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無名、成不了薪，且被詛咒的不死人。”
“但正因如此，灰燼纔會如此渴求餘火吧。”
高照彷彿聽到了遊戲結局的宣判，他已經走上了奪火的道路，而選擇這麼幹的灰燼從來都被叱責爲“壞東西”。
真是諷刺，他想做好人，才選擇了這條路。
在遊戲裡，殺掉防火女奪取初火的結局，是唯一嘗試主宰自己命運的選擇。
掌握初火，不爲神族而燃，也不爲深淵而燃，而是爲自己、爲人類而燃。
初火當然不是簡單的火，而是蘊含着創世之力的能量。
灰燼是沒有資格傳火的靈魂容器，既定的命運就是裝着收集的薪王靈魂，投入營火中燃燒。
如果把初火從營火中取出來，據爲己有，容器自然承受不住初火的力量。
高照只覺意識正如蠟燭般融解，即將被燒得一乾二淨。
這可不是簡單的死亡，還能從營火裡復活，或者耗光精神力彈出世界。這一刻他真切的感受到，自己馬上要一根毛都不剩了。
他仍然被遊戲的設定束縛着，還沒有超脫灰燼的身份。
必須打破這樣的束縛……
黑暗之環！
高照忽然想到了關鍵，黑暗之環一直躺在空間袋裡，這是克林弗恩認可他的標誌，但也束縛了他。
之前黑暗之環是一圈微弱火焰的狀態，現在卻熊熊燃燒着，似乎跟初火融爲一體。
高照感應得很清晰，他的意識不是直接被初火燒的，而是被黑暗之環抽了出去再燒。
不僅如此，他的情緒也越來越平靜，正向着心如止水的賢者狀態滑落，終點恐怕就是麻木漠然，如遊魂一般。
對了，人性就是黑暗之魂的具現，人性也是初火的燃料。他正在失去的不是單獨的感知、意識和情緒，而是包括這些在內的人性。
黑暗之環是神族施加給人類的封印，似乎是爲了壓制人類的黑暗之魂。
此刻高照恍然大悟，這根本不是封印，是觸手、是吸管、是木馬！
通過黑暗之環，匯聚無數人類的人性，給初火提供額外的薪柴。
人類之所以變成不死人，進而成爲遊魂，不是因爲初火衰弱，封印壓制不住黑暗之魂，而是初火通過黑暗之環，從人類的靈魂裡抽出更多人性來燒！
在遊戲裡，人類的祖先矮人之王獲得了第四王魂，也就是黑暗之魂。矮人之王將王魂融入血脈，後裔都獲得了黑暗之魂。
神族時代葛溫主導傳火，看似是收割其他薪王的靈魂，但跑腿的卻是不死人，這何嘗不是將已經分散到無數人類中的黑暗之魂收集起來？
到了黑魂三的灰燼時代，葛溫留下的傳火系統還在工作。人類中的強者不得不成爲薪王，人類繼續爲神族意志的延續貢獻靈魂，也繼續將自己的命運綁定在已經飄渺無蹤的神族意志上，這纔是真正的悲劇。
這都是葛溫的陰謀，或者說是企圖讓統治永恆不朽的神族意志的陽謀。
這個設定被原樣搬到了殘缺的蘇美爾神話世界裡，混合成克林弗恩，此刻正在抽取人性燃燒的初火，是由克林弗恩諸神壟斷的。
必須打破這樣的壟斷！
高照再無猶豫，選中黑暗之環，選擇了摧毀。
更猛烈的灼燒感如狂潮沖刷身心，高照悶哼着跪在地上，右手撐地，左手托起已經像火把般搖曳的橘黃初火。
黑暗之環消失了，他直接碰觸到了初火。這讓他的人性流失得更快，但自心靈深處，又有源源不絕的人性奔涌而出。
很好，他沒有因爲失去黑暗之環就被彈出克林弗恩，因爲他已經直接與初火相連，不再需要黑暗之環的認可。初火從更高層次認可了他，當然是作爲柴薪的身份。
他異常激動，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人類果然可以自己掌握初火，可以把初火化作自己的力量，不必依附於神族。
黑暗之魂的真正力量，正是這源源不絕的人性，這是可以讓初火永恆延續，甚至越燒越旺的薪柴。
不過燒得也忒猛了點吧……
這油耗簡直跟火箭發動機一樣，只靠高照一個人的人性產出，完全跟不上。
高照終於忍不住大聲呼痛，初火滲入體內，沖刷着身體每個角落，讓他面目瞬間枯槁，肌膚乾枯開裂。
這時候的高照，不僅外表變成了活屍，身上還佈滿了熔岩般的橘黃光絲。
模糊之中，高照記起空間袋裡還有東西，說不定能燒呢？
不死人骨片，這是打倒遊魂獲得的，有一大堆，燒！
艾蓮娜的骨灰，是時候用上了，燒！
對了不僅空間袋裡有東西，精神力凝結的靈魂裡也有，就是薪王化身留下的大塊靈魂。
這塊靈魂比靈魂鏡像掉落的還大，意味着起碼30%的精神力氣化度，足夠他晉升到中級學徒，現在自然顧不得了。
轉動精神力氣流，將大塊靈魂推送出來，整個人宛如裹上一層冰塊，頓時清涼舒爽了許多。
不過這只是苟延殘喘，接下來呢？
高照正陷入絕望，不死人骨片和艾蓮娜骨灰忽然在手中化作點點白光，溢出初火，落到防火女的屍體上。
屍體漸漸亮起光暈，直至變作熾白光影。
無數虛影自白光中飄出，那是一個個身影，高照以爲自己產生了幻覺。
他看到了瑪爾納伊，看到了艾蓮娜……
這些身影又化作縷縷光絲，匯聚到已經無火的螺旋劍上，燃起另一團火焰。
不同於之前的灰白光焰和現在的橘黃火焰，這是暗金般的焰火，很像晨曦或者晚霞。
營火復燃，裹住防火女的白光漸漸散去。
防火女重生了……
她緩緩起身，呆了片刻，似乎在確認自己的狀況。
然後她走到高照身前，握住高照正托起初火的左手。
像是光暗交匯，世界重圓，高照只覺心靈連綿震動，正猛烈吞噬着人性的初火平靜下來。
初火在高照手中收斂，凝結爲一個圈，疊在浸染得黢黑的學院印記之下，讓學院印記恢復了血紅光芒。
這個新的印記散發出暗金光輝，呼應着體內奔騰的暖流，一點點撫慰和滋潤被燒灼得乾枯的身心。
肌膚恢復潤澤，面目迴歸正常，高照一口長氣吐得差點把肺扯了出來。
視野邊緣刷出好幾行字……
“獲得初火印記，克林弗恩的認可標誌。”
“級別未達要求，無法掌握克林弗恩。”
“獲得初火之力，克林弗恩的力量之路。”
“獲得克林弗恩螺旋劍：營火之誓。”
“精神力氣化度提升至極限，處於飽和狀態。”
看清這些提示，高照差點淚流滿面。
真特麼不容易啊……
柔嫩溫熱的感覺還留在手中，高照反應過來，防火女！
到頭來還是靠了她啊，就不知道她會不會記仇。
等等，高照摩挲那支纖纖玉手，覺得有些不對勁。
掌心和指肚上有薄薄的繭子，這是經常練劍的手。
他猛然站起，死死盯着防火女，眼裡滿是不可思議。
裝束沒變，還是白底金邊的長裙和披肩，飾環遮住眼眉，但上面的繁複花紋卻沒了，顯得更加簡樸。
依然是純銀般的長髮，飾環下也還是玉膚紅脣，美得令人心悸。
不過氣質有了明顯差別，不再像夜幕之下的玫瑰那般優雅而深沉，而是朝霞之中的雪蘭，清新、挺拔又有些青澀。
高照呆呆的呢喃：“希、希伊蘭蒂？”
不像之前的防火女，更像是希伊蘭蒂。
防火女神色淡然的輕咳了聲，用跟之前那個防火女有明顯差別的嗓音說：“您還抓着我的手，灰燼大人。”
高照趕緊鬆手，兩人掌心間的暗金光輝連綿閃爍，躍動的燒灼感讓他們身軀同時晃動。
防火女腿一軟差點摔倒，高照及時扶住。
溫軟身軀入懷，高照疑惑大作。
這個防火女，到底是誰？
“灰燼大人……”
防火女低聲說：“難道您殺過我一次後，還想對我做……人性流失的事情？”
還是以前那個？
高照暗抽涼氣，不迭的放開她。
防火女靜靜立了片刻，淚水忽然自飾環中流下，帶着點點金光滑過臉頰。
她哽咽着說：“晨星大人，您成功了！克林弗恩得救了！”
是希伊蘭蒂！
高照高興得一顆心都快裂開了，成功了！他把希伊蘭蒂拉回來了！
把希伊蘭蒂的眼睛交給防火女，強迫她安上，就是猜想希伊蘭蒂的靈魂可能還在營火中，還在等待着他這個灰燼。
原本的防火女只是純粹的神族意志，或者就是伊蘭娜的殘影。用人類聖女的眼睛污穢她的意志，不僅能完成奪火，說不定還能把希伊蘭蒂的靈魂拉出來。
完全是不甘心的賭博，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不過說到克林弗恩的拯救，可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
高照感慨的道：“不，是我們成功了。”
對了希伊蘭蒂剛纔說什麼？
她擁有之前那個防火女的記憶？
他按着希伊蘭蒂的纖瘦肩膀，很嚴肅的問：“你到底是誰？希伊蘭蒂，還是防火女？”
少女滿臉淚痕，嘴角卻微微翹起：“你猜！”
她收斂神色，鞠躬行禮：“晨星大人，我是您的防火女，我的職責是維護營火，還有服侍您。”
等她擡頭，優雅氣質消失，歪着頭俏皮的說：“另外，我又是艾蓮娜。”
高照瞠目，艾蓮娜？
她再吃吃笑道：“我還是希伊蘭蒂。”
高照撓頭：“我不明白……”
少女嘆道：“我也不是太明白，不過伊蘭娜對我說，你也是灰燼。”
她舉起手掌，掌心上的暗金光圈熠熠生輝，跟高照的一模一樣。
“祂說，灰燼成雙，則火燃起。”
她還是希伊蘭蒂，從身體到靈魂都是。只不過身體應該是用艾蓮娜的骨灰重塑的，所以也是灰燼。
那麼伊蘭娜還在，祂在扮演着比自己料想的更深更高的角色？
想不明白，現在也不是深思的時候。
“灰燼成雙，則火燃起”。
遊戲裡也有這句話，在此地此時此刻，意思自然不同了。
高照徹悟，人類只靠個人，灰燼只靠自己，都是無法掌握初火的。
必須是兩個甚至更多，初火才能化作力量。
希伊蘭蒂歡喜的道：“我們一起獲得了初火，晨星大人，我們拯救了克林弗恩。”
高照仰望天穹，籠罩着整個世界的灰暗之色盡皆消失，黑日變作斜陽，灑下漫天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