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丁榕給莫斯科電影製片廠打去電話,想找愛森斯坦聊聊。
誰知接電話的人,卻客氣地告訴索科夫:“對不起,愛森斯坦同志最近身體不好,正在醫院裡住院治療。請留下您的姓名和聯繫方式,等他出院之後,我會向他轉告的。”
索科夫聽後有些吃驚地問:“不知道得了什麼病?”
“心臟方面的疾病。”那人嘆着氣說:“他在拍攝現場暈倒了,送到醫院一檢查,原來是心臟出了問題。醫生說,是因爲過度勞累所引起的,所以建議他臥牀休息一段時間。”
索科夫努力地回憶關於謝爾蓋·愛森斯坦的履歷,隱約記得這位畢業於聖彼得堡土木工程學院建築系的著名導演、編劇、製作人、演員、作家、剪輯師,是1948年2月因心絞痛而死於拍片現場,終年50歲。
“既然是這樣,我就等愛森斯坦同志出院之後,再到電影製片廠去拜訪他。”
索科夫放下電話時,阿西婭好奇地問:“米沙,愛森斯坦同志出什麼事情了?”
“他們單位的同志告訴我,說愛森斯坦同志前幾天在拍攝現場暈倒了,送到醫院檢查,發現是心臟出了問題。醫生說是因爲勞累所引起的疾病,建議他臥牀休息一段時間。我想,我還是等他康復之後,再去拜訪他也不遲。”
“哦,那也行。”阿西婭接着問:“你今天還有什麼別的打算嗎?”
索科夫想了想,隨後說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你的父母了,不如我們去希姆基鎮看看他們,如何?”
“真的嗎?”聽到索科夫說要去希姆基鎮看自己的父母,阿西婭顯得格外開心:“如果看到你突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我想他們一定會非常開心的。”
“家裡有便裝嗎?”索科夫不想過於高調,便準備穿便裝去希姆基:“我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所以打算穿便裝去。”
“有的有的,我前段時間給你買了一套,你正好實施是否合適。”
很快,阿西婭就從衣櫃拿出便裝,放在了索科夫的面前。
索科夫穿好便裝,來到穿衣鏡前照了照,覺得還比較滿意,便對阿西婭說:“阿西婭,我先下去看看車怎麼樣,畢竟一兩月沒有開,也不知道是否還能開。”
“好的,你先下去吧。”阿西婭說道:“如果車能開的話,你摁兩聲喇叭,我就會下去的。”
到了樓下,索科夫打開自己的那輛桶車檢查了一番。不得不說,德國車就是好,這麼久沒開,依舊是狀態良好。於是索科夫摁兩下喇叭,通知阿西婭下樓。
車子駛出大院後,索科夫問阿西婭:“阿西婭,我們是否去附近的軍官商店,給你的父母買點什麼東西帶過去?”
“我看不用了。”阿西婭擺着手說:“如今商店的物資供應,比戰爭期間豐富多了。就連普通商店裡所賣的商品,比軍人商店也差不了多少。”
索科夫聽阿西婭說的是軍人商店,而不是軍官商店,心裡琢磨:“希姆基鎮上有一家軍官商店,等到了地方之後,自己在那裡買點東西去見岳父岳母。”
眼看着希姆基鎮就在前方時,路上出現了一個交警站,一名交警站在路中間,用手裡的指揮部朝索科夫的車一指,示意他靠邊停車。
索科夫連忙按照交警的指示,把車停在了路邊,隨後搖下車窗,仰頭望着走過來的交警問道:“交警同志,有什麼事情嗎?”
交警來到車旁,面無表情地說道:“開車時,爲什麼不開車燈?”
聽交警這麼說,索科夫不禁老臉一紅,畢竟很長時間沒有開車,居然忘記在俄羅斯開車,無論是白天黑夜,都必須開車前大燈。他連忙向交警道歉說:“對不起,交警同志,我忘記了。”
交警冷哼一聲,向索科夫伸出手,面無表情地說:“請出示您的證件!”
索科夫連忙掏出自己的軍人證,遞給了交警。
交警打開證件,只看了一眼,慌忙合上軍人證,並向後退了一步,挺直身板擡手向索科夫敬禮:“您好,上將同志!請原諒,我不知道您的身份……”
“沒關係,交警同志,這不是您的錯。”這次本來就是索科夫違章,他自然不會責備交警,反而通情達理地說:“本來就是我開車時,忘記打開車前大燈了,我現在就開!”
接過交警遞還的證件之後,索科夫又繼續駕車朝前駛去。
坐在副駕駛位置的阿西婭,笑呵呵地問:“米沙,如果你今天穿着軍裝,你覺得交警還會攔你的車嗎?”
“那肯定不會。”索科夫心裡很清楚,自己那套上將的軍服,就是最好的通行證。如果遇到交情時,正好趕上前方堵車,沒準交警還會幫着自己疏通道路呢:“他們不但不會攔車,相反還會站在路邊向我敬禮。”
桶車駛入了希姆基鎮之後,索科夫沿着街道來到了軍官商店的門口,把車停穩後,對阿西婭說:“阿西婭,我們去商店裡買點東西,再去看望你的父母。”
兩人下車後,關上車門就朝店裡走。
雖說兩人都穿着便裝,但沒有出現被售貨員攔在門外的情況。因爲隨着戰爭的結束,市場上物資的豐富,軍官商店不再限制普通老百姓進出。但普通老百姓依舊只能參觀商店,卻不能購買裡面的商品。
兩人走進商店之後,正好看着一名穿上尉制服的軍官,買了一大堆東西,在櫃檯結賬。
櫃檯後面的女售貨員客氣地說道:“上尉同志,請出示您的軍人證,我們完成登記之後,才能給您結賬。”
誰知上尉聽後,卻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售貨員同志,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急着出來買東西,忘記帶軍人證了。要不這樣,等下次我再來買東西時,您再登記行不行?”但那名女售貨員卻搖着頭說:“您已經第三次這麼說了,每次說下次來買東西時,會把軍人證帶來。但到現在爲止,我就沒有見過您的軍人證是什麼樣的。今天要是您無法出示軍人證,那麼我就不能給您結賬。”
見女售貨員不願意給自己結賬,上尉把臉一板,語氣嚴厲地說:“您知道我爲什麼老是忘記帶軍人證嗎?那是因爲我在戰場上頭部負過傷,從而導致記憶力不好,經常丟三落四的。如果您非要證明不可,那我把這枚勳章抵押在這裡,等下次我拿軍人證來的時候,你再還給我。”說着,他就打算把胸前的一枚勳章摘下來。
阿西婭見狀,低聲對索科夫說:“米沙,我們是不是應該幫幫那位軍官?”
索科夫看着櫃檯上擺着的伏特加、燻肉、香腸、麪包和巧克力等等,心裡冒出一種奇怪的念頭:這麼多東西,如果是軍官一個人吃,至少能吃大半個月。他既然要來軍官商店買這麼多東西,怎麼會忘記帶軍人證呢,這真是太奇怪了。
正是因爲有這種奇怪的念頭,因此聽到阿西婭的提議,他微微搖搖頭,說道:“阿西婭,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多管閒事。”
而女售貨員見軍官要把自己勳章押在這裡,心裡有些發慌,連忙擺着手說:“算了算了,上尉同志,這次就算了。如果下次您還是忘記帶軍人證,我是絕對不會爲您結賬的。”
看着女售貨員爲上尉結賬,索科夫忽然想起後世看過的一個美國的節目。劇組安排一名年輕的男演員,推着一個坐輪椅的老太太,來到鬧市區,忽然衝着她大吼大叫,然後還假裝扔掉她在戰爭期間獲得的勳章,以觀察周圍行人的反應。在美國,來來往往的行人,對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是熟視無睹,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一般。
而在俄羅斯,男演員剛衝着老太太大吼大叫時,就有行人停下腳步觀望。當看到男演員扔掉老太太的勳章時,立即就有熱心的羣衆上前,有的撿回被男演員丟掉的勳章,有的上前揍男演員。由此可以看出,俄羅斯人把榮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
上尉等女售貨員算完賬之後,爽快地付了錢,提着東西走出了商店。經過索科夫和阿西婭的身邊時,還微笑着向兩人點了點頭。
索科夫和阿西婭來到櫃檯前,沒等他們開口,那名女售貨員就搶先說道:“兩位公民同志,這裡是軍官商店,沒有軍官證,是不能在這裡購買商品的。”
索科夫掏出自己的軍人證遞過來,微笑着問道:“售貨員同志,您瞧瞧我的證件,看能否在這裡購買商品?”
女售貨員接過索科夫的軍人證,漫不經心地打開,等看清楚上面的內容後,頓時被嚇了一跳,神情慌張地說:“對不起,將軍同志,您當然可以購買本店的商品。不知您打算買點什麼?”
“阿西婭。”索科夫扭頭對阿西婭說道:“你去別的櫃檯瞧瞧,看有什麼可以買的。”
等阿西婭答應一聲,轉身去別的櫃檯前查看商品時,索科夫收回了自己的證件,同時微笑着對女售貨員說道:“售貨員,我的妻子也是軍人,是一名軍醫,不知是否有資格在這家商店裡購買商品?”
“有的,當然有的。”售貨員忙不迭地回答道。
索科夫扭頭朝門外望去,發現那名上尉早已沒了蹤跡,便好奇地問女售貨員:“對了,剛剛的那名上尉是怎麼回事?”
“這名上尉是上個月搬到鎮上的,隨他一起來的,還有他的妻子和孩子。”女售貨員說道:“他在我們這裡買過好幾次商品,但每次要求他提供軍人證時,他總是說自己忘在家裡了,下次購物時一定會讓我們進行補充登記。剛剛在這裡挑了一大堆東西,還是說他忘記帶軍人證了,所以我才和他發生一些爭執。”
聽完女售貨員的話,索科夫心裡開始琢磨起來:對於軍人來說,能證明自己身份的軍人證,都是從不離身的。而這名上尉卻每次到這裡買東西,都忘記帶軍人證。如果是一次兩次,還可以說是因爲疏忽而忘記了。但次次都是如此,那可能就有點問題了。
“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
“不知道。”售貨員搖着頭說:“因爲他從來沒有出示過證件,所以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索科夫越發覺得上尉有點問題,打算待會兒去民警的執勤點,找負責的警長談談此事,搞清楚對方到底是什麼人。
從商店買完東西之後,索科夫沒有直接開往儀表廠的家屬區,而是在原地把車調頭,朝着反方向開去。
阿西婭見狀,連忙提醒索科夫:“米沙,你開錯方向了,我父母的家在另一邊。”
“嗯,我知道。”索科夫點點頭說道:“我打算去民警執勤點一趟。”
“去民警執勤點?”阿西婭不解地問:“你去那裡做什麼?”
“你不覺得剛剛看到的那名上尉,有點不對勁嗎?”索科夫說道:“我打算去找警長談談此事,讓他派人盯住那名上尉,搞清楚對方的真實身份。”
“米沙,你是不是有點神經過敏?”阿西婭聽索科夫這麼說,有點哭笑不得地說:“如今戰爭已經結束了,城裡怎麼可能出現假的軍人呢?我看民警執勤點還是別去了,免得鬧出笑話。”
但索科夫卻搖着頭說:“我始終覺得那人不對勁,還是讓民警去查查他,搞清楚他的真實身份。”
見索科夫如此固執,阿西婭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點頭答應了。
來到民警執勤點,索科夫問門口站崗的民警:“民警同志,請問你們的警長在嗎?”
民警用警惕的目光看着索科夫,問道:“您是做什麼的?”
索科夫掏出自己的軍人證,向民警展開之後,說道:“我是索科夫上將,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見你們的警長。”
發現面前穿着便裝的人居然是一名上將,嚇得民警連忙擡手敬禮:“您好,將軍同志!警長就在裡面,如果您不反對的話,我帶您進去見他。”
索科夫點點頭,“前面帶路!”
民警拉開旁邊的鐵門,等索科夫和阿西婭進門之後,先關上門,隨後來到兩人的前面,態度恭謹地說:“兩位請跟我來,我帶你們去警長的辦公室。”
很快,就來到了一個敞開的房間門口,民警衝着坐在屋裡的警長說道:“警長同志,有一位將軍同志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