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小結局之二

我對着尹夫人道:“他也是迫於無奈,就按着厚禮葬了吧。”尹夫人嘆了口氣,道:“恐怕,明日起,將會有不利於王后的傳言了。”我正疑惑,便聽得流蘇急急的跑進來,道:“王后,不好了,外面的人都在傳,說是您下手害死了冰凝的孩子,還逼死了御醫呢!”

我腳下一個趔趄,險些就要摔倒,終於還是承受不住突如其來的眼裡,眼前一黑,昏睡過去。我彷彿看見一座幽深幽深的宮殿,周圍寂靜的沒有一個人的身影,我一個人探索似的走進去,空曠又透露着破敗不堪的宮殿,滿眼望去盡是一團一團的蛛網,我正要邁步進去,忽聽得一個凌厲而空靈的聲音在我的耳畔響起,我腳下猶豫,“你是殺手,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是殺手………”仔細辨別去,卻發現竟然是冰凝的聲音,她彷彿是從天而降一般經過我的身邊,然後漸漸地離我遠去,我想要抓住她,可是卻怎麼也抓不住。

“冰凝,冰凝,冰凝……”我掙扎着醒過來,卻見到正站在一旁照顧我的尹夫人,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她見我醒過來,忙湊近了,用手上的帕子擦拭着我額角滲出的汗水,對我道:“王后做惡夢了。”我心中依然驚恐,只是維持着表面上的平靜,後宮彷彿是一池春水被一塊落水的石子,激起了無數的漣漪,叫人的心,也變得不再平靜了。

一連幾天,宮中一直傳聞着這一件事情於我的關係,而傳聞者似乎是親眼所見一般,連細節都歷歷清楚,我並沒有採取什麼手段,始終相信着,清者自清。尹夫人和流蘇似乎對於我此刻的舉動很是不解,或許是我要做些什麼,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可是那又何必,真正信我的,即便是我不解釋,他自然會相信我,可若是不信任我的人,即便是我解釋許多,也終究是廢話一篇。

果然,沒過幾日,耶律寒便下旨,徹查此事,可是我心裡清楚,沒有了至關重要的御醫作爲人證,那些調查的宮人很難有所決斷,我心中感到片刻的安慰,想必,他還是信任我的,所以纔要這樣的維護我吧。待我的身體有了好轉,便去凝傾齋看望冰凝。不見已經數日,她也已經可以下牀了,只是面色憔悴了許多,也不再愛笑了。

見到我到來,她似乎很是高興,對着我道:“姐姐沒事就好了,臣妾還擔心宮中的傳聞會對姐姐不利,但現在看來,姐姐似乎並沒有受到很多的影響。姐姐放心,臣妾已經說服了王上徹查此事了,想必用不了多久,便可以水落石出,還姐姐的清白了。”

我兀自一愣,耶律寒並不是真心相信我,原來是因着冰凝的勸說呢,我暗自的嘲笑着自己對於自己身份地位的高估,或許從我爲他張羅着選妃的那一刻起,我便失去了爲人妻的一切的權利,而我現在,不過是遼宮一個微不足道,如今又遭人詬病的王后罷了,沒有王上的寵愛。我安慰着自己,還好我還有瑞婉和辰兒,或許此刻,他們纔是我唯一的安慰了。

我環視整個凝傾齋,到處都是新奇的物件和擺設,冰凝道:“這些都是王上派人送來的,想要讓臣妾忘記喪子之痛呢。”我便道:“既然如此,妹妹還要儘快的從憂傷之中走出來的纔好,況且此刻妹妹正得寵,想要子嗣,還不是容易的事情,還是不要過於憂傷,到頭來還是傷了自己的身子。”

她見我這麼說,也只是淡淡的嘆息,道:“畢竟是臣妾自己的孩子,總還是放不下的,就這麼離我而去了,叫我可如何承受呢。”說罷便有兩行清淚肆意的流淌在臉頰之上,我也只是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此刻,或許再多的安慰的話語,都抵不上靜靜地待在她的身邊,陪伴她了。

畢竟對於莊姬來說,做這樣的事情出來,總不可能滴水不漏,調查的宮人很快便有了眉目,眼看着事情就要敗露,我也暗暗地鬆了口氣,卻不料,她終究還是以宮恬來威脅我了。我最擔心的事情,也終於算得是發生了。

這幾日總是擔心自己的事情,卻當真是忽略了還在困境之中的宮恬,莊姬的要求其實很簡單,不過是要毀掉那些證據,方纔能換得宮恬的性命,可是我怎麼會由得她胡來,事情被逼急了總要有一個了斷,而我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了斷居然會發生在那樣的情況之下。

春日遼宮的景色異常的美麗,那些盛開的格桑彷彿是泣血一般,展現着蓬勃而旺盛的生機與活力。碧藍而澄澈的天空,乾淨的沒有一絲的瑕疵,偶爾有幾團雲朵飄過來,越發顯得那天幕藍澄澄的一片了。宮人們已然查出了死去御醫家人的下落,詢問之下,果然是先王后將他們抓了去,威脅御醫爲她做事,才使得他在冰凝的保胎

藥之中動了手腳,才導致了胎兒不穩,只是輕輕地摔了一跤,就小產了。

耶律寒爲此大發雷霆,我並不知道,他的憤怒,是因爲我所承受的委屈,還是因爲失去孩子的冰凝,可是可以確定的是,這一次,莊姬是真的沒有了活路,之前見她不過是盛年,所以沒有強行與先皇陪葬,可是如今卻在這宮裡興風作浪,耶律寒自然是心中氣憤。

而我也並沒想到,他竟然會親自率領着侍衛,前去她的宮殿之中,擒拿莊姬,果然,她勒着宮恬的脖頸從宮殿之中出來,我得知了消息,不得不趕到那裡去,畢竟宮恬會受到這樣的恐嚇,都是因爲我的安排,我彷彿是一個罪惡的根本,不停地周旋在各種各樣的傷害之間,扮演者我安慰者和贖罪者的角色。

莊姬看到我的到來,彷彿是更加的激動了,她冷笑着對她懷中的宮恬道:“你看到了沒有,你忠實於她,可是她呢,卻背叛了你,任由你在這裡,不顧你的生死,你跟着她,值得嗎?”而宮恬似乎全然不顧她的話,只是對着我道:“王后快走,不要呆在這裡,她瘋了,是那麼事情都做得出來,臣妾不恨你,你所做的是正確的,臣妾願意與她同歸於盡,也算的是爲着遼宮做一些事情。”

我不由得因着宮恬的話而感動萬分,眼中溢出淚水來,正在我無能爲力的時候,一陣熟悉的聲復又在我的耳邊響起,“莊姬,你還記得我嗎?”我轉頭一看,卻見得一個眉目清秀,卻眼角之中橫生出去多皺紋的女子的身影,而她的聲音,分明就是宮殿中的聲音。正當我疑惑不解的時候,忽聽得一旁的尹夫人道:“王后?”我心中一怔,王后,她是以前的王后,難道?……再看耶律寒的時候,他所表現出來的詫異和震驚,並不比我少。

而莊姬的神色,早就已經遍了,一旁的宮人沉寂將莊姬手裡的匕首打掉,宮恬終於被解救了,我將她扶着,站在我的身邊,莊姬顫抖着對站在一旁的王后道:“你不是已經死了嗎,你是人是鬼?”老王后淒厲的笑聲頓時傳遍了整座宮殿。我看着她此刻的樣子,我還以爲,生活在那樣的宮殿裡,會是蓬頭垢面的人呢,可竟然耶律寒的生母,真的是令人想象不到。

老王后對着她道:“你想不到吧,當年你企圖害死我和寒兒,我只得以自己的死亡來轉移你的注意力,而後給先王遺言,讓他將寒兒寄託在北院王府之中撫育,明着是剝奪了他成爲儲君的權利,可實則是在保全他的性命。”說罷看了一樣一旁的耶律寒,他刻意的躲避了母親的眼神,我將宮恬交給一旁的流蘇,走到耶律寒的身邊,握起了他的手,原本溫暖而灼熱的手,此刻卻是冰涼一片,還瑟瑟的抖着,我不由得加重了自己手上的力道。

莊姬的神色才變得恍然大悟起來,隨即冷冷地笑起來,然後道:“你該死,你本來就該死,你害死了我的孩子,難道不應該死嗎?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讓你的孩子活下去,你的孩子的子嗣,也不能活下去!”她的聲音彷彿是撒旦的咒語一般在我們的四周瀰漫開來,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間的耶律寒已然擡手示意早就準備好的弓箭手放箭,密密麻麻的箭頃刻之間朝着莊姬飛去,不一會兒,便不見了莊姬的身影,只看見一堆團在一起的箭。

莊姬的事情終於解決了,但是歸來的老王后並不理會耶律寒的孝敬,而是隱居起來,再也不肯見任何人,我特意派了尹夫人去伺候她,也算的是我的一旦心意了吧,至此,後宮漸漸地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和安寧。

這一年,是元符八年,大宋積貧積弱的局面日漸顯露出來,而遼宮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東面的金國彷彿是在一夜之間就崛起了,我雖然深處遼宮,卻依然感覺得到遼宋所面臨的重重困境。

五年之後,元符十三年,瑞婉和辰兒已經長大成人,瑞婉由我做主,嫁給了南苑尚書之子,生活的總算是幸福,而辰兒,也整日追隨着王上,學習治國之道,防禦之術,或是整日的在外狩獵,我日日擔心他的安全,可是卻全然沒有意識到,此刻的遼宮,已經全沒有了安全可言了。

這一年的秋日,天氣異常的蕭瑟冷清,原本就對遼國虎視眈眈的金國忽而揮軍大遼,我也沒有想到,遼國竟然是這樣的沒有抵抗的能力,竟然如此輕易的就節節敗退,直至宮門失手,我在宮人的強制護送之下,被送往大宋,我自是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離開耶律寒的,他竟然把我看成了不能與他共患難的人了嗎?

秋日的冷雨淅淅瀝瀝的下起來,而他,也並不知道,冷月姑姑在我很小的時候便將我防衛的功夫,這麼多年來,我並沒

有在他的面前表現出來,而此刻,我只得先行打昏了那些宮人,先一步去到戰場上去,與耶律寒並肩作戰。

我現在所想,不過是要呆在他的身邊,縱然是死亡,也在所不辭罷了,騎着一匹棗紅色汗血寶馬,飛奔在滿目盡是屍體的戰場之上,不斷地有新的人死去,廝殺的聲音在我的耳中瀰漫開來,我極力的不去想,可是卻已然在心裡做了最壞的打算,我在心裡暗暗地想着,耶律寒,你一定不能比我先一步死去,縱然是我那麼不喜歡這遼宮之中的氣氛,可是我卻依然爲你忍住,而你,此刻便不能那麼自私,輕易地便離我而去。

秋日蕭瑟的冷風伴隨着彷彿是雪粒一般的東西如同刀子一般割在我的皮膚上,硬生生的疼痛,我卻無暇理會,任由那些雨雪將自己的衣服浸透,而那些四面八法傳來的淒厲的聲音,不斷地衝擊着我的耳膜,我緊緊握着手中月嵐劍,見那些眼看就要刺殺我的人刺死,手上已然是染滿了鮮血。

可是戰場似乎變得格外的漫長,我仔細的尋找,找了又找,依然沒有發現他的身影,我暗暗的失望下來,開始在死去的人羣之中尋找他的下落……忽而聽得身後有人喚我:“王后,小心!”再看時,他已然擋在我的面前,被一支箭,正中心臟。我兀自一驚,他是耶律寒貼身的護衛,有他的地方,自然會有耶律寒,我有放心下來,安靜的找着。戰場之上的人影已然越來越少,所有的人幾乎橫屍疆場,這一場戰爭,遼國幾乎就被滅亡,我急切的尋找着耶律寒的身影,全然沒有發現,我已然是淚流滿面了。

我心裡清楚,金國之所以先要攻打遼國,不過是爲了敲山震虎,下一個目標,似乎就是元符了,可是如今宋國的局勢,更是很難承受這一切了。不過頃刻之間,護城河已然被血水盡頭,原本清冽的河水如今已然變成了血紅色。原本的遼國頃刻之間不復存在。我拼命尋找着耶律寒的身影,可是卻久久都不能找到。

我的馬不停地在死去的人之間打旋,彷彿是也不忍心見到如此血腥而殘酷的場面。就在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忽聽得身後一陣撕殺的聲音,扭頭看去,卻見熟悉的人影,一人抵擋數百人的圍攻,終於還是殺出了重圍,他見到我騎馬而立,似是有些吃驚,我衝着他微笑,正要下馬朝着他走去,卻不料他的身後,一名並沒有死去的金國將軍站起身來,狠狠地將刀劍刺進了他的胸膛之中,他並沒有意識到,竟也來不及閃躲,只是走了幾步,便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我飛快地向他衝過去,拿起月嵐劍來刺死了本就奄奄一息的那名將軍,而後下馬蹲在耶律寒的身邊,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他看着我,並不說什麼,只是拼命地道:“快走,快離開這裡……”

他的口中噴涌而出無數的鮮血,我爲他擦拭着,可是卻怎麼也不能擦拭乾淨,我對着他道:“耶律寒,你撐住,我帶你去找郎中,我還有話要對你說,你不能死去,你聽到沒有。我們從這裡離開,過只有你我的日子,再也不理會什麼國家的紛爭,我們要好好的生活,我們還有很長的日子,這是你欠我的,你聽到沒有,你聽到沒有!”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要將他從地上拖起來,他終究還是笑了,然後掙脫了我使勁的拽着他身體的手,而後狠狠地倒了下去。

我復又將他從地上拖起來,此刻他已然沒有了任何生的蹤跡,我淡淡地道:“你知道嗎,自從那一日你從深巷之中把我救出來,我便喜歡你了,在遼宮這麼多年,你從未聽我說過,我愛你,你知道嗎?縱然你身邊有別的女子,我卻依然可以忍受,只是爲了要站在你的身邊……”

而你,終究還是連這樣的機會也不肯留給我,連聽我說愛你的機會也不肯給我,我身上的白地雲水金龍妝花緞女披已然被鮮血浸透,我的手上,我的臉上,全部都是血液,天色更加的昏暗了,耶律寒,我帶你回家好不好,我早就命人在南方建了一處竹樓,我們一起住到那裡去好不好,只過簡單的日子,你還是那一日爲我打走壞人,送我去到東宮的人,你還是向我的父皇點名要我和親的人,你還是你,是我最想要生活在一起的人。

那年你與大宋戰爭,我父皇忽而死去,其實我並非真正責怪與你的,你把辰兒從我的身邊帶走,帶他經歷圍場的殺戮,我也並不是不同意,而是擔心你們的安慰,冬日的懿祥宮總是有用不盡的上好的火炭,我知道,都是你派人給我送來的,我喜歡茶葉,你便派人去大宋買了上好的茶葉來給我,這些,我又怎會不知道呢?

而我,終究還是失去了,永遠而徹底的失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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