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塵埃之路 481 立場?
隨着傳送術的光芒散去,一個穿着銀鎧的金髮女士出現在這隱秘的大廳中央,陰鬱的氛圍似乎讓她感到些許不適,當她看到那十幾位在場的臥病紅袍時,表情明顯地黯淡了一下。
很明顯,這些老弱病殘的‘塞爾餘孽’勾動了她心中的惻隱之念,不過這樣的表現卻並不能讓在場的紅袍法師們滿意,尤其是坐在主位上的尼爾德隆與盧蘭.布瓦爾。
他們盯着這個金髮女士胸口的聖徽,用質疑的口氣對潘尼說:“哦,你召喚出來了什麼人?一個公正之殿的守護武士?西恩閣下,不要告訴我你要用正義之神的光輝來感召我們。”
“這位是盲目之真實大教堂的武士長官格羅菲亞女士。”潘尼搖了搖頭,並不直接回復尼爾德隆略帶些無禮的質問:“你們需要證明我並非和薩扎斯坦大人同流合污,我想沒什麼比來自上界衆神的肯定更具有說服力的了。”
尼爾德隆表情呆滯了一下,轉而與盧蘭.布瓦爾面面相覷。
很顯然,潘尼的話十分之有道理,薩扎斯坦的行爲,無疑與上界衆神的理念背道而馳,如果潘尼.西恩果然得到上界衆神的認可,那麼他必然和薩扎斯坦並非是一路人。
不過這‘證明’的方式對於紅袍法師會這個團體來說,無疑有一點怪異。
要知道,這個費倫著名的施法者團體乃是以邪惡著稱於世,然而現在卻有一個人藉着上界衆神的使者來取信他們,使他們相信這個人並非敵人。
無論是尼爾德隆還是盧蘭.布瓦爾,乃至在座的每一個紅袍巫師,心中都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這種怪異感讓他們陷入了沉默,這沉默持續了一兩個呼吸的時間,才被潘尼打破,他見這些人默不作聲。表情怪異,以爲自己‘出示’的證據說服力並不充足,於是補充了一句:“不僅僅是公正之主,所有託瑞爾的上界神明都可以爲我作證。我絕非薩扎斯坦大人的爪牙,如果不信,你們可以現在就去瀚土,甚至是費倫任何一處上界衆神的廟宇,針對這個問題提出質詢。”
這段發言讓會議廳中的所有紅袍法師張開了嘴巴,他們目瞪口呆,不可思議地盯着潘尼。似乎是要確認這個看起來極年輕的紅袍法師是否在胡吹大氣——答案顯然是否定的,這種謊言太容易戳穿了,如果用這種謊言去欺騙別人,無異於自欺欺人。
不過這就更讓在場的所有紅袍法師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他們不知所措地看着大廳中央的潘尼,目光專注着試圖在這個披着紅袍的傢伙背後尋找那些耀眼的上層界光輝。
“咳……西恩,您真是給了我們一個巨大的驚喜。”盧蘭.布瓦爾乾笑一聲:“不過,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你們想要的證明。我已經代表我的陛下給予你們了,各位塞爾的先生們。”一直默不作聲甘當擺設的塞拉.格羅菲亞突然開口,柔柔軟軟的聲音傳入每一個紅袍法師的耳朵:“各位應該不會不清楚。我們這些‘愚蠢無趣的提爾狗腿子’從來不說假話;如果各位仍然不放心,烏鴉崖本地就有許多上界衆神的廟宇,你們現在就可以去證實,只需要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夠了。”
“不不不,這位聖武士小姐,我們並非對這證據的真實性有所懷疑,這是對這些‘證據’的本身有些看法。”尼爾德隆陰陽怪氣地看着潘尼:“我說這位西恩閣下,你是在披着上界衆神的光輝,試圖感召我們這些‘黑暗而邪惡’的奧術研究者嗎?雖然很早就聽說過你和豎琴手眉來眼去不清不楚,但是今天聽到的這些消息。才知道我們所知道的還是太少了啊。”
他轉向盧蘭.布瓦爾:“布瓦爾,他已經背離了紅袍法師會的立場。”
布瓦爾滿臉沉思,愁眉深鎖,他用那股充滿了疑慮的視線盯着潘尼——能夠得到幾乎所有上界衆神庇佑的紅袍法師,還是紅袍法師麼?
“立場?尼爾德隆大人,你在質疑我的立場?”潘尼叉起十指。用平靜的目光注視着尼爾德隆:“那麼我這個後輩能否謙卑地詢問您一句,我們紅袍法師會的立場究竟是什麼?”
“當然是……”尼爾德隆剛剛張開嘴想要回答,卻馬上目瞪口呆。
旁邊的布瓦爾表情也變得怪異。
“各位~誰能回答我這個問題?誰能?無論是誰!”潘尼站了起來,攤開雙手,環視了一圈所有大廳裡的紅袍法師,視線所過之處,只見到一片茫然:“你們誰能回答?我們紅袍法師會的立場和宗旨,到底是什麼?”
沉默……
良久,盧蘭.布瓦爾咳了一聲,臉上露出幾絲疲憊的表情,深深的困惑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西恩……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坦白來說,各位可能並不喜歡紅袍法師這個身份,至少在最初進入紅袍法師會的時候,我是不喜歡的。”潘尼在大廳中緩緩行走,經過每一個穿着紅袍的人的面前,擡頭仰望着天花板,語氣中帶着感慨與嘆息:“我想各位也沒人喜歡,或許有,但是很少……想想看,還在狗屁都不懂的年紀我們就被拖出家門,被逼着學一大堆很難學懂的東西——如果學得不夠快就會死,還要提心吊膽地防備着被看不順眼的同學或導師幹掉,哦~我想,會喜歡這種生活的人,一定是天生的心理變態,你們說是麼?”
他的冷幽默沒有激起什麼笑聲,倒是讓許多年輕的紅袍法師垂下了腦袋,盧蘭.布瓦爾和尼爾德隆的臉色,也變得微微恍惚。
塞拉微微愕然地看着侃侃而談的巫師,若干複雜的情緒在心底涌起。
“好吧,各位既然沒死在這樣的生活裡面,我想也應該習慣了,沒習慣的,我想是活不到現在的,你們習慣了什麼?”潘尼走到一個紅袍法師旁邊:“說說看,你們習慣了什麼?欺詐?背叛?扮豬吃老虎?審時度勢或是欺軟怕硬?還是把威脅扼殺於萌芽之中?或者爲了一己的利益可以不惜一切?亦或是忍耐着導師和上層的支使。默默咬牙忍耐着執行那些九死一生的任務,並懷着取而代之的念頭苦苦等待?是不是這樣?是這樣吧,如果我的記性還不算太差的話,紅袍法師的生活。似乎就是這個樣子的,不是麼?”
盧蘭.布瓦爾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最終卻搖了搖頭。
“這就是紅袍法師的宗旨?你們能說,這些是紅袍法師會的宗旨嗎?”潘尼提高了語調:“回答我,有任何一個紅袍法師公開地宣佈過,這些都是紅袍法師的立場和宗旨嗎?”
“是誰讓我們在過往的日子裡與上界衆神爲敵?是誰讓我們成爲了黑暗或是邪惡的?……仍然沒人回答。好吧,我來試着回答,這當然是爲了我們自己,爲了我們自己的利益,爲了紅袍法師會的利益,爲了我們這些黑暗邪惡的巫師的利益。”潘尼頓了一下:“沒有人反對這個觀點吧?嗯,各位……”
盧蘭.布瓦爾嘆了口氣。
“我們接受的教育,註定我們一生都要追求更強的力量。更多的財富,更大的權力,我想大多數同事們都是這種想法。這沒什麼,紅袍法師會就是要培養這樣的人,這也是創立了紅袍法師會的先人們的想法。”潘尼搖了搖頭:“好吧,各位大概沒有幾個會去懷念小時候的生活,不過命運沒給過我們選擇的權力,至少大多數同事們沒有……”他的視線恍惚了一下:“但既然已經走到了現在,並且接受了這樣的理念,那麼除了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之外,似乎沒什麼更好的道路了,不是麼?
至於紅袍法師會的立場……”
潘尼清了清嗓子。醞釀了一下言辭:“……我們的先人經歷了艱苦的奮鬥,征服了獸人門戰爭留下的混亂貧瘠的土地,建立了絕境東域最強大的國家,哦,別誤會,他們可沒留下什麼一定要我們將帝國發揚光大的遺言。紅袍法師會和塞爾能夠延續到現在,是因爲我們的理念——每一個紅袍法師都在爲自己的利益而奮鬥。各位,我說的有錯麼?”
“利益促使我們擴張,利益讓我們內部鬥爭永不休止,利益促使我們與所有鄰國爲敵,利益促使我們與上界衆神的信徒產生衝突,同樣,爲了利益我們也可以與外人進行貿易,也可以與草原上的圖坎人結盟,也可以背信棄義。
每一個紅袍法師每一天都在爲了學到更多的奧術知識獲得更多的權力而奮鬥……紅袍法師會的秩序,也是以這些理念爲基礎而構建……
這些理念和秩序,是紅袍法師會的先人留給我們的……但是現在呢?”
巫師的話音陡地一轉,讓所有傾聽着的人們心臟突兀地跳動了一下:“我們的利益呢?我們還剩下什麼?各位,我們如同野狗一樣被趕出了塞爾,現在躲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裡惶惶不可終日,既要提心吊膽地防備着薩扎斯坦斬草除根,還要小心我們以前結下的仇人的報復,我們的權柄都已經丟失,生意徹底崩潰,財產即將耗盡,連人都死得只剩下這樣幾個……我想如果豎琴手或者月星還存在的話,看到這一幕一定會非常高興,紅袍法師會完蛋了——至少已經即將完蛋了?”
“完蛋了,完蛋了……”尼爾德隆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大聲衝着潘尼咆哮起來:“見鬼,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讓各位認真考慮一下,紅袍法師會已經淪落到了這個地步,以後該何去何從,未來又在哪裡?”潘尼笑了笑:“這難道不是一件很應該考慮的事情嗎?”
尼爾德隆瞪大了眼睛與潘尼對視,深深地吸了口氣,又很快頹然地吐了出去,整個人癱軟在了椅子上,目光無神地盯着天花板,整個人看起來頹唐無力。
“……你認爲呢?”盧蘭.布瓦爾語調平靜地開口:“你認爲,我們紅袍法師會的未來在哪裡,西恩?”
他目光一動不動地凝視着潘尼,等待着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