了。”
“什麼可以?是必須!”海珠說:“苦日子總算熬到頭了,他現在是沒有任何理由再混黑社會了,當然也沒有機會再混了……這次是萬幸,沒有把他牽扯進去怒,不然,或許你這次回來就見不到他了,說不定他要麼進了看守所,要麼被通緝跟李順跑了。”
我眼神黯淡下來,不說話。
海珠接着說:“好不容易脫身,以後堅決不許再和任何黑道的人接觸打交道,混黑道的人,早晚都沒有好下場,白老三李順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白老三死了,李順我看也未必就能長命……秋桐倒了八輩子黴了,攤上這麼一個主兒。”
海峰嘆了口氣:“唉秋桐也是苦命的人,她現在的日子一定也不好過的。”
海珠說:“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命,或許秋桐就是命中註定要攤上這些事……誰讓她非要選擇李順這樣的人做未婚夫?天下那麼多優秀的男人,她找誰不行?非要找個黑社會老大,她到底看中了李順什麼?家庭背景顯赫?有錢?還是李順長得好?不可思議,這世界真奇怪,不可思議的事總是不斷。”
海峰看了我一眼,我默然無語,他也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