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窺(1)

百鬼夜行の屏風窺

翠帳紅閨中,一對情人恩愛繾綣,立下誓言:“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可最後男子變了心。被背叛的女子心中滿是怨恨,在曾經的紅閨中整日哭泣,痛罵男子的薄情寡義,這一切都被七尺屏風看在眼裡,濃濃的怨念使它化成妖怪——

^_^本系列是引用《百鬼夜行》裡的原型,架空寫的故事哦,背景是我國古代哈~

“湄娘,絕不能讓那青樓女子進我們袁家的門!”纏綿病榻的婆母已甚是憔悴,但語氣卻分外堅定。

“您放心,我知道的。”她點頭應聲,頓覺如芒在背。那雙曾給過她脈脈溫情的眼睛,此刻竟射出利刃般的目光,直刺心間。

她放下帷幔,叮囑丫環好生伺候之後,悄聲退了出來。袁思然陰沉着一張臉,搶步上前,一手撐在廊柱上,擋住她的去路。

“你別想用孃親的話壓我,姈奴我非娶不可。正室又如何,不過一紙休書的事!”

她擡起頭,在袁思然的瞳孔中看到自己蒼白單薄的身影,宛若一片紙屑,幽幽墜入舊夢的塵埃。

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思郎,那個姈奴究竟好在哪?”她最後一次這麼喚他,甜蜜柔情的呼喚,竟能變得如此苦澀。

“還用說嗎,自是什麼都好。”提起那狐(媚)撩人的女子,他脣角勾起得意的弧度,言辭間還不忘鄙夷:“燕雀豈知鳳凰之姿?”

“即使她在你帶回來的糕點裡放了紅花,讓我沒了孩子……也都無所謂嗎!”她忍不住低泣着輕喊,淚眼朦朧中,她看到同自己定下白首之約的男子一點點地破碎。

“給我閉嘴,口口聲聲說姈奴卑賤,自己卻用更卑鄙的手段污衊她,你真以爲我不敢休了你!若不是你、呵,其實是你故步自封,自以爲技藝高操。”袁思然冷笑着揚眉:“殊不知這天下第一的繡藝,早已不是你了。”

讓袁思然詫異的是,她並不像想像中那般勃然色變,也沒有追問那人是誰,依舊一副倦怠悲寒的神情:“你執意爲之,我也無甚可說,只是進袁家後,我答應了婆母兩件事,第二件既無法做到,那第一件便誓要做到,也不枉婆母和我母女一場。”

“待我繡成百花夢蝶瑰彩卷,你再讓那人進門。”

姈奴折斷了手中的瑪瑙簪,炫目的陽光從窗格照進來,掌心彷彿兩道悽豔的血痕:“她要是十年八年、一輩子都繡不成呢!讓我躲在這角落裡耗盡青春,直至油盡燈枯也不能名正言順,真真是殺人不見血……”

袁思然看着玫瑰泣露的嬌媚佳人,痛憐不已:“姈兒放心,我也不回府了,在這裡陪你。”

“這怎麼行呢?姈兒怎能讓相公背上不孝的罵名……”姈奴握着袁思然的手,晶瑩的淚珠落在他指尖,思量了一會後,又嫣然而笑:“相公,姈兒想到法子了。”

*

藍田很喜歡姈奴,若說喜歡到什麼地步,他覺得如果需要,他願意爲姈奴付出性命。

可惜,他只是錦鸞繡莊的一個繡工,姈奴並不需要他的命,連錢也不需要。

姈奴是青樓的花魁,賣藝不賣身的牌子在雕花扇窗上掛了七年,任多少風流富少、紈絝子弟爭相追捧、一擲千金,也沒能摘下。更難得的是,她的美貌彷彿有魔力一般,數年如一日的嫵媚(妖)嬈,碧波橫流、胭脂脣勾,小小的動作便是萬千風情,故追捧她的男子從未有過厭倦一說。

花魁如此,引得城中男子迷戀、女子生怨,姈奴卻巧笑倩兮,說自己的牌子並不難摘,只有一個條件。

“娶我。”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衆客人來青樓無非是尋歡作樂、醉生夢死,一擲千金的瀟灑、花前月下的浪漫、清歌妙舞的迷醉……即便落得薄倖名聲的調侃,也都是風流一種,但娶青樓女子回家,那真是個天大的笑話,誰也不會那樣傻。

邂逅之前,藍田一直聽說着姈奴的故事,倒不是他冥冥之中已預感到這段緣分,而是因爲繡莊的繡娘們太愛嚼舌。

“知府的公子昨夜也捧了姈奴的場,甩手就是一袋金錠。”

“都說她的眼睛能勾.人呢,被盯上就逃不了,鬼迷心竅似地朝陷阱裡扔錢。”

“不是說她時常到山裡去拜狐仙麼,怪不得一副狐(媚)樣子,勾魂攝魄的……”

她們嫉妒而不甘,甚至可以說是痛恨,原因很簡單,她們終日辛勞地做着繡活,以至眼睛昏花、手指痠痛,一個月下來也不過幾兩銀錢,而那青樓女子一顰一笑間,便是她們整年的血汗錢,如此天懸地隔的差距,使她們即便素不相識也照樣恨得銘心刻骨。

不過任她們如何誇大其詞,藍田也並未沾染上怨氣。他秉性素來清和恬淡,不可能莫名去憎惡一個女子,而且他極有刺繡天賦,熱衷在絲綢錦緞上繪繡出一幅又一幅美麗圖卷,並非當做謀生的活計來敷衍甚至煎熬。

他和姈奴的緣分,便始於刺繡。

那天,一乘粉緞小轎停在繡莊門前,丫環還未及掀簾,已是一陣嫋嫋幽香。下轎的女子一襲紅裳,媚而不妖、豔而不俗,一雙美眸宛若浸潤在天河中的星辰,熠熠生輝,讓人移魄忘魂。

掌櫃看得恍了神,一時分辨不出是富家千金還是豪門貴婦,迭聲吩咐夥計奉好茶、呈繡樣。

“這些繡樣都是我們最出色的師傅繡的,您看看喜歡哪種式樣?”

女子仔細看了一番,最後將那玉蔥般的手指點在一幅緞繡上,藍田日暖玉生煙。

“這位師傅在嗎?”嬌喉盈盈,宛若空谷鶯啼。

藍田被夥計找了過來,他隔了幾步站定,任是低着頭,也覺那明媚的光亮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女子讓丫環付了兩枚金錠,一雙美目凝着藍田:“還請師傅明日到家中一敘,我好細細告知刺繡所需。”

“好,不知姑娘想繡何物?”

“嫁衣。”

*

“你們聽說了沒,這回真被那姈奴釣到乘龍快婿了,就是彩凰繡莊的袁大少爺!據說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立誓要娶她呢,現已爲她贖了身,安置在城郊的宅院,真是家門不幸!”此話一出,繡娘繡工們一片嘖嘖聲。

“不過啊,袁夫人堅決不同意,而且彩凰繡莊全靠着他家少夫人的繡藝,才得以坐穩城中第一繡莊的位置,於孝於利,袁少爺這麼做都太傻了。”

“怎麼說呢,只能說姈奴拜了這些年的狐仙,終於顯靈了……”

藍田在一片酸言惡語中收拾好繡品和針線,向掌櫃打了招呼,按女子給的地址尋去。

城北以北,是城郊嗎?他心裡過了一過,卻不願多想,直至來到宅院,見僕人們正在掛燈籠,紅燈籠上赫然寫着“袁”字。

藍田也說不清自己是何心緒,只覺脣角泛起一絲寥落的笑意,說來也是,那般嫵媚絕色的女子,才當得起追捧與嫉恨的花魁之名。

初夏的薰暖天氣,姈奴在家並不盛裝,只着了一件珊瑚色錦紗裙,如墨的青絲才洗完,似瀑布般披散着,綢緞般的光澤,依稀可見人影。戴着雙環瑪瑙鐲的皓腕輕輕一晃,紅暈頃刻迷了藍田的眼。

“我和相公好容易才修成正果、結爲夫妻,故我想請天下第一的繡藝師傅爲我們制喜服。”

“承蒙姑娘賞識,我定會盡己所能做到最好,只是這天下第一的繡藝,我實不敢當。”藍田拱手道。

姈奴聞言,櫻脣一撅,於冶麗嫵媚中露出幾分嬌俏,藍田的心絃彷彿被她的纖纖玉指撩撥着,意亂(情)迷。

“師傅爲何如此謙遜,別因那些大繡莊的名頭減損志氣,你的技藝比起彩凰繡莊的鎮店之寶,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姈奴讓丫環拿來畫軸,將畫卷在桌上展開:“這是我繪製的龍騰祥雲和百鳥朝鳳,請師傅依着圖樣刺繡。”

藍田早已爲姈奴的美貌所傾倒,看了畫卷後,更是被她的才情所折服,回過神後忙深深點頭:“姑娘放心,我定潛心竭力,不枉姑娘這精湛的畫技。”

此後,藍田每日都去城北的宅院,爲姈奴縫製嫁衣喜服。姈奴特意給他佈置了一間靜謐的房屋,推開扇窗,便可看到香薰草暖的後花園,她在那撫琴作畫、賞花散心,一舉一止,皆成風景。

有時候,還看到她和袁家少爺花前對飲、月下共語的恩愛情景。他心裡不由感慨嘆息,此等如花美眷,卻被世俗所傷,只能躲在方寸角落裡相守,不能正名。

一見傾心,再見傾情,可我除了繡藝,什麼都給不了你。只盼早些爲你繡成嫁衣,做世間最美的新嫁娘。

然而,半個月後,姈奴忽然來到他房裡,美玉般無瑕的臉龐上,淚痕斑斑。她看着快完工的瑰豔嫁衣,美眸倏然一痛,玲瓏身姿宛若被折斷的花枝,頹然跌坐在地:“爲何這樣待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姈奴姑娘,不知出了何事?”藍田心疼不已:“我若是能幫上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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