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科夫向民警中尉道謝後,帶着阿西婭來到了列寧展覽館的後面,空地上果然在搭建舞臺,看樣子民警中尉說的沒錯,晚上這裡肯定有表演活動。旁邊停着的幾輛白底藍邊的大巴,窗戶玻璃上都拉着厚厚的簾子,看不清裡面的動靜,也不知道車裡有沒有今晚參加演出的演員,正在裡面休息。
阿西婭見索科夫盯着那幾輛大巴看個不停,不禁好奇地問:“米沙,你說參加演出的演員,會不會此刻就在車裡休息。”
“有這種可能。”索科夫在後世時,每次遇到重大慶典活動時,都喜歡去威登漢公園和勝利廣場,因爲這些重要的地區都會舉辦各種慶祝活動。每次在搭建舞臺時,裝載着表演者的大巴就會早早地停在未竣工的舞臺旁邊,讓表演者早早地入場,熟悉一下週圍的環境,一是防止她們出現怯場的情況;二是防止活動開始前,來的遊客太多,堵塞了道路,就算有交警開道,恐怕也不容易進入表演現場。
既然舞臺還在搭建中,留下來也沒有什麼可看的,阿西婭就拉着索科夫朝後面的展覽館走去。
威登漢公園裡有很多噴泉,夏天時開放時,會有不少的市民在噴泉裡游泳。如今是冬天,公園裡所有的噴泉都不再噴水,池子裡的積水已經變成了冰面。
但經過一個大型噴泉時,索科夫朝路邊看了一眼,他清楚地記得,後世在這裡有一個燒烤攤位。莫斯科別的地方吃燒烤,都是按串來收費,而這裡卻是以肉塊的數量來收費。一串鐵簽上串五塊肉,在別的地方,整串的價格是200盧布;而在這裡,每塊肉的價格就是200。那些第一次來威登漢公園的人,只要來這裡吃烤肉,就沒有不被攤主敲竹槓的。
“米沙,”阿西婭看到索科夫盯着路邊的一片空地看個不停,忍不住好奇地問:“你盯着這片空地看什麼?”
“阿西婭,我在想,如果公園方面允許的話,我想在這裡開個烤肉攤。”索科夫心裡想,勝利廣場同樣有烤肉攤,但別人都是明碼標價,一串200盧布,就是200盧布,絕對不多收你一個戈比。威登漢公園裡的這個烤肉攤雖說因爲敲竹槓而臭名昭著,但別人是真的能賺錢。這錢與其讓別人賺,倒不如自己擺個攤子,沒準能日進斗金。
誰知阿西婭聽後,卻哈哈大笑起來:“米沙,你真是太逗了。你怎麼想起在威登漢公園裡開燒烤攤呢,我想到時候來的人肯定很多,都是圍觀一位將軍,如何像一個小販似的在這裡烤肉。”
“怎麼樣,你也考慮一下。”索科夫等阿西婭笑完之後,鄭重其事地問:“我們在這裡開個烤肉攤,我負責烤肉,你負責收錢。就算上級讓我退役,沒有了收入,我們靠着這個烤肉攤,也能做到衣食無憂。”
“行了,米沙,你別再開玩笑了。”阿西婭說道:“我覺得你專心寫小說,沒準纔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就別考慮什麼烤肉攤了。我覺得就算公園裡允許開設烤肉攤,恐怕也會優先考慮公園的員工。”
索科夫一想,可不,像威登漢公園裡這個以敲竹槓出名的烤肉攤,如果沒有公園管理層的背景,他怎麼十幾二十年如一日地敲竹槓,也從來沒有受到過處罰呢。就算自己有所謂的將軍身份,但與公園方面又沒有隸屬關係,恐怕去申請開烤肉攤,別人壓根不會搭理自己,還是別做這種無用功了。
威登漢的公園的面積很大,如果要全部逛一遍,至少需要三四個小時甚至更長的時間,因此公園裡有專門的旅遊小巴,供遊人乘坐。不過在這個年代,旅遊小巴還沒有開通,要逛公園還需要自己的兩條腿走。
逛了個把小時,索科夫擔心阿西婭的身體受不了,便帶着她來到湖邊的長椅上坐下,關切地問:“阿西婭,累不累?如果你覺得累了,那我們現在就回家吧。”
誰知阿西婭聽後卻搖搖頭說:“不累,我還想晚上在這裡看紅旗歌舞團的演出呢。特別是團長亞歷山德羅夫,他可是一個傳奇人物,不知他今晚會不會出現。”
“哦,亞歷山德羅夫啊。”索科夫聽後點點頭,說道:“我曾經聽羅科索夫斯基元帥提起過他。”
索科夫本來就是隨口那麼一說,但阿西婭卻來了興趣:“什麼,羅科索夫斯基元帥曾經和你提起過亞歷山德羅夫,快點給我說說,元帥同志都說了些什麼。”
索科夫對亞歷山德羅夫最初的瞭解,是來自電影《莫斯科保衛戰》,當時羅科索夫斯基所指揮的第16集團軍,面對德軍的瘋狂進攻,打得非常吃力。而亞歷山德羅夫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帶着紅旗歌舞團的同志到前沿來表演節目。當他們通過電話機,向前沿指揮作戰的指揮員們高歌《神聖的戰爭》時,那些指揮員如同打了雞血般的興奮,連帶部隊的戰鬥力也得到極大的提高。
雖說這個場景在後世,只要看過《莫斯科保衛戰》的人都知道。但在如今的時代,除了一些當事人,根本沒有多少人知曉此事。因此索科夫便開始向阿西婭講述在莫斯科保衛戰期間,亞歷山德羅夫帶着紅旗歌舞團到第16集團軍表演,通過歌聲來鼓舞指戰員們的士氣,使戰士們成功地打退了德軍一次又一次的進攻。
說完這個故事,索科夫還感慨地說:“我真是沒想到,一首好的歌曲不但能讓聽得熱血沸騰,同時還有鼓舞士氣的作用。”
索科夫的話剛說完,身後就傳來了一個似曾熟悉的聲音:“沒錯,將軍同志,您說的沒錯,一首好的歌曲的確可以起到鼓舞士氣的作用。我第一次聽到《神聖的戰爭》這首歌時,也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覺得就算有再多的敵人出現在我的面前,我也會拿起武器衝上去與他們戰鬥到底。”
索科夫回過頭,看到身後站着的人,居然是前幾天維爾納向自己提起過的加夫裡洛夫,連忙站起身,驚訝地說道:“原來是你啊,加夫裡洛夫少校,真是沒想到,我會在這裡遇到你。”
當索科夫和加夫裡洛夫握手時,阿西婭也扶着椅子靠背站起身,眼睛望着加夫裡洛夫問道:“米沙,這就是你向我提起過的加夫裡洛夫少校?”
“沒錯,就是他。”索科夫先是給了阿西婭一個肯定的回答,隨即又對加夫裡洛夫說道:“少校同志,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妻子阿西婭,她是一名軍醫。”
“你好,阿西婭!”加夫裡洛夫和阿西婭握手時,看着她隆起的肚子,試探地問:“你們的孩子什麼時候能出生?”“預產期在明年三月。”阿西婭笑着回答說:“如果小傢伙不老實,沒準會提前出世也說不定。”
索科夫招呼加夫裡洛夫坐下,反正公園的長椅別說坐三個人,就算坐五個人也富裕。
坐下之後,索科夫好奇地問:“少校同志,不知你如今在什麼地方工作?”
“上級前段時間把我調回莫斯科,說打算派我去西伯利亞管理戰俘營。”加夫裡洛夫回答說:“但由於戰俘營還在修建中,我的上任時間恐怕要推遲到本月的下旬。”
“少校同志,不瞞你說,我被調回莫斯科時,也曾經向上級提出請求,讓他們派我去西伯利亞管理關東軍的戰俘營。”索科夫說道:“負責管理分配工作的將軍,也答應了我的請求。”
“那真是太好了。”加夫裡洛夫並沒有聽清楚索科夫要表達的意思,就急急地說道:“如果你去了西伯利亞,就是我的上級。能在你的領導下工作,是我的榮幸。”
“少校同志,我的話還沒協議說完。”索科夫苦笑着說:“雖說負責安排工作的將軍,爽快地答應了我的請求,但後來發生了一些變故,對我的工作安排就被擱置了,以至於我每天只能待在家裡無所事事。”
“將軍同志,你可不是待在家裡無所事事。”加夫裡洛夫笑着說道:“我前段時間遇到維爾納編劇,他說你寫了一部小說《這裡的黎明靜悄悄》,是一部了不起的作品。在不久的將來,就會被改編爲話劇、歌劇,甚至有可能被搬上熒幕。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面對加夫裡洛夫的誇獎,索科夫只能尷尬地乾笑兩聲,不知道該如何接對方的話。
“少校同志,”坐在旁邊的阿西婭忽然插嘴問道:“你找到你的妻子和養子科利亞了嗎?”
原本談笑風生的加夫裡洛夫,聽到阿西婭的這個問題,臉上的肌肉忽然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他望着阿西婭,緊張地問;“阿西婭,你怎麼知道我的養子叫科利亞,我好像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
“自然是我說的,少校同志。”索科夫看到阿西婭說錯話了,連忙出來打圓場,畢竟加夫裡洛夫與他的妻子和養子重逢,要等到11年後的1956年。雖說加夫裡洛夫當時已經再婚,但當他聽說自己的前妻住在佈列斯特州的的殘廢人之家,還是連夜驅車上百公里,去把對方接了回來,並和後來的妻子一起照顧前妻。他掩飾地說道:“我是根據你的資料,知道這一切的。”
加夫裡洛夫見阿西婭提起了自己的妻子和養子,以爲對方知道兩人的下落,但聽索科夫這麼一解釋,他的心又涼了半截。他輕輕地嘆口氣說道:“沒有,雖然曾經向很多人打聽過他們的下落,但始終沒有準確的答案,沒準他們已經不在人世了。”
“不會的,少校同志。”阿西婭說道:“我感覺他們應該還活着。”
“還活着的可能不大。”加夫裡洛夫搖着頭說:“當初我們被德國人困在要塞裡,缺水缺糧,如果讓一大幫婦女和孩子跟我們待在一起,就算德國人不進攻,恐怕他們最後也會被渴死、餓死,所以我經過反覆的思考,最後做出了艱難的決定,就是讓他們去向德國人投降,以保全更多人的性命。”
阿西婭想起索科夫曾經對自己說過的那些事,心裡不禁咯噔一下,但還是抱着僥倖心理問道:“這些投降的婦女和孩子,德國人是如何安置他們的?”
“據可靠消息,最初把他們安排在一個集中營裡。”加夫裡洛夫心情沉重地說道:“但在第二年,這些婦女和孩子就被德國人槍殺了,我想我的妻子和養子恐怕也在屠殺中死去了。”
“少校同志,你真是太悲觀了。”索科夫擡手在加夫裡洛夫的肩膀上拍了拍,安慰他說:“雖說要塞裡向德國人投降的婦女和孩子,大多數都被他們槍斃了,但肯定還有人倖存下來,沒準你的妻子和養子就是其中的倖存者之一也說不定。”
加夫裡洛夫望着索科夫,苦笑着搖搖頭說:“將軍同志,你不要再安慰我了。我最近老是在夢中夢見卡佳,她說她被德國人殺死了,讓我有機會一定要爲她和孩子報仇。”
索科夫知道加夫裡洛夫的妻子就叫葉卡捷琳娜,小名就叫卡佳。他聽後呵呵一笑,對加夫裡洛夫說道:“少校同志,做夢夢見的東西,怎麼能當真呢。這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整天想着你的妻子和孩子,夜裡做夢自然就會夢到他們。由於久久沒有他們的下落,再加上你又聽說那些投降的軍屬,被德國人屠殺了,便一廂情願地認爲,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已經死去了。”
“也許吧。”加夫裡洛夫神情沮喪地回答說。
“少校同志,湖邊太冷了,我們不如找家暖和的咖啡廳坐坐,吃點東西,晚上再來看演出。”索科夫爲了讓加夫裡洛夫不再爲妻子養子的失蹤而憂慮,主動地變換了話題:“不知你意下如何?”
面對索科夫的提議,加夫裡洛夫遲疑了片刻,隨後緩緩地點點頭:“好的,將軍同志,我聽從您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