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番外一 落淚無恨

我叫樑湘誼,是一名平凡的大二學生,是的,平凡,沒有任何出彩的地方的平凡。

我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有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弟弟,一個我愛着同時也嫉妒着的弟弟。或許是血緣的關係,從他像個小糰子般趴着睜着那雙純淨的黑色眼睛衝着我第一次呀呀叫喊的時候,我的心裡就有着這樣的一個認識:這是我的弟弟,我要照顧他。我記得那時我是喜歡他的,純粹的喜歡。但是後來,當我慢慢發現所有的東西都變了時,當我發現家人的目光總是集中在弟弟身上,當我發現最好的東西總是留給弟弟,當我發現弟弟犯錯捱打的卻是我時,我開始慢慢嫉妒上我的弟弟。甚至有一次當我躲在房間裡一邊流着眼淚一邊咬着牙給身上捱打抽出來的淤痕上藥時,聽到外面大廳爸媽和弟弟一邊看電視一邊說笑的聲音,平生我第一次對我的弟弟產生一種叫做“恨”的感覺,我不懂,爲什麼犯錯的是弟弟,捱打的卻是我?後來,慢慢長大,我懂了,但是那又怎樣?我根本什麼都改變不了,血緣讓我連恨的資格都沒有,我只能學會微笑去掩飾內心的瘡痍。

就這樣,我微笑着度過一天又一天,直到我碰上月,碰上君怡和卓琳,我學會真正地笑。

我一直認爲碰上那麼兩個知心好友是我的幸運,君怡性子迷糊,偶爾會惹麻煩,我和卓琳常常得幫她收拾爛攤子,但是,我是高興的,心中隱隱有着一種“我是被需要的”的怪異滿足感,呵,或許我真的是太寂寞了。

是的,我太寂寞了,心像是有一塊空缺,空空的,偶爾疼一下,那一種像是永遠得不到圓滿的空虛感折磨得我快瘋了,所以當月出現時,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住他,哪怕我知道他是虛幻的,哪怕我知道他只是一個夢。但那又怎樣?活在夢中,我感到幸福,在夢中我第一次嚐到被人寵愛的感覺,在夢中我第一次知道被人全心全意注視着的感覺……在夢裡,我很快樂,快樂到我曾無數次病態地希望就這樣死在夢中,永遠不要醒來。

我戀上了一個夢,戀上了一個永遠不能真實觸碰的人,我知道這是病態的,但是我仍舊放縱自己沉溺下去了,我甚至開始期望來生,期望來生能碰見他,活生生的他,這個想法甚至讓我數次產生快點結束今生的生命,這樣我就能快點遇上他的危險想法,但同時我又害怕死亡,我害怕死亡後真正地失去他。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我以爲我會一直這樣痛苦地掙扎生活下去,直到某一天我終於崩潰,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親手結束自己生命的那一天並沒有來臨,命運給了我一個大驚喜——我穿越了。穿越,這種小說經常出現的玄幻的事情我也曾經設想過,但是心底到底沒有當真過,我的生活讓我對任何事情都起不來一丁點美好的幻想。但是,我確實穿了,像我看過的小說裡的女主角一樣,然後,碰上了月,活生生的月。

見到白月的那一刻,震驚、狂喜、委屈……我無法形容那一種感覺,我就像是在奈何橋上徘徊了千年終於等到了心上人的孤寂的女鬼,那一刻殘缺的心像是在瞬間得到了圓滿。但是,老天爺給了我這麼一個驚喜,卻並沒有給我十全十美,白月不認識我。這個認識讓我恐懼、傷心、委屈,但是,這樣已經很好了,此生能夠遇上,這樣就夠了,而且,我相信,相戀的戀人一定會再度戀上。

我留在了桃園小居,開始了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的生活。這個世界對我而言是陌生的,而陌生讓我對其抱有些許恐懼,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天晚上,我夢見了君怡和卓琳,我夢見了她們在我墜下崖後在痛哭,我想讓她們別哭,告訴她們我現在生活得很好,但是她們聽不到。我告訴自己我回不去了,但是我心底的聲音清晰地說着:即使有回去的機會,我也要留下來,留在這個有月的世界。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這麼自私的,自私到爲了月拋棄另一個世界的家人和朋友,我甚至扭曲地想着爸媽和弟弟應該不會有多傷心吧,反正我只是這個家的局外人。

在這個世界的第一次趕集,我們撿回了*子,買回了水丞,家裡從此多了兩個小成員,家中唯一的小成員希可和他們相處得很好,除了老愛欺負*子之外。那一次趕集,我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的花,月第一次送我花,那是一種很像21世紀滿天星的花,很美。

回到桃林小居後給水丞洗澡時,我們才發現水丞竟然是海族鮫人,我竟然在市集裡買回來了童話故事裡的美人魚,君怡非常喜歡、常常唸叨的美人魚,我都想激動地告訴君怡和卓琳我買了一條美人魚,但,她們不在這個世界。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平靜而安逸。但我沒想到月除了腿有事,他的身體也有問題,那一天在桃林,他嘴邊的血染紅了我的世界。每兩三個月一次的心絞痛,這十年他是怎麼度過的?我有點恨自己的無能爲力。

採藥歸來,我受魅姬的刺激問月:“嫁你,可好?”月答應了,這個回答讓我意外,卻也讓我欣喜若狂。接下來的日子,幸福得像夢一樣。是的,像夢一樣,像夢一樣甜美,也像夢一樣終究會逝去。

如果可以,我寧願自己那一天不要那麼好奇,如果可以,我寧願那一天我不曾翻開那一本破舊的羊皮封面的書,如果可以,我寧願不曾認識這個世界的字。但是,世界哪來這麼多“如果”,所以,那一天打掃月的房間時,我翻開了那本書,那一本記載着以“鮫人淚、麒麟石、異人心”讓亡者復活的禁術的書。禁術施行之始,以施術者兩三月一次的心絞之痛爲代價換屍體保存的生機……我想到了月兩三個月一次的心絞痛。

看了那本書後,我就一直有種不安的感覺,我拼命安慰着自己,但是,這種不安的預感還是兌現了。採藥時救了魅姬後,她帶我看了“祭品”的真相,那一次,我在別人的生命與月的生命之間選擇了月。是的,我是那麼自私的一個人,所以這麼自私的我註定得不到幸福。

魅姬第二次來找我時,她帶我去看了仙姬,白月的師傅,白月之前一直放在心頭上的人。在看到冰棺中的人時,想到那本記載着讓亡者復活的禁術的書和月的心絞痛,我知道我之前的不安感成爲了現實,我知道我猜測到了某些我不願意面對的東西。但是我仍然不願意去面對這些會摧毀我現在所有的幸福的東西,我拼命說服自己:月的心絞痛是受傷的後遺症,水丞也是自己要買下的,這一切不過是巧合而已。但是,霜珠只能保存屍體的生機四年,四年後它就只能保存屍體完整不腐,現今已過十年,仙姬的皮膚竟還保留着光澤……

“女人,有時候太相信男人,是會致命的。”那一天,魅姬說。

可是,即使這樣,“有一種人,爲愛而生,爲愛而死。”

“爲愛而生?爲愛而死?”魅姬喃喃地重複到,隨後輕嘆了一聲,苦笑道:“原來如此。”她擡起頭,看着我,眼中流轉着一種複雜的光芒,問:“其實,你已經知道了,是嗎?”

我只猶豫了片刻,輕輕應了一聲:“嗯。”

回去之後,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只如戀愛中的女人一樣吃醋般問起仙姬的事,但我知道不管月的答案是什麼,我已經知道我的答案。儘管如此,當魅姬來找月說起麒麟石的事時,我還是忍不住打翻了手上的托盤。

和月一起去找麒麟石的日子裡,我過得很幸福,只是看到三隻小的,水丞、希可、*子打鬧時會有點惆悵,真想就一直這麼陪着他們長大,可惜,我不能。

在得知從任柔手中弄來的麒麟石是假的時,其實我的心底是鬆了一口氣的,甚至有一種自私的喜悅感,但是,回程中,我們卻碰到了木方,碰上了真正的麒麟石,我想這就是命,我該把短暫的幸福還給別人了。

回到桃林小居後,日子平靜而幸福,但月知道他在掙扎,我也知道,所以我幫他選擇。

我知道我的選擇,魅姬也知道我的選擇,所以,那一天她來找我了,我說我要成親,她說:“對了,我和那木頭打算後天一起離開,四處遊玩,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她想帶我走。魅姬算不上好人,但是個有情義的人,從上次我救了她一次後,她帶我去看仙姬時,我就猜到:她不阻止月,但她不想我死。然而,我還是輕聲拒絕了,我知道我回不了頭了。

看着那一束被我小心安放起來早已枯萎的花,真像滿天星呢,不但外貌,連香味都那麼相似。月,我想我理解那個傳說中的妹妹的心情了,儘管我也曾經嘲笑過她的愚蠢,像很多世人一樣。

成親當晚,當我親手把手中的匕首插入腹中時,我是釋然的,一切結束了,我一度怕自己下不了手,因爲我是那麼怕痛的一個人,而親手插自己一刀真的很痛。

月,終於穿上那一身紅紗嫁衣嫁你,真好。只可惜,我不能與你執手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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