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妃(3)

太后壽辰那日,接連晴朗的天色不知爲何變得有些陰沉,甚至有下雨之勢,但皇后和貴妃爲了討太后歡心,依舊造之前的計劃,在皇宮最高的瓊凰閣設宴,俯瞰皇城繁華全景。

貴妃特意安排溫之瑤撫琴,又精心挑選出色的歌舞姬獻福壽無疆曲,席上衆妃推杯換盞、言笑晏晏。

“不好了!唔……”突然,有人喊了起來,而後又意識到太后壽宴不得說不吉的話,趕忙把嘴給捂住了,可這事到底瞞不住,因爲衆人已看到了南邊冒起的濃煙。

“這是怎麼回事?”太后急忙問道,慕容鉞更是站起身,焦急地憑欄遠望。

“回皇上、太后,南萱院莫名大火,現已遣侍衛.隊去滅火。”內官稟告道。

溫之瑤聞言,生生撥斷一根琴絃,整個人也極度懼怕地顫抖起來:“不會的、不會的……”

“妹妹不用害怕,已經派人去滅火了,定不會有事的,怎麼、你莫非是在擔心、”貴妃恰到好處地住了口。

“擔心什麼?”這番對話成功地引起太后的注意,她皺眉思量:“哀家彷彿聽過,誰是引火之命?”

慕容鉞的心咯噔一下,回頭暗示衆人別多話,卻見幾個嬪妃驚訝地望向他身後。

“呀,那是誰?”

慕容鉞連忙轉頭,見那纖細的身影竟從房頂的暗窗爬出,站在宮瓦之上,疾風拂起她墨發飛揚、裙裳飄舞,更兼那絕色冶麗的姿容,當真宛若妖魅。

“皇上、太后恕罪,家父早已重金請京城最高明的術士,驅走姐姐身上的邪祟,不知爲何竟會突然再犯,求皇上和太后恕罪。”溫之瑤帶着哭腔跪在地上,磕頭不迭。

“瑤妹妹別急,皇上和太后聖明,定知溫尚書是無心之過,只怪溫御女的引火之命太邪性,好在南萱院是低等女官和宮女的住所,不會釀成大禍。”貴妃上前安慰,溫之瑤見太后和慕容鉞遲遲不語,有些懼怕這招險棋會賠上父親的仕途,只得低頭繼續抽泣,嚶聲楚楚。

慕容鉞依舊站在欄杆旁,望着溫之莞的身影若有所思,陰風習習,彷彿帶來她清冷的香氣,他脣角漫起一抹疏離:“瑤寶林真是謙恭知禮,起火的緣故還沒弄清,就這般急着攬罪,是害怕皇宮爲此生事端嗎?”

慕容鉞的語氣沉靜中帶着幾分冷意,雖說他不過弱冠之年,平日裡也時常任性逗趣,但畢竟君心難測,而此刻的神情更是他之前從未有過的,衆嬪妃思忖着都覺得不接話爲妙,遂等着太后開口,以觀其變。

太后眉頭緊皺,國號爲“鑰”,歷代天子都自視爲金命,火克金,自己的壽誕之日起火,只怕會被有心人說成不祥之兆,先不管溫之瑤和貴妃的目的如何,有人能包攬這樁禍事當然好,反正那溫之莞冷寂淡漠的模樣,她也不喜歡:“皇兒,哀家看這事確有蹊蹺,讓太史監來測算吧,倘若那女子真是邪火之命,斷要杜絕。”

“哦……她在做什麼?”慕容鉞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目光一直停在溫之莞的身上,看見她彎下身,纖細的柔荑攥着一根粗麻繩,費勁地往上拽。

很快,一個宮女被她救了上來,她累得咻咻直喘,卻不敢耽擱,又將麻繩放了下去,和宮女繼續救人。明明隔得遠,慕容鉞卻覺得畫面甚爲清晰,他幾乎能看到她鼻間呼出的薄霧,在陰暗的天色中,宛若一朵又一朵孤雲。

幾次下來,被救的人愈多,衆人遂讓她在旁歇息。她擡頭望向天空,卻不是朝瓊凰閣的方向,而是看着那滾滾濃煙,在風中像怨鬼般掙扎,她下意識地伸手擋住額角,頹喪的神情和那夜在湖畔傾吐秘密時如出一轍,不過身影更爲清減淡薄,被火灼過的雲朵。

“皇上、太后,趙將軍遣人來報,說火勢已經抑住了,很快便會熄滅的。”內官稟告之後,悄看太后的神色:“太后,宴席移到別殿可好?”

“要不散了吧,這會哪還有心情。”太后看着慕容鉞凝神靜思的模樣,隱約覺得這件事恐怕只是個開端。

“母后,壽宴纔不過三巡呢,哪能就散了,我們移到旁邊的留仙殿吧。”皇后連忙勸道:“現下火情已經抑止,大家也只是受了輕傷,讓太醫院派太醫和女醫到南萱院給她們治傷便好,不會有事的。”

皇后一開勸,衆嬪妃自然不甘落後,紛紛嬌聲軟語地勸說起來,於是一行人很快就移駕到留仙殿,歌舞姬正準備重新奏樂起舞,卻有內官前來請示,說已查清火源,是在溫御女的房間,雖說起火的時候她並不在自己房裡,還有幾個宮女爲她作證,說她離開房間時房內並沒有燃燭火和爐火,但畢竟事出有因,或許還是將她收監盤問比較好。

慕容鉞執起酒爵,目光沿着太后,掃過貴妃和溫之瑤一側的嬪妃,最後落在那位內官身上:“把她帶過來。”

“呃、是。”由於太過意外,內官愣了愣,方纔領命。

溫之瑤眼中閃過一絲驚懼,貴妃也被慕容鉞突然的舉措打亂陣腳,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太后沉着臉不語,倒是身爲局外人的皇后覺得有些不妥:“皇上,要不還是待壽宴結束再問吧。”

“孤怕她被滅了口,介時就更不吉利了。”慕容鉞擺手示意樂師奏樂:“竟敢在母后的壽辰惹出禍事,孤查清之後定要嚴加處治。”

衆人一怔,如果沒聽錯的話,皇上的意思是、他自己親自查?

笙樂聲中,溫之莞被侍衛帶了過來,許是忌憚她身帶邪祟,居然已經給她拷上手鐐。她微低着頭,仍似殿選時一般,清冷沉默,在宮錦上跪下,並不開口。

“火源在哪?”慕容鉞問道。

“我不知道,他們說是在我房間的桌案上。”

“燃火的時候你在哪裡?”

“今天我沒當值,幾個朋友邀我去玩擲骰子。”

“什麼,你居然會玩骰子?咳……”慕容鉞好奇地脫口而出,連忙用咳嗽掩飾:“別是刻意爲之,好爲放火做遮掩吧。”

“我爲何要在自己的房中燃火呢,唯恐大家不知道我是引火之命嗎。”溫之莞說這話的時候,依然是輕淺淡漠的語氣,連頭也不曾擡一擡,她跪着的視線,目光正好能看到慕容鉞的手,遂看着他將手中的酒爵輕輕轉動,最後拇指重重按住花紋上的龍頭。

“是天意還是人爲,想必皇上心裡已經有數。”溫之莞這才擡起頭,和慕容鉞對視。

“這是當然。”慕容鉞嘴角泛起一絲落拓的笑:“我看你方纔救人的時候挺有一套,到孤的未央宮來當值好了。”

“皇兒,即便不是她放的火,她也是邪火之命,還是當心些爲好、”

“母后放心,有道是真金不怕火煉,不管真假,她這邪火,孤滅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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