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熠熠生輝,讓其他人都陷入到呆滯狀態。
雷克諾斯最先鎮定下來,起身說:“你們終於找到了耍戲法的秘密了嗎?我雖然還不知道這玩意是怎麼亮起來的,可我敢打賭,那必定是某種科學原理!”
他奔向埃德蒙,伸手想搶水晶:“交給我們!交給我們工程師協會,最多半個月,就能破解你們的拙劣戲法!”
埃德蒙後退躲開,譏笑道:“破解?你們這幫狂妄自大的工程師,真的以爲已經破解了整個世界的秘密嗎?”
雷克諾斯沒再逼搶,他看清了那顆水晶是什麼,驚訝加憤怒的道:“蒸汽核心的原石!你怎麼弄到的?沒加工的晶石必須由我們協會的實驗室保管,你這是犯罪!”
埃德蒙擡起下巴,姿態異常輕蔑:“保管?你們協會保管了一百多年,除了照着史前世界的蒸汽核心加工外,還有什麼發現?”
“我是副議長,有審查協會工作的權利,也有資格保管核心,避免蒸汽核心出問題後難以更換,這是符合律法的。”
雷克諾斯氣得打哆嗦:“這不是核心,是原石!”
他喘勻了氣,也仰起了下頜,伸展手臂大聲說:“史前世界所有關於科學技術的書籍都在太陽高地,在我們蒸汽工程師協會的藏書館裡!”
“各種難以想象的科技,我們蒸汽工程師都知道,包括那種不要氣囊的飛行器。”
“我們沒有發現?上百年來,從蒸汽雪橇到蒸汽挖掘機、鑽機、升降機,還有蒸汽槍、各種型號的蒸汽機,最重要的是蒸汽核心爐的製造,這都是我們工程師協會的發明!”
“鋼鐵堡那些工匠搞出的東西,也都是建立在我們協會的發現上,我們是整個世界的科技中心!”
“沒有什麼科技是我們不知道的,沒有什麼奧秘是我們破解不了的!”
“是科技幫助我們,還有其他城市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裡生存下來的,不是你們膜拜的什麼真神!”
埃德蒙的鄙夷之色更重:“沒有什麼科技是你們不知道的……那你解釋一下,河岸城那些愚笨的管道工,是怎麼發明了蒸汽機槍,還懂得了把煤塊磨成細粉可以降低消耗和煤霧的呢?”
他也伸展雙臂,託着那顆白光閃亮的水晶,大聲向其他人說:“而且真正的發明者就是那個來傳達警告的少年,他不過是個連字都認不全的管道工學徒,怎麼可能擁有超過這個世界所有蒸汽工程師的智慧呢?這難道不是和我手上核心原石的光亮一樣,都來自真神的啓示?”
他看了看神色糾結的卡文特,再道:“很可惜,我們把他嚇走了。”
“不過這沒什麼,他只是真神的使者之一。在他來之前,我們已經通過核心原石碰觸到了真神,我也是真神的使者!”
雷克諾斯的鬍子都抖了起來,卻難以迴應埃德蒙的質問,卡文特也轉開頭心虛的道:“我得對太陽高地的安全負責,並沒做錯什麼。”
其他人紛紛攘攘議論起來,接近三分之一的議員都站在雷克諾斯這邊,另一個副議長,同時也是蒸汽工程師協會現任會長費希斯的聲音最爲有力。
“這都是戲法!”
“沒有經過蒸汽工程師用科學理論和邏輯方法嚴密推導,並且留有充分證據的東西,都是戲法!”
“就像之前我質問你那樣,把你們的真神帶出來,讓我駁倒祂!”
另外三分之一人,包括另一位來自低區的副議長則站在埃德蒙這邊,不是叱責費希斯褻瀆真神,就是嘲笑他根本不懂真神意味着什麼。
剩下三分之一就亂七八糟了,有勸架的,有攪渾水的,也有漠不關心就看熱鬧的。
咚咚木錘聲止住了即將發酵的爭吵,弗萊迪夫人嘆道:“我看到了證據,不過只是讓原石發光,並不能說服真神存在。”
她神色深沉,言語睿智:“我們尊重自史前世界傳承下來的信仰,那是很多人的心靈依賴。而現實裡,我們所有人都要依賴科技,只有科技才能讓我們在這個殘酷世界裡生存下去。”
“埃德蒙副議長,就算你們碰觸到了真神,如果不能給這個世界帶來實質性的影響,我們也做不了什麼。”
“如果真神存在,每年的大寒潮就是最大的警示了,我想象不出還有比這更可怕的景象。”
“每一場大寒潮都需要我們全力以赴的應對,這樣才能把死亡率降到百分之五以下,稍不留神,我們就會失去大半老人和小孩,同時也就失去了寶貴的經驗和未來的希望。”
議長一番話說得大家趕緊低頭,向這樣的胸懷和視野致敬,包括埃德蒙。
不過埃德蒙並沒有放棄,他散去了水晶上的白光,對議長女士說:“僅僅只是大寒潮,並不足以讓真神發出警示。”
“我們有理由相信,今年這場推遲了許久的大寒潮非同尋常,關於雪人的情況,鋼鐵堡也帶來過警告,如果沒有來自河岸城的發明,還有……”
他將水晶放回衣兜,又掏出那封信,高高舉起:“那個叫瓊恩的少年在信中說到的對付辦法,我們恐怕還要手足無措,卡文特,你難道不該感謝他嗎?”
卡文特抽了抽嘴角,並沒說話。
“如果信上說的是真的,不僅有掠食者和雪人,製造大寒潮的那股力量也會出現,那我們該怎麼辦?”
“那是能製造出大寒潮的可怕存在,足以毀滅整個世界!”
埃德蒙的質問太有力,即便是弗萊迪夫人也無法敷衍搪塞。
她反問道:“埃德蒙副議長,你的建議是什麼呢?”
“我仔細看過那封信,只是希望我們出動蒸汽飛艇,探查大寒潮之後的情況,並沒確定會有那麼……恐怖的存在,也沒提到如果真的發現了,到底該怎麼辦。”
埃德蒙高聲說:“那當然是將太陽高地所有人的心靈匯聚起來,向真神禱告,呼喚真神降臨,請求祂庇護這裡的尊貴子民!”
雷克諾斯噗嗤笑了,接着是工程師出身的議員們笑了,惹得真神教會的信徒們怒目相視。
“只有向真神獻上虔誠的靈魂,才能保佑我們每個人!”
埃德蒙的聲音更加有力:“真神是愛世人的,但也注視着凡人的舉止,那些違背真神信條,將世界的變化歸於自身的愚昧凡人,或者信仰有具體名諱和形象的野神,由此墮入異端的異信徒們,只會觸怒真神。”
“史前世界就是這麼滅亡的!雷克諾斯,還有你們這些工程師,你們自詡獲得了史前世界的所有科技,卻不知道,在我們歷史學家和神學家保存的書籍裡,已經說過無數次,正是那些科技讓世界變得污穢不堪,才讓真神降下了神罰,毀滅了世界!”
“我可以確信,大寒潮也是真神展示的力量,製造大寒潮的可怕存在,就是侍奉真神的神僕。它帶來的毀滅,是真神對這個世界再一次的警告!而且這一次不再像以前那樣,僅僅只是薄懲,而是最終審判!”
“沒錯!這就是史前文明的記述裡,再三提到的末日裁決!”
說到後面,埃德蒙又進入到佈道狀態,顯得狂熱無比。
與此同時,放在他衣兜裡的水晶再放白光,令得其他信徒也跟着一起呼喚真神之名,頌揚真神的偉大。
而雷克諾斯以及費希斯當然不吃這套,高聲反駁着,滿口都是“不合邏輯的存在就不存在”之類的話,工程師們也紛紛跟着鼓譟。
弗萊迪夫人頭痛般的按着額頭,拿起木錘正要敲下,會議室外忽然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警衛!”
議長惱怒的喝道:“外面出了什麼事!?”
警衛敲門進來,滿臉驚恐的道:“核心!核心發光了!”
埃德蒙掏出那顆水晶,白光將他的身影映得像神像。
他呵呵笑着說:“是不是這樣的光?”
警衛兩眼圓瞪,不迭點頭。
議員們轟然衝出會議室,擠在外面的圍廊走道里,觀望遠處。
弗萊迪夫人無奈嘆氣,也跟着出來,然後就呆住了。
就在高區的下方,以屬於低區的第二區蒸汽核心爐爲中心,點點白光正從核心爐中飄飛而出,跟隨蒸汽上升,再如倒卷着落下,紛紛揚揚,宛如雪花。
那顯然不是雪花,即便在灼熱的蒸汽中也毫無變化,瑩瑩白光跟埃德蒙拿着的核心原石完全一樣。
“埃德蒙!”
雷克諾斯的第一反應是震怒:“你在蒸汽核心裡搞了什麼手腳!?”
費希斯也在討伐:“搞個更大的戲法,讓大家相信真神存在,這太荒唐!”
埃德蒙呵呵笑着,那是看透了世界本質的智者的深沉笑聲。
“戲法?這是神蹟!”
“你們仔細聽聽,還有什麼動靜?”
這時候人們才注意到,從那座核心爐傳來了隱約的歌聲,那正是頌揚真神的禱歌。
“原本我們還需要通過這個……”
埃德蒙舉着水晶說:“跟蒸汽核心共鳴,才能感應到真神的存在,現在不必了。”
“任何對真神抱有虔誠信仰的信徒,只要靠近蒸汽核心,專注的禱告和歌唱,就能感應到真神的存在,再激發出這樣的神蹟。”
“你們可以去查看,看我們到底動了什麼手腳,不過很遺憾,就算你們拆掉整座核心爐,也找不到所謂戲法的證據。”
“相反,只要我們對着蒸汽核心禱告,就會顯現神蹟,這就是證據。”
雷克諾斯和費希斯呆了片刻,拉着蒸汽工程師們,急急下了圍廊,去找證據了。
弗萊迪夫人按着欄杆支撐身體,艱辛的道:“真神啊,你真的存在……”
埃德蒙靠到議長身邊,壓低聲音說:“真神當然存在,祂不會放棄每一個虔誠信徒。”
弗萊迪女士呆呆的呢喃:“真的……嗎?”
埃德蒙將手中的水晶遞給她,一到她手上,白光就消失了。
“專注的感覺,將自己的心靈……不,整個靈魂獻給真神,然後你會感應到的。”
埃德懞直視着議長:“如果您對這個世界還存有敬畏,非常清楚凡人的極限,清楚史前世界是怎麼滅絕的,清楚還有超出我們凡夫俗子認知,全知全能,主宰着這個世界命運的偉大存在,那麼您就能觸摸到祂。”
弗萊迪遲疑的道:“我的確相信這個世界存在着……無法抗拒的命運,否則我怎麼可能揹負起太陽高地這一萬多人的命運,可我又不相信那就是虛無縹緲的真神……”
她終究還是閉上了眼睛,按埃德蒙的說法專注起來。
片刻後,埃德蒙的低呼讓她睜開眼。
白光,極爲黯淡的白光在水晶裡亮起,而一縷掃過心靈的悸動,也讓她急速眨眼,差點軟在地上。
“那、那就是真神嗎?”
議長女士難以置信的道:“我覺得……我好像碰觸到了……”
她看向埃德蒙:“這是真的嗎?”
埃德蒙將水晶從她手中拿走,白光先是熄滅,再在他手上發出更亮的白光。
“您相信,那就是真的。”
這位太陽高地真神教會的主教說:“您不信,那就是拒絕了真神,真神便不再眷顧您,對您而言,祂就是假的。”
“是真是假,就看您自己的選擇。”
議長女士咬着嘴脣說:“我、我得好好思考,思考一下。”
埃德蒙嘆氣:“真神不是靠思考,而是靠信仰,發自靈魂的信仰,才能碰觸到。”
議長女士轉頭再看核心爐噴發的瑩白光雨,一時呆住,久久沒有言語。
埃德蒙也不急,他託着水晶,低聲唱起禱歌。水晶白光呼應着歌聲,與遠處的光雨融爲了一體。
遠處的天際線已經模糊,風暴之牆隱約可見。
穿透混沌的冰雪風暴,進入到帶來極度寒冷的區域。
空氣變得黏稠了許多,壓得極低的雲層似乎被凍成了有實質的冰雕,隨着風暴之牆的推進,被一圈圈一層層攪碎,變成飛舞的冰晶,卻只在天空中盤旋,並沒有落地。
這些散發着瑩瑩白光的冰晶形成又一道風暴,而風眼中,依稀看到一條細長身影在天空盤旋,將這層冰晶風暴源源不斷的吸收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