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苦衷,我很愛你爸,雖然他大我二十多歲,但我就是愛他成熟霸道事業有成。說到這些,你連他的小拇指都比不上,你只不過是一個沾着他的光,什麼都不懂的富二代而已!”吳芹狠狠數落着,“我求你了宋俊澤,你回去吧,不要再讓你爸爲你操心了,真的,你快回去吧。”
“我不信你說的!”宋俊澤依舊執着,“要回去你和我一起,我當面和我爸問清楚,走!”說着,他拉着吳芹就往門口拽。
吳芹狠狠甩開他的手:“我憑什麼和你一起回去?你是誰,可以決定我去哪?我告訴你宋俊澤,如果你不是冒充你爸發短信給我,我根本今天見都不會見你!”
言罷,吳芹轉身就向門口跑來。
我見狀趕快後撤一步,避開吳芹的步影匆匆,所幸她關注點不在周圍,並沒有將我撞破。這頭吳芹剛跑幾步,宋俊澤立刻追了出來,他一門心思撲在吳芹身上,同樣沒能看見我。
宋俊澤一邊喊着吳芹的名字一邊追,隨後汪經理也從我身側奔過去,想必是讓他付錢。我一把將汪經理攔住:“算了,這孩子我認識,你把賬記小沈總頭上。”
汪經理猶豫了幾秒,還是陪着笑點頭:“行,許小姐您說了算。”
這頭應付完了汪經理,我也立刻去追尚未跑遠的吳芹和宋俊澤二人。皇家8號的位置不像拾歡芳菲那一類聚在鬧市區,它位於偏遠富人區的一片海邊,外面是空蕩蕩的公路,這個點除了車一般見不到人影,距離市裡也還有一段路,很少有人選擇步行。
很快,我就在馬路上聚焦到了追逐的宋俊澤和吳芹,吳芹一邊退着走,一邊面對宋俊澤罵道:“你不要管我了行不行?你是富二代,你不用爲生計操勞,你何必和我這麼下賤的女人扯上關係?我姥姥已經死了,是被我害死的!我這種人是揹着孽債的,你不應該離我越遠越好麼?”
如果不是我親眼看着一樁樁事情把吳芹逼上絕路,我根本不相信一個十幾歲的女孩會說出這樣的話。
宋俊澤明顯也跑累了,兩個人亦步亦趨地挪動着,他攤開雙手,表現出最大的誠意和坦然:“吳芹,你有什麼困難你和我說,你不要再和我爸在一起了,行麼?”
她搖着頭,離得遠,我看不清是哭是笑:“你不懂,你什麼都不懂。”
我不想插足這兩個孩子的話題,他們的感情此刻顯得無比複雜,無比盤根錯節。這是他們必須要面對的問題,宋俊澤愛上了吳芹,吳芹卻愛上了他的父親。
我等待着他們下一個結論,給對方一個好的、合理的交待。
兩個人越走越近,我眼看着宋俊澤快要再一次拉住她的手,突然一輛開得歪歪扭扭的車從我身邊高速駛過,我一下子預感到不好,這裡多的是酒後駕駛的人,看那輛車的開法想必也八九不離十,加上這條路上很少有行人……
我一下子反應過來,連忙高叫了一聲:“俊澤,快讓開!”
宋俊澤聞言驚厥地回過頭,車的強燈光將他面目照得模糊,映得驚悚,我知道來不及了。
說時遲那時快,吳芹反應迅猛地一把推開宋俊澤,擋在了他身前。於是,偶像劇裡最狗血的一幕出現了,刺耳的剎車聲後,我清清楚楚看見一個人倒下。隨後便是宋俊澤撕心裂肺的吼聲:“吳芹!”
果然,出事了。我就知道,這樣的夜晚必須要出事。
我跑過去看的時候,宋俊澤緊緊摟着吳芹軟綿綿的身體,我想,這是他們最親密也最接近的一次,比剛纔吳芹坐在他身上還要近。
宋俊澤兩行清淚胡滿整臉,他一聲聲喊着:“吳芹,吳芹你別有事啊!吳芹你說話!”
緊跟着吳芹咳嗽了兩聲,宋俊澤立刻喜出望外地將她摟得更緊。
吳芹伸出手,有氣無力地在他臉上擦了兩下,想要帶走那難看的潸然淚下:“回家,答應我,回家。”
宋俊澤連連點頭:“好,我回家,你別死,我現在就回家,你撐住了。”
“宋俊澤,我好疼。”她說,我第一次覺得,她說話竟然也可以像個孩子。可是旋即,吳芹口中的話語又開始殘忍起來,“你別謝我救你,我也有私心。我命賤,剋死我姥姥,可是你不一樣。我死了不要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爸會難過的。”
宋俊澤不再反駁,他哭得幾乎說不出話,我看得出那種眼淚,是從他心底往外流。
“你以後,好好聽你爸的話,不要讓他傷心,也不要讓他失望……我真的,特別……特別……愛……”
吳芹最後一句話沒有說完。
她沉沉地閉上眼,我說得吳芹和宋文驊之間的句點,居然這樣畫上了。她結束自己十七歲最曼妙的生命,換取宋文驊兒子的安愉。我不相信的愛情,在這對孩子身上,體現得淋漓,卻詭譎。
我不知道吳芹最後想說什麼,也許她不是沒說完,她只是不想說了,她不想傷害宋俊澤,不想傷害這個宋文驊最愛的人。
我聽見我和宋俊澤一樣撕心裂肺的哭喊,我才知道,人可以一下子就崩潰。我高叫了一聲:“不!”剛要癱倒在地上的時候,一個人從背後緊緊抱住我。
他的力道那麼大,卻那麼溫柔,他提供着源源不斷和海風對抗的溫暖,給着我最後的支撐。突然到來的沈曜靈死死抱緊我,阻擋我向前衝的動作:“許朦,你冷靜點!”
“我怎麼冷靜?!吳芹死了!她那麼年輕,她死在我面前!”我一聲聲地咒罵着自己,“都是我!如果我早點阻止她,如果我剛纔進那個包廂,這一切就不會發生!都是我害得,你讓我怎麼冷靜?!”
“這他媽和你沒關係!”沈曜靈強勢地扳過我身子,讓我正對他,卻依舊死死握着我的雙臂,不肯鬆開分毫,“你要怪就怪你靈哥!我明明知道宋文驊和她的事情,卻從來沒有管過,你怪我,你打我,我他媽就求你一件事,你不要怪自己行麼?!行麼許朦?!”
我整個人哭得發顫,哭得站都站不正,我氣焰全無,幾乎要靠沈曜靈才能直立:“我還答應她媽媽,要把她安全帶回去。可是如今呢……”
沈曜靈托住我的背,一用力將我全然收進懷裡,不留一點縫隙地抱緊我:“這是意外,不是你的原因。你聽話,不要怪自己,你已經做得夠好了。求你了許朦,不要怪自己……”他一遍遍地呢喃着,甚至主動抓起我的拳頭捶打在他的胸膛,妄圖讓我歸咎於他,以致自己能好過些。
不久,120的救護車趕到,將小芹幾乎失去生命體徵的身體擡上去。
很快,急診室裡出來的醫生宣佈了結局—患者家屬最不願意聽到的七個字:“我們已經盡力了。”
宋俊澤被宋文驊強行隔離在一間病房裡坐着,不用第一時間面對這個消息,常媽還在趕來的路上,唯一聽到這道霹靂的我一下子腿軟了下去。我扶着牆,好容易勉強直起身子。
醫生打算攙扶也被我拒絕:“沒事吧?”
我搖搖手:“沒事,我去洗把臉清醒一下。”
我落荒而逃般向樓層盡頭的洗手間走去。,踉踉蹌蹌的路上,我看見坐在走廊上的沈曜靈弓着腰,一臉頹敗地對宋文驊道:“早知道會這樣我真他媽不該喊許朦來的,我本來覺得直接叫你來對那個女孩不好,誰知道……哎,許朦這人你也知道的,使命感特強,我特怕這個事成她心裡過不去的坎。”
宋文驊拍拍他的肩,不知道勸些什麼。
我清了清嗓子,小聲道:“我沒事的。”
宋文驊見狀立刻起身:“怎麼樣了?”
我搖搖頭。
宋文驊立刻會意,卻也只是意料之中的嘆息一聲以表遺憾,大抵他對這個爲他而死的女孩感情,也只值這一聲嘆息。宋文驊把雙手塞進口袋:“我去看看小澤怎麼樣了,你們倆聊。”說着他示意我坐在他的位置上。
我領了他的好意,挨着沈曜靈坐下。
“還好麼?”沈曜靈主動問道。
我搖搖頭:“救不活了。”
“不是說她,說你。”
我繼續搖頭:“真沒事,我能接受。”
“不是說你現在還好麼,是說你最近還好麼,我不在的時候,都還好麼?”他問得誠懇,問得我幾乎又要把我倆之間的感情當真。
我特別艱難地擠出一絲笑:“沈曜靈你別這樣,你別弄出一副關心我的樣子,我怕我再把我們的關係擺錯位。”
沈曜靈一如既往地懶得解釋也懶得糾纏,他慣於直接用行動表明態度。還不等我反應過來,他的脣已然附上我的嘴,他試圖撬開我的脣齒,卻被我死死排離在外。沈曜靈不死心,一手拘住我的後脖,讓我逃不出他的鉗制,另一手捏住我的鼻子,趁着我張開嘴呼吸時蠻狠地探入。
我就知道,他媽的這人有毒!他纔不管這是什麼地方,不管剛纔發生了什麼生死離別,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碰自己想碰的人!
鬆開我的時候,沈曜靈的目光依舊直直往我眼眸中深入:“許朦,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