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爲了給我和沈曜靈冷靜的空間和時間,也許是辭去工作的我真的兩袖清風到無事可做,我以很快的速度趕回家裡,甚至沒有通知我爸媽。
父母看見我是片刻詫異,很快轉驚爲喜,如我所料般噓寒問暖,然而我想見的朱淼卻並從來沒有出現。直到我去問了我姨夫,才知道朱淼一早又回去了——回到那座如今沒有我,卻有沈曜靈的城市。
我不禁爲此不寒而慄,朱淼是個太偏激的人,讓他們倆再撞在一起絕不是好事。
我在家呆了兩天決定速度趕回去的時候,意料之外的潘啓越來了。擰着大包小包,打扮的油頭粉面,不知道的真以爲是個初見公婆的“醜媳婦”。
他以我正在交往的男朋友的身份插入了我的家庭生活,本來,我作爲一個二十八歲的大齡未婚女青年就如同人民公敵般被各種催婚說嫁,潘啓越這一來簡直是爲我全家送福祉送關愛。他謙和多金,又一表人才,連日裡吃苦耐勞,從洗衣做飯到聊天打麻將,無一不哄得我爸媽做夢都要笑醒,巴不得明天就打了結婚證讓這事兒板上釘釘。更過分的是,他們自然而然地將潘啓越休息的居所安排爲我的臥房,一心想我倆生米煮成熟飯。
忙前忙後一天終於停下來之後,我幫潘啓越鋪好牀鋪,無奈地安慰道:“不好意思啊,老人家,盼嫁盼救了,這麼熱情是不是嚇到你?”
“沒有,挺好啊。”是時,他一邊把外套掛起來,一邊幫我搭着手,“搞得我恨不得立刻娶你回家,還能有一對如此偏愛我的老丈人。”
我笑笑,腦中莫名閃過一種詭異的想法——潘啓越和潘明業是堂兄弟,真嫁進這樣的家庭,就算現在有愛有寵,誰保證若干年後我不會是下一個曹鶯潔呢?
想到這,我又想起沈曜靈的威脅,想到我不能總是什麼事都逃避。“啓越。”我雖有些欲言又止,還是開了口,“我之前一直把你當上司,當朋友,當弟弟,可是後來……。我以爲我能轉換好關係,但我現在覺得我高估自己了,我在想……我想我們能不能循序漸進一些。”
潘啓越停下手中的動作,看着我一言不發。
我害怕沉默,想要解釋什麼卻愈發言辭混亂:“啓越你不要多想,我不是說你不好或者我們不合適,我只是……”強行解釋一通,我感覺愈發說不清,嘆了口氣抱起個枕頭,“我出去睡,你也早點休息。”
一路他都沒說話,也沒攔我。卻在手碰到門把的瞬間被一個力道掀開,潘啓越抓着我的手,牢牢鉗制住,他的氣息拂面而來,呵在我臉畔。
“你忘不了他?”他問、卻又不像是在疑問。
我偏過頭,試圖躲避這個問題。
潘啓越難得霸道地捏起我下巴,轉過我的頭正面向他:“爲什麼?沈曜靈到底哪點要了你的心?”
我咬咬牙,我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我真的也不知道。
“告訴我啊朦朦,你喜歡他哪點我可以學,你不喜歡我哪點我可以改,你需要時間我給你時間,你需要距離我就不靠近。”此時的潘啓越虔誠地讓人心疼,“你真的,不能給我個機會?”
我的沉默和無言,今晚格外執着。
潘啓越如同讀出了我的選擇,兀自笑笑:“我明白了。”
我側過頭,低聲道:“對不起。”
他搖搖頭:“應該我說對不起,是我太自私。那天你和沈曜靈說你願意和我在一起,我真的以爲世界一下子翻了個兒。我想得到你,也很喜歡你,但我不該強行付出這些,讓你困擾。”他鬆開我的手,“我尊重你的選擇。”
我不知道怎麼面對當下的潘啓越和這段關係,復又試圖打開臥室門,用逃離這個空間的方式暫時地解決問題。
潘啓越止住我的動作:“別走,我出去就行。”
臨關上門之前,他又探進個頭:“朦朦,我就是想說,如果我們不是情侶關係了,你就完全沒有離開適家的理由和必要了。你,回來吧。”
我沒有當場給出他答覆,我的生活一地雞毛,我必須先給自己答覆。
第二天一早,我還在想怎麼和我爸媽解釋潘啓越昨晚的突然離開,卻發現他已經操勞在廚房裡,一邊和我媽有說有笑,好像什麼都沒發生。見我起牀,他立刻招呼,牙膏都給擠上。
我明白他的用意,盯着牙刷上整整齊齊的一小團白色膏體,不由會心一笑。
回程前,我媽把我拉到一邊,說我爸腰的老毛病犯了,讓我抽個空帶他去看看。我不無擔憂地想再問兩句,卻被我爸催上了返程的車。
回去之後我在潘啓越的堅持下回到了適家,本來我辭職的事情也沒有被公開,只是說我身體不好暫時離職調養。這下重回崗位,也沒有遇到阻礙。
潘啓越如同刻意避嫌,總和我保持開不鹹不淡的距離。
我重回銷售部的當晚就接到第一筆生意,約在一家夜店又要一醉賺千金。
生意談得差不多,那邊爽快簽了合同,我正和新招來的主力祝欣說說笑笑往外走,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酷似朱淼。
我高聲叫着她的名字追過去,朱淼回頭看了一眼,證實我的猜想,一邊加快腳步擠進人羣試圖躲開我,一邊慌亂地將什麼東西往包裡塞。
我腦中火速涌出不好的預感,立刻衝上前去。朱淼步履匆匆,我亦步亦趨,好容易拉住她,在極其嘈雜的背景音樂中大聲質問道:“你見我跑什麼?你包裡什麼東西?”
朱淼攤攤手,示意買東西,一邊在我耳邊道:“看見你噁心所以趕快跑啊。”
我不吃她這套,執着地搶她包:“你給看看。”
朱淼一下子死死護住:“你憑什麼看我包!許朦你什麼東西,你真以爲我就該聽你的管?”
“砰!譁!”拉扯之下,朱淼的挎包摔在地上,裡面的東西撒了一地。
我以爲的又一份醫院診斷單,和沈曜靈有關的東西,或者是往好的地方想,她新做的企劃書,她新的作品等等等等都沒有出現。
一堆東西里,一個閃着銀光的東西很快吸引了我的注意,順便掏空了我的腦子,將我的心臟擊打得飛快。
那是……針頭!
我一下子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手忙腳亂把所有東西都塞回她包裡,拉着她的人不知哪兒來的蠻力,不由分手向問外拽。
幽暗小巷中,我擡起手給了她清脆一巴掌:“你作什麼死!”
朱淼歪着被我打偏到一側的臉一言不發。
“什麼時候的事?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氣得聲音都在發抖,我整個人都在憤怒,都在沸騰。
“和沈曜靈在一起的時候。”朱淼毫不避忌,“你也知道,他那樣的人。”
我腦海中突然浮現起在皇家八號的一幕,他的包廂裡是一羣女人,桌子上是五花八門的粉。而他沈曜靈,他一臉自豪地說他不碰這些東西,但會放縱周圍的女人玩這些毒物。只是我那時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朱淼會成爲其中一個。
我全身的血液彷彿都衝上了腦子,擠得澎湃而疼痛,我虛晃着身子向後搖擺了一下,條件反射般拒絕這個事實:“不可能,你說的不可能的。”
“不信我幹嘛問我?”相比於我,當時人朱淼反而淡定地可怕,她甚至還有能力牽出一絲嘲諷的譏笑,“還是你很信我,只是受不了這個事實?受不了你心愛的男人毀了你妹妹一輩子?”
“你也知道他在毀你,你爲什麼還要碰那些東西?”
“因爲爽啊。”朱淼惡狠狠地答道,“他說讓我聽他的話,他就會愛我,會好好陪着我,不會拋棄我。他讓我吸我就吸,他高興我就高興,爲了他我什麼都做得出來,你行麼?”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這個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此刻卻如此陌生的女人。朱淼瘋魔,並執拗,這樣的人只有用毀滅證明存在。
很明顯,事到如今,朱淼知道我早已知道了一切,雖然我不知道她和沈曜靈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態,後來又有怎樣的約定,但我知道她自己一直在毀自己。
“你還記得那個孩子麼?”如此爲愛成狂的朱淼,讓我好奇如果知道是沈曜靈算計了自己親生孩子,又會如何。
果然,朱淼神色變了一下:“你提他幹什麼?”
“我就想問,你懷孕的時候,也在碰毒品?”我覺得她荒唐得可悲,“你不知道這對於孩子傷害非常之大麼?你這樣的人配做母親?”
朱淼咬了咬脣,低下頭沒有說話。
我也沒有告訴她這背後的一切,畢竟,這些都不是當務之急。
當務之急是救她,是讓她已經黯然失色的人生重新恢復光芒,是讓被她打爛的一手好牌不至於一敗塗地。
還有,是讓那個害了我毀了她的人,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