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雨絲點在瓔珞的臉頰上,縱然是披上了錦緞的披肩,也依然感覺到涼風灌進自己的領子袖口,起初還是清爽的心情倒是徒添了不少的寒意,這樣善變的天氣,又是夏季,按理說欽天監不會犯這種極低的錯誤的。
斷風嶺因爲雨水的沖刷,多處山體已然坍塌,西夏的隊伍困在其中,進出爲難,只得等着天氣好起來,方能有解決的辦法,況且斷風嶺是難守易攻之地,如此,若是有軍隊打進去,必然是沒有活路的。
瓔珞走在雨裡,想那日炫君與冷月急切而秘密的將自己叫去,一定不是僅僅告訴自己度娘進宮了這麼簡單。一定還有什麼其它的事情,他們一定給了自己按時,瓔珞拼命的想着,卻不料腳下一滑,直直的跌進水窪裡去,渾身都溼透了,額上的雨水順着臉頰流淌下來,甚是狼狽。
槿湖心裡一慌,忙說道:“娘娘,咱們還是乘坐車輦回去吧,這雨勢眼看着就更大了,你這麼走,要走到什麼時候呢,況且,萬一您着了風寒,讓奴婢如何向聖上交代。”說完,槿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始終跟在後面的皇后的車輦,上面的布簾已然換成了縱然是雨水也淋不透的布幛,趕車的宮人穿着蓑衣,可是還是被雨水浸溼。
瓔珞擡眼看了一下遠處的天色,黑壓壓的一片,全沒有放晴的樣子,想着明日自己還有要事要辦,若是真的病了,那就前功盡棄了,雨水便將雨傘隨手扔到地上去,轉身上了車輦。
承乾殿裡,禦寒卿正換完了衣服,走到前點,通明的燈火,案頭上擺放着堆積成山一摞奏摺,這些便是他今晚要完成的工作。一名宮人慌里慌張的走進來,稟報道:“啓稟聖上,皇后娘娘已然坐上車輦,想必此刻已經回到中宮去了。”
禦寒卿做到案後,滿意的點點頭,嘴角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伸手拿起近侍奉上來的一杯醒神的清茶,抿了一口。外面的風着實有些大了,屋內的燭光忽明忽暗,近侍正要走過去掩上門窗,卻被禦寒卿攔了下來,難得的雨天,難得徹夜的批閱奏章還能聞到這樣新鮮的雨水氣息。
看着時間,定國公父子已然率領着千軍萬馬攻進西夏的宮廷了吧,只是礙着天氣的原因,遠方的情報纔沒有及時的傳來吧。禦寒卿不由得深嘆一口氣,一旁的記事官立即一字不差的將禦寒親一舉一動都記錄下來,絲毫不敢有一絲差錯。
儲秀宮的夢妍殿內,柳蘇與父母同聚一堂,只是如今柳蘇已是公主的身份,縱然其父是從二品的江蘇鹽政道臺,也不得不向她下跪施禮,說道:公主萬福金安,臣江蘇鹽政道臺……”
柳蘇本就是溫婉女子,在家中又是獨女,自然是受不得這樣的煎熬,只是忙站起來將自己的爹爹和娘一同扶起,猶自嗚咽出聲來,又不能擅自壞了規矩。
一旁的女官早已提醒了,“請公主保重
身體。”柳蘇斜斜地看她一眼,只得回到位子上去坐下來,並吩咐下人端了椅子來給父母親大人坐下來,也好聊些家常的事情。
柳蘇的母親亦是極其美麗的江南女子,溫婉如水的面容上一絲歲月的痕跡也看不見,她的眼眶微微的發着紅,見到柳蘇也只是一味的安慰她,畢竟是十六年來視若掌上明珠的獨女,如今要到那麼遙遠的地方去,還是覺得極爲不捨得,又不能放下一切的跟過去。
尋常人家可以享受的天倫之樂,像這樣的官宦之家尚且可望而不可及,不覺得心裡閃過一絲哀慼。
瓔珞坐在中宮的鸞鳳殿內,聽着微芳的稟報,不由得悲從中來,心裡縱然是有心要幫她,也是無能爲力,只希望這天氣再遲一些轉晴,好讓他們一家人多多的相聚一些時刻也好了。
第二日,天氣並未放晴,只是陰沉着,也不再下雨了,公子翌的隊伍依然被困在斷風嶺上,所以回行的日子又拖了下來。只是,他並不知道,每一刻鐘的拖延,西夏都更加的危險。
瓔珞前一晚並沒有睡好,只是小憩一會兒,天還未亮就醒來了,精神也並不很好,槿湖特意在偏殿的小廚房裡做了醒神的薄荷茶來,遞給瓔珞。
宮裡基本上都是有自己的小廚房的,尤其是後宮的女眷妃嬪,御膳房的食物大多是宮宴的時候纔會用些。平日裡的一切飲食也基本上都是自己殿裡的丫鬟所做,這樣一方面可以不必直接與御膳房的人打交道,也避免了被人投毒的可能性。
清涼的薄荷茶,素來都是聖上徹夜批閱奏章所必飲之物,瓔珞輕輕地抿一口,透徹心扉的涼意,頓時便精神不少,然後對着槿湖說道:“還有嗎,再準備些放在哪兒。”
槿湖微微一笑,“娘娘當真料事如神,小順子已經去打聽了,如今聖上結束了承乾殿的事務,正坐着車輦朝咱們中宮來呢。”
瓔珞也並不吃驚,兀自喝着茶水,他現在來,晚上便會離開,也必然不會發現自己與公子翌之間的約會。
瓔珞起身對槿湖說道,“你去取我的翠玉牡丹來,本宮要將它戴在腰間,還有,把暹羅花的香露放到香爐裡去,對了,別忘了把本宮的紙條送到流年太醫的手裡去。”
槿湖答應了,便退下去,鸞鳳殿的瑟蘭香燃了許久,也該換了,只是皇后此刻要換上機會的暹羅花露,不知道,她心裡是如何安排的,槿湖猶自有些疑惑,李嬤嬤不知道何時出現在槿湖的旁邊,對她說道:“既然娘娘如此吩咐了,便必有她的道理,你只按照她說得去做就是了。還有,把她要交給流年太醫的紙條給我吧,我稍後會送過去。”
槿湖放心的將紙條送至李嬤嬤的手裡去,去取瓔珞交代的翠玉牡丹。自從搬到這中宮裡來,瓔珞便不再佩戴翠玉牡丹了,一來是她覺得自己並非是它真正的主人,二來也是
因爲這宮中素來就注重禮儀分位,自己佩戴這樣的玉佩,難免會落人話柄。
翠玉牡丹雖然不是尊貴的玉飾,卻也是上等的七彩雲之南翡翠,況且又是古物,就更是珍貴了,放在錦緞的盒子裡,不覺得有些黯然失色,總要佩戴在身上,方能顯示其亮麗而奪目的光芒。
瓔珞換一身素雅荷色的緙絲錦緞束腰落地長袍,腰間別上翠玉牡丹,仿若是明渠的荷花塘,一派清麗的夏日的風格,倒是別出心裁,再加上殿內飄渺卻並不十分濃重的暹羅花香氣,讓整個中宮瞬間就變了模樣,不在於擺設的變換,而是心裡的一番新氣象。
宮裡的奴婢們見瓔珞如此開始對聖上的到來不那麼的漠然,卻積極的應對起來,不由得心裡閃過一絲喜悅。這樣,自己的主子得寵了,自己在宮裡也可以有些臉面,走出去總不會被人欺負。
雖說這些只是丫鬟們自己暗地裡的想法,可是卻是極殘酷的現實,向來都是這樣,一人得勢,雞犬升天,況且是這明裡暗裡驚濤駭浪的後宮呢。
聖上的車輦已然停在鸞鳳殿的殿門外面了,瓔珞起身走到門外去迎接,禦寒卿走下車輦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說道:“夫人怎麼知道朕要來,近侍並未稟報啊。”瓔珞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即說道:“近日臣妾燃了暹羅香,這香本就飄渺,總是浮在半空,不會遮掩其它的香氣,聖上的龍涎香香味獨特,就算還未進中宮的大門,臣妾便一切都瞭然於胸。”
一番話過後,禦寒卿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然後走到瓔珞的旁邊,牽起她的手,向內殿走去。一旁的槿湖不由得捏一把冷汗,若是被聖上知道,娘娘在周圍安插了眼線,這便是大不敬的罪名,豈是輕易就能洗脫罪名的。
瓔珞的心裡也不是不憂心的,若是自己裝作不知道他回來,萬一沒有處理好自己的神色,必然會露出馬腳,倒不如這樣,也顯得自然許多。還好他沒有再深究下去,否則,縱然是他會袒護,自己的罪名也會被記錄官絲毫不差的記錄下來,報到太后那裡去,到時候,就不是簡單的一點計謀可以解決的事情了。
與聖上一同在一旁的軟榻上坐下來,連接在一起的軟榻已然鋪上了清爽的亞麻席子,坐上去不覺悶熱,倒是由外及裡的清涼。瓔珞示意槿湖將早已準備好的薄荷茶端上來,爲聖上醒神。
禦寒卿一連喝了兩杯,嘴裡兀自說着:“還是夫人處的茶味美。”瓔珞自知是恭維的話,便答道:“若是聖上真心喜歡,我就每日讓人做了送去。”禦寒卿卻擺擺手,“不必了,太麻煩,什麼時候朕想了,就來你的鸞鳳殿,總能喝上一口的。”
影路的笑容微微的僵在臉上,就知道是這樣,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也開始對自己像是那些三宮六院的小主們一般無二了,想到這裡,瓔珞的心裡閃過一絲的不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