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賀禮

薛寶釵回到自己房內, 想到剛剛發生的一幕幕,摸摸自己的腹部,想想自己那個永遠無法出生的孩子, 悲從中來, 那眼淚忍不住直往下掉, 索性拿被子矇住頭, 痛哭起來。

薛寶釵發泄了一通後, 覺得頭昏沉沉的,勉強起來,梳洗了, 王夫人已派小丫鬟來問賀禮準備得怎麼樣了。薛寶釵咬咬牙,強撐着, 在自己的嫁妝裡找了兩支上好的人蔘和補藥, 用盒子裝了, 又細細地用熱水將臉上哭過的痕跡抹去,帶着鶯兒, 來到王夫人的上房。

王夫人接過鶯兒手裡的盒子,打開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這還不錯,到底是大家人家出來的孩子,同那些小門小戶的就是不一樣。”

王夫人拿到禮盒後並沒有交給明天要進宮的賈母, 而是放在一邊, 隨口問了薛寶釵些關於賈寶玉的事, 薛寶釵恭敬地答了。

“我們二爺這幾天好了許多, 比以前穩重多了, 也不和那些小丫鬟打打鬧鬧,平時也開始看些正經書了。”

“那他那個病好了沒有?”

“媳婦不太清楚, 王太醫常來,好像也沒什麼要緊的話留下來,只是說我們二爺還小。”

王夫人無奈地嘆息了一聲,心裡一陣難受:“林丫頭都懷孕了,我們的寶玉怎麼還沒有成人呢?”

薛寶釵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不過王夫人很快恢復了信心:“對啊,我們寶玉還小,長大了就好了,就能成爲一個真正的男人,到時寶丫頭就能給我們生下四五個孫子……”

想到這裡,王夫人滿意地看了下薛寶釵豐滿的身子。

薛寶釵離開後,王夫人再次打開那個禮盒,看着那上好的人蔘和補藥,心裡不平起來:想那林丫頭不過是一介孤女,除了一個死鬼林如海,有何德何能能成爲皇后?又何德何能能懷上皇子?這麼些上好的人蔘補藥只有我的元春才配吃!

王夫人想到這些,毫不猶豫地用兩根一般的人蔘換了那兩根上好的,想想到底不甘心林黛玉在元春之前生下皇長子,又從自己的箱子底下拿出加了料的‘補藥’,她把這些準備好了後,交給了賈母。

賈母看着王夫人的表情,大致也猜到王夫人不會給林黛玉什麼好東西。不過她想着,畢竟林黛玉懷的是皇嗣,量王夫人也不敢太過分,再加上她對林黛玉也有些意見,所以她連打開看看的興趣都沒有,只是命紫鵑將禮盒接了過來。

第二天,賈母來到了林黛玉的宮中。林黛玉並沒有穿皇后的禮服,只穿了一身尋常的衣裙,只在頭上插了一支象徵着皇后的鳳釵。賈母一番行禮,被賜坐後,她拿出那個禮盒:“皇后娘娘,這是你二舅母親自準備的一些薄禮,讓老身帶來獻給皇后娘娘,老身和你的舅舅舅母都祝你平安生下皇子。”

林黛玉示意雨蓉接過禮盒,放在廳中央的大桌上,然後笑着對賈母說:“賈老太君,貴府的二太太也太客氣了。雨芙,你去一下週嬪那裡,宣賈貴人來一下,就說賈老太君來了。”

雨芙答應一聲去了。

果然一會兒,賈元春就來了,她大禮拜見了林黛玉後,賈母站了起來欲向賈元春行禮,林黛玉馬上攔住:“賈老太君,太后娘娘有旨意,嬪以下在宮裡就是通房宮女,您老是國公夫人,該她向您行禮。”

賈母和賈元春都是一愣,見林黛玉一臉認真的表情,也只得照做了。

賈母對着向自己行禮的曾經高高在上的賢德妃娘娘,心裡一陣恍惚,看看形容有些憔悴的自家孫女,再看看端坐在上座的皇后娘娘,神采照人、高貴嫺雅,臉上雖帶着溫和的笑,還有一種由內發出的母性柔和,但不知爲什麼,卻有一種強大的氣場,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嚴。

賈母嘴脣動了動,又回頭看到自家娘娘小心翼翼低眉順眼地站在那裡,而林黛玉彷彿不知道一般和自己拉着家常。賈母有些坐不住了,她看向帶着和善笑容的黛玉:“皇后娘娘,賈貴人娘娘……”

“噢?老太君和賈貴人有話要單獨說?”

“娘娘誤會了,只是賈貴人娘娘還站着呢。”

“賈老太君,在你我面前,賈貴人自然沒有座位。”

“可是——娘娘,賈貴人是老身一手養長大,老身請求娘娘,能不能給老身個面子?”

“好吧,看在老太君的面上,本宮就違反一次宮規吧,賜坐。”

宮女搬來一個鼓凳,賈元春跪謝後,方危坐在鼓凳上,臉上還帶着謙卑和討好的笑容,看的賈母心裡乏起了一陣陣的苦澀。

她這裡正感慨萬千,有宮女進來稟報道:“皇后娘娘,英吉利女王的特使喬治伯爵的夫人在殿外等候娘娘的召見。”

“宣。”

“是。”

賈母和賈元春坐不住了,林黛玉讓賈母儘管安坐,但卻示意賈元春站起來,賈元春遲疑了一下,只得站了起來。

很快聽得宮女報:“喬治伯爵夫人到。”隨後從門外進來一位金髮碧眼的西洋美人,賈母以前只看過西洋畫裡的美人,沒想到今天能親眼見到了,一時好奇地望了過去。

只見這位西洋美人穿一襲藍色西洋連衣裙,衣領很低,雪白的頸項上掛着三圈珍珠項鍊,耳朵上也是五六顆小珍珠編成的小花,頭上是珍珠和紅寶組成的花環,整個人顯得高雅高貴。但儘管如此,當她走到林黛玉身邊的時候,賈母發現她還是被她的外孫女比下去了。

林黛玉在西洋美人進來後,站了起來,那西洋美人快步上前,屈膝行禮,用生硬的中國話說:“珍妮喬治拜見皇后娘娘殿下,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林黛玉早聽林如海講過關於西洋的諸多事宜,皇上在今天早晨也告知了關於喬治夫人要來訪的事,所以她大方地伸出手去,喬治夫人恭敬地吻了一下,林黛玉笑着道:“很高興見到伯爵夫人,歡迎夫人光臨,夫人請坐。”

“謝坐。”

喬治夫人就坐後,黛玉又爲她介紹了賈母:“喬治夫人,這是我的外祖母賈公爵夫人。”

喬治夫人聽說,忙站了起來,微一屈膝:“很高興認識您,公爵夫人,你有一個非常美麗的孫女。”

賈母從未和外國人打過交道,不過她到底是公爵夫人,年紀大見識也不凡,知道自己比人家身份高,也學林黛玉那樣,伸出手去:“我也很高興認識夫人,夫人請坐。”

喬治夫人見賈母伸出手來,也只得行了吻手禮。

賈母以爲接下來林黛玉會介紹賈元春,沒想到,林黛玉好像忘了有這麼一個人的樣子,兩人自顧着交談起來,賈母一時還真插不上嘴,只能微笑着陪坐在那裡。

好在她們談的時間並不長,喬治夫人就獻上她們女王專門給皇后娘娘帶來的禮物。

林黛玉打開禮盒,見紅色的絲絨上放着一個用白金作底,鑲滿了鑽石做的皇冠,一對鑽石耳環,和一個用鑽石和紅寶石交織的項鍊。

林黛玉興致勃勃將它們拿在手上觀看,並要宮女幫她戴起來,那些宮女如何會戴這些東西,喬治夫人見了,接了過來,細心地給林黛玉戴上了皇冠。此時正是巳時,陽光正好,有一縷陽光透過大殿的玻璃窗,正好照在林黛玉身上,那精心切割的鑽石頓時發出五彩的耀眼的光芒,使林黛玉整個人都籠罩在陽光中,閃閃發光,把整個大殿的人都看呆了。

“O,My gad!皇后娘娘,你真的太美了!把我們這裡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林黛玉微微一笑:“謝謝夫人的誇獎,是你們女王的禮物太美了,本宮很喜歡,替本宮謝謝你們的女王陛下。”

“很高興皇后娘娘喜歡我們的禮物,我一定會轉告我們女王的。”

賈母和賈元春只是呆呆地看着,此時她們心中只有個共同的想法:完了,有這麼美麗的皇后娘娘,皇上眼裡還會有(元春)我嗎?她們完全聽不見林黛玉在和那個喬治夫人說了些什麼。賈母只是在喬治夫人向她告辭時,方反應過來。

喬治夫人走後,林黛玉尚未開言,賈元春已忍不住了:“皇后娘娘,這是外邦進貢的物品,皇上尚未開言,皇后娘娘就擅自收了,如果皇上怪罪下來可如何是好?”

“放肆,娘娘做的事豈是你一個小小貴人能夠置喙的?”

“雨芙稍安勿躁,賈貴人已許久未見到皇上了,哪裡知道皇上今早就和我們娘娘說過這件事,不過是看着這些禮物眼熱罷了。”

“好了,賈老太君還在這裡,好歹給她老人家留點體面。”

“是,娘娘。”

賈母看着站在一邊惶惶不安的賈元春,嘴脣動了動,林黛玉已對她家娘娘開口了:“賈貴人,本宮宣你前來,一是因爲賈老太君來了,你們祖孫已好長時間沒見了,宣你來會會;二是因爲令堂大人託賈老太君帶了這一盒子補藥,說是給本宮賀喜的。本宮想着,自本宮懷孕以來,太上皇陛下、太后娘娘、萬歲爺都送了許多賞賜,那麼多,本宮吃都吃不了,所以令堂大人送的,本宮就轉賜給你。這盒子補品是賈老太君剛剛拿來的,本宮既沒有看,也沒有碰。雨蓉,把這個盒子送給賈貴人。”

賈元春雙手從雨蓉手裡接過那個盒子,雨蓉一邊把盒子遞給賈元春,一邊說:“賈貴人拿好了,這個盒子我從老太君手裡接過來,就一直放在這個桌子上,誰也沒動過,現在完完整整地交給賈貴人。”

賈母聽得剛剛林黛玉如此說,現在雨蓉又如此說,不由得一陣心驚肉跳,難道這盒子裡的賀禮有問題?她不敢往下想了,也坐不住了,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道:“皇后娘娘,老身已打擾娘娘好長時間了,老身——”

林黛玉望着賈母,慢慢地說:“賈老太君,有些事是不能做的,有些罪是府上擔不起的。這就是作爲外孫女給府上的忠告,也是報府上的最大的恩了,請賈老太君和府上的太太、奶奶們好自爲之。賈貴人,請代本宮送客。送完客,你也跪安吧。”

賈母戰戰兢兢地回到賈府,一回來,她就命人將王夫人喚來。

賈母一見王夫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不過好在她還存在着理智,揮手讓人全部退下後,方怒斥王夫人:“你個毒婦、蠢婦!皇后娘娘也是你能惹的?你是不是要把闔府上上下下的人全害死,你才甘心!”

“老太太說什麼,媳婦一點也不明白,請老太太明示。”

賈母見王夫人還不承認,氣得說不出話來,半天方說道:“你應該知道你送了些什麼給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對那些碰都沒有碰,就轉手送給了我們家娘娘。我們娘娘能怎麼辦,只有接着,你去想想辦法,如果沒什麼東西,就讓我們娘娘當着皇后娘娘的面,將那藥熬了吃下去,如果有問題,告訴我們娘娘一聲,皇后娘娘已說過不會再追究了,但卻與我們恩斷義絕。”

王夫人跌坐在椅子上,她如何敢讓元春吃下去。見王夫人這付神態,賈母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想着,她爲了這個家做了那麼多,如今卻全作廢了,如果將來自己不在了,這老二夫妻兩個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