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搖了搖頭面露神秘之色, 得意地說道:“我從來處來,到去處去,你就不要在意了, 反正是你們想像不到的世界。寶寶更不是我的乳名, 現在我們一模一樣也不好稱呼, 你們在又是寶玉, 又是寶釵, 我記得有個丫頭也叫寶什麼,我可不想和你們一樣。”
“那敢問這位妹妹如何稱呼?”薛寶釵聽得不甚明白,又問。
“我也姓薛, 名喚采薇。”
原本以爲會很難得到對方的信息,沒想到薛采薇竟如此爽快。
兩人又交換了一些信息, 薛寶釵發現此女並非惡人, 只是局外人對他們這些人沒有什麼情緒, 所謂的愛上百里於安,也只是單純的欣賞好顏色, 別無他意。
只是兩人畢竟目的不一樣,現在還是敵我難分,若是薛采薇用自己的身份將一衆人等都弄得半死不活,好讓警幻他們去太虛幻境銷號,那就只能視爲敵人了。
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了斷紅塵去做神仙, 尤其是嘗過人世間情之滋味, 誰還願意在離恨天枯守朝夕了無生趣。
此處不提, 且說賈母領了聖旨, 滿心歡喜地坐進轎中, 安安穩穩地把聖旨放在準備好的錦盒裡,擱在自己膝前摩挲。
“還是我們老太太有這個臉面, 上道摺子就把賜婚聖旨求來了。”鴛鴦在轎外朗聲恭維。
賈母臉上樂開了花,皺紋都舒展開來,頭上沉甸甸的飾物也不嫌重了,歪身將轎簾掀起一角,眯着眼說:“不是老身有臉面,是聖上顧念功臣,都是聖上龍恩。”
鴛鴦急忙上前道:“哎,老太太快坐穩了。回去再與我們細說,也讓我們沾沾光。”
賈母笑着應了,抱緊膝上的錦盒,閉上眼睛只等着回去榮國府和寶玉說了。
府裡早早收到消息,一干人等都站在門口等着,賈璉不情願低聲對旁邊的鳳姐說道:“好端端的我在上課,就使人把我叫回了,老太太偏心寶玉偏得太過了,費盡力氣去求聖旨,求來了還要全府上下的人慶祝,都沒我這個爵爺立的地。”
鳳姐雖然心裡也有些不滿 ,還是顧忌場合的,伸手去擰賈鏈的手臂,警告道:“爺,什麼時候了,聖旨請下來了,你說這酸話,沒得讓人聽了,說我們小氣。”
鳳姐現在底氣比在場的人都足,就算寶玉娶到了林妹妹,她也沒什麼好顧忌的。
今時不同往日,她一沒殺人二沒受賄三沒放利子錢,任誰也抓不住她的錯處,若不是醒來自己還是璉二奶奶,又想到巧兒,她早就自己過日子去了。
自己的好表妹也變了性子,不往這府上湊,八成和她一樣,都又重活了一回,上趕着有本事的親戚不用,去管只知道情啊愛啊的寶二爺嗎?
什麼二爺,論資排輩,算上寧府的珍大爺,珠哥,璉二,寶玉在親譜上排個四不差不多。
這樣胡思亂想着,史太君的轎子就到了大門口,一羣人呼拉拉地圍上去,賈政上前失住下轎的史太君小聲問了句:“母親,真成了?”
史太君把錦盒遞到他手裡,佯怒道:“不信我,自己看。”
賈政接過盒子打開,面露狐疑之色,看向自己的親母:“母親讓我看什麼?”
賈母“啪”地伸手拍上盒蓋,扶住鴛鴦遞過來的手說:“進府再說。”
賈政不敢言語,跟着賈母身後,一家子浩浩蕩蕩回了府。
賈寶玉聽說史太君請來了聖旨,扔下手裡的書本,課也不上了就往家跑。
賈母剛卸了頭飾和朝服,賈寶玉就闖進來嚷嚷道:“老祖宗,快讓我瞧瞧聖旨,聖上當真同意我娶林妹妹了,是天家賜婚嗎?”
賈母任由鴛鴦給她揉捏着肩膀,指了指賈政手上的錦盒笑道:“皮猴,這下可如了你的意了。你要瞧便去瞧!”
賈寶玉急不可待地搶過賈政手上的錦盒道:“父親,孩兒只看一眼就好。”
看到空蕩蕩地盒子,賈寶玉愣住了,不是說有聖旨嗎?難道是口喻,老祖宗逗弄我的?
“這猴兒,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高興壞了?”賈母取笑道。
賈寶玉把盒子正面給賈母瞧了,悶悶地說:“老祖宗盡會逗人玩,哪來的聖旨,害得我空歡喜一場?”
賈母看着空無一物的錦盒,目瞠口呆:“聖旨呢?”
鴛鴦也變成了呆頭鵝,她親眼看到賈母領了聖旨,怎麼不翼而飛了?
賈政在旁邊說道:“母親是不是記錯了?聖上下的是口諭不是聖旨?”
賈母見自己的兒子不相信自己,再看賈寶玉也用懷疑的眼神看自己,血氣上涌起身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我老糊塗了?鴛鴦你和他們說!”
鴛鴦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講了清楚,賈政才知事情壞了,本沒有聖旨還好說,這有聖旨丟了可是殺頭的大罪。
賈政把其中厲害一講,旁邊看戲的賈璉也坐不住了,急急地站起來說:“那就快去找啊。”
賈母頓覺天昏地暗,氣極攻心險險暈過去,一羣人慌忙上前扶住,賈璉見她面色潮紅眼神空洞,慌忙道:“我去請太醫來。”
請來王太醫給賈母把脈,賈政賈璉賈寶玉在外間聽太醫細說病情,王太醫道:“弦脈端直且長,氣機不利,六脈弦遲。寸關無力,心氣已衰,脈氣歇止,止有定數。”(診脈之言摘自癸酉版後28回石頭記)。
賈璉請了太醫在正屋坐,賈寶玉怔怔地立在原地,惹得賈政一通□□:“都是因爲你這個孽障,你祖母素日裡最疼你,你爲了林妹妹整天萎靡不振,哭鬧不休,她老人家若不是爲了你,豈會遭此橫禍?”
說罷,見賈寶玉眼淚撲簌簌往下落,重重地嘆了口氣拂袖進了內室。
賈母自知自己的身子骨,見賈政進來,氣若游絲地說道:“近段時日,突逢大變,我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離邁進棺材也就差一步了。”
“母親,你說的什麼話,都是孩兒不孝!”賈政跪在賈母牀邊痛哭流涕,一屋子的人也都跪下,跟着抹眼淚。
賈母氣得直捶牀:咳嗽道:“你們這是做什麼,老婆子我還沒死呢,你們就哭喪了!”
賈政止住淚,仍舊跪着道:“母親,你有什麼吩咐孩兒的,儘管說。”
賈母嘆了口氣,二兒子就是愚孝,爲人迂腐呆板,緩緩說道:“你且放心,我必定不會現在就去了,兩個孩子的事沒成,家裡的姑娘們等着出嫁,不能因爲我耽誤了她們的終身大事,聖旨丟了你和你兄長上個請罪的摺子。然後把林丫頭給叫進府來。”
賈政一一應了,見賈母臉色灰敗,又偷偷抹了淚。
“去吧。這裡有鳳丫頭和鴛鴦,你也別去和老大媳婦說,她自己還顧不好自個呢。珠兒媳婦讓她好好守着賈蘭,眼看要童生試了,莫要耽誤了前程。”
賈母又強撐了會兒,問了鳳姐幾句迎春探春的婚事還有多少時日,惹得王熙鳳心裡一陣唏噓,盡心盡責地答了。
想起賈母偏疼二房和寶玉,對這些個兒孫也不差,一大家子要做到公平確實不易。
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單單爲了兒孫撐着病體就讓人心裡恨不起來了。
王熙鳳雖爲人剛烈,但想想自己費心討好的人要大歸,前塵往事一回想,心裡也不好受,眼眶紅紅的。
賈母瞧見了,嘆氣道:“對你我沒什麼不放心的。原你姑姑在時,想着你們姑侄扶持,只是也怪我年紀大了貪懶了,喜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哎……”
鳳姐拿出帕子拭去眼角的淚,握住賈母的手安慰道:“老太太,你放心吧,我不會對寶玉有什麼芥蒂,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你莫要灰心喪氣,這病指不定明兒就好了。”
正說着,忽聽門外一陣哭聲傳來,鳳姐不禁吃驚,林妹妹竟這麼快就到了。
“外祖母——”
林黛玉一進來就直撲到賈母牀前,哭喊道:“是我不對,不該賭氣離了你,你養我這麼大,對我盡心盡力,我卻這般報答你,外祖母,玉兒錯了,玉兒知錯了,你快好起來吧。”
賈母顫微微地擡手撫向她的發頂,眼眶有些溼潤:“又哭什麼,總是哭,當心眼睛哭壞了。”
林黛玉收到賈政遞的消息,確是一路哭過來的,擡起頭時一雙眼腫得像桃子,她這纔看清賈母的臉色,心裡大驚,外祖母果然時日無多了。
她伸手握住賈母的手想要用草木之法救治,可她全身力量耗盡,賈母還是未盡起色。
林黛玉哭得更狠了,她這什麼勞什子法術,只治得了病卻救不了命。
躲起來哭的賈寶玉聽說林黛玉來了,便過來尋她,賈母不想林黛玉一直哭,便勸道:“你和寶玉多日未見,一處說話去吧。老婆子我有些睏倦。”
林黛玉還想說什麼,接到鳳姐的眼色,便和賈寶玉去了外間。
“我且問你,你在家是如何照顧外祖母的,怎麼三天兩日地病?”
林黛玉心中憋悶,衝着寶玉發火道。
寶玉連呼冤枉,把今日的事講了講。林黛玉一聽,所有事都明瞭了,心道,寶姐姐只想着我的終身,卻沒想過若是外祖母因此有什麼不測,我還有什麼顏面活下去,這事必須和寶姐姐還有百里哥哥說清楚了,以後莫要再管我與寶玉的事了。
林黛玉和賈寶玉又說了會兒話,就說要離開。
“祖母要醒來不見妹妹,怕是又要傷心了,你就留下別走了,好不好? ”賈寶玉起身拉住她說道。
林黛玉甩開他的手,眉目清冷,神色淡淡地說道:“不用你說,我自會回來瞧外祖母,你莫要再因我和你的事讓她老人家勞心,不然以後我們是斷斷不可能了。 ”
賈寶玉哪敢不應,忙點頭說要送她。
卻說林黛玉離了榮國府,直接來到了薛家。
看着薛府的大門,林黛玉猶豫不決,想質問薛寶釵聖旨的事是不是她在搞鬼,氣得賈母病重?爲什麼她不能光明正大,總是使一些陰謀伎倆,也不管別人的死活?可這話一問,兩人怕是有了嫌隙,日後怕再也不能與往日那般親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