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的這場婚事,成了帝都各大世家最近津津樂道的話題。
之所以如此,是因爲這場婚事具有某些傳奇性。
首先是新郎和新娘的身份具有敏感性。
寶玉一出生,就帶着銜玉而生的光環,光是這一點,就引人好奇了。
塔娜是個異族女子,她救了寶玉的事兒,也已經在帝都傳開了。又被皇上封爲永平郡主,也很令人好奇。
加上塔娜已經懷有身孕,也使得很多人想來看看熱鬧。
象嫡子大婚這種事情,在哪個家族裡都是一件大事。各個世家之間,即使平時沒有多少來往,也要來祝賀。這是人情往來的基本要求。
所以,從婚禮的頭一天起,各路賓客,尤其是較遠的的賓客,就紛紛來到了賈府。
一時間,賈府的上上下下,忙的不可開交。
尤其是王熙鳳,就更加忙碌了。
此次婚禮由她一手操持全局。榮國府的事情,內事方面則主要交給了李紈。
寧國府這邊也閒不着,與西府一起開宴。秦可卿和尤氏,當仁不讓的主持大局。
事情雖然紛繁複雜,千頭萬緒,但這種大場面,賈府已經不是第一次操辦,加上王熙鳳等人精明幹練,所以一切事情都處理的井井有條。
二月初三才是正日子,今天是二月初二龍擡頭,榮國府和寧國府就已經熱鬧異常了。
賓客們固然是來參加婚禮的,但是,許多人也懷着另一個心思,他們都想看看榮國府的另一個風雲人物:賈珉。
榮國府這個十八歲的庶子,這兩年成了帝都乃至於整個大德帝國有名的人物。能夠趁着這個機會,見一見這個風雲人物,也不枉來一趟了。
西花廳是進入賈府的第一站,來賓們進門,就被引進東花廳,在這裡登記,收禮,寫禮單,然後被引進到府裡的各處。
接待從三天前就開始了,目前這裡由薛蟠和東府的管家李華負責接待。
現在是二月初二未時。
薛蟠剛剛接待了一批賓客,交給下人送進府裡。就在他準備進屋的時候,看見外面來了一隊人馬。
他一眼就認出了這些人,立刻就呆住了。
這正是賈珉帶着賈府子弟回來了。
第一個是賈珉,第二個是賈璉,然後依次是秦鍾、賈薔、賈芸等人。
“怎麼了,薛大哥,不認識了?”
賈珉笑呵呵地說道。
“不是,認識,認識,珉兄弟回來啦。”
薛蟠現在見到賈珉,還感到不自在。
“薛大哥辛苦了。”
“哪裡哪裡,應該的。珉四弟,璉二哥,快快進去,老祖宗都等急了,天天問呢。”
李華等其他人聽了動靜,也紛紛出來見禮。然後就打發興兒,先去給老祖宗報信兒。賈珉跟賈府子弟一行人,則牽馬慢慢進府。
這是賈珉去年正月離開賈府回到山東老家後,第一次回賈府。
轉眼間又是一年過去,他已經十八歲了。
走着走着,就到了那年第一次進府時,遇見賈環的地方。正是在這裡,賈環問他:你來做什麼?
想起賈環已經命喪北溫都拉,賈珉心中也不禁感慨。
造化弄人啊,轉眼之間物是人非。
正走着,就見旁邊來了一隊女人,顯然是剛從寧國府那邊過來。
當頭一個,玦佩叮噹的麗人,在一幫女人的簇擁下,風風火火地走來。
見到了賈珉等人,顯然一愣,就站住了。
一看這排場,就知道是王熙鳳了。
賈璉先上去,賈珉和秦鍾等人,則落後一點兒,在不遠處看着。
王熙鳳跟賈璉說了幾句話,就衝着賈珉這邊喊上了。
“在那裡傻站着做什麼,還不過來。”
話很衝,卻帶着欣喜。
“璉二嫂子好,我們回來了。”
賈珉笑嘻嘻道。
“你還知道回來啊?我還以爲有人出息了,不認這個家門兒了呢?”
王熙鳳嘴上說的狠,眼裡卻隱隱有淚珠在閃爍。
“璉二嫂子說哪裡話,這裡是我家,我不回來還到哪裡去?”
“哼,還知道是你家啊,一走一年多,連個人影都見不到。看在你把寶玉帶回來的份兒上,這回就饒了你,否則,哼!走吧,還要等到天黑啊?”
“璉二嫂子不走,我不敢先走?”
“那就跟着我走吧,說的好聽,倒好像我有多兇似的。”
一見面就來脾氣,你還不兇?
不一刻,就來到了榮禧堂,老太太、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何夫人、兩位史夫人,還有幾個親戚,都在這裡。
剩下的,就是史湘雲,迎春、探出、惜春幾個姑娘了。
此時她們已經得到了信兒,都做好了準備。
賈珉等進屋,先給老太太跪下行禮,然後又給其他長輩一一行禮,這纔算是一一見過了面。
老太太自然是非常高興,一時間,說起話來也興奮了。
“一幫小猴崽子,總算是及時回來了,否則,看我不拿柺杖抽你們。”
“老祖宗就是嘴上說的狠,人家沒回來,嘴裡天天唸叨着。心裡只有孫子,倒是叫我一趟一趟地跑,把腿都溜直了,也沒見你心疼我一下。”
這種場合,王熙鳳自然少不了插科打諢。
“你們看看,這個沒良心的鳳哥兒,剛剛我還跟你們說,這些日子全虧了鳳哥兒了,誇她能幹,這麼一會兒,她就說我偏心了。”
“是啊,老祖宗剛剛還誇你呢。”
何夫人笑笑道。
“來,你們幾個都過來,讓我好好看看,怎麼我看着面熟,就是有些不敢認識了。”
老太太向賈薔、賈芸幾人招手說道。
幾個人靠過去,站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一個一個地看着。
“你是薔哥兒,你是芸哥兒,你是芹哥兒,你是芝哥兒,你是萍哥兒,這個是李貴吧,這個孩子面熟,我怎麼就想不起來是誰了呢?”
“老祖宗,這不就是秦鍾嘛。”
“秦鍾?哎喲,怪不得的。我就覺得面熟麼。這都兩年多了,我還拿他當以前那個小孩子呢,如今都成了大人了。你們看看,比起以往可是健壯多了,聽說都當了營長,小小年紀,就從五品了。好,有出息。”
“行了,來見個面兒就行了。都先回家去,家裡也都盼着你們回來呢。秦鍾,快去見見你姐姐去,她也總是惦記着你呢。晚上都過來吃酒,去吧,不用守着我們了。”
“璉哥兒,珉哥兒,你們也去吧,見見你們老子去,他們也惦記着你們呢。以後有功夫再過來說話。”
從榮禧堂出來,賈璉回家見賈赦,賈珉則去見賈政。
賈政正在跟幾個清客閒聊,見了賈珉進來,詹光、程日興、單聘仁等吹捧了賈珉幾句,就先出去,把空間留給了賈政和賈珉。
“坐下吧,自己倒茶。”
賈政說着,自己也坐下,神情有些蕭索。
“環哥兒的所作所爲,都是真的?”
賈政現在不願意提這個話題,但還是不得不提。
“是真的,我也親自查證過。”
賈珉知道,賈環是個繞不過去的話題。
對別人來說,賈環是罪有應得。但是,對於賈政來說,終究是自己的兒子。即使再十惡不赦,也難免會悲哀。
“唉,看來當初你是對的。若是他們不去北溫都拉,哪裡至於有今天。”
“父親,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想必是命中註定的事,任憑是誰,也無力迴天。”
“你舅舅來信說,你不想再做官了,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
“唉,不做就不做吧,仕途險惡。只要平平安安的,做個閒人也不錯。今後有何打算?”
“過些日子再說吧,反正如今也不着急。”
“你自己酌情辦吧,樹大招風。如今朝廷也是不太平,離得遠點兒也好。有些時候,好心未必會有好報。只要問心無愧,也就行了。救出太子、公主,收復南溫都拉什麼的,就當盡了本分,也不要對此耿耿於懷了。”
“我明白了,父親。”
賈政這一番說法,倒是叫賈珉有些刮目相看。
以前他一直以爲賈政比較迂腐,現在看來,其實不是這麼回事兒。他對事情的看法,還是很通達的。
沒逼着賈珉想法當官兒,以及凡事讓賈珉自己酌情辦,其實就隱含着對賈珉的關心,也說明了他對賈珉的信任。
光憑這一點,賈政就不糊塗。
“寶玉也就這樣了,他終究是你兄弟,以後能關照的,你還是要關照他。”
“我會的,父親。”
“我知道你做事有些本事,但是,你也要知道,你做什麼,別人也在看着。一個人,若是對自己的家人都不好,在別人看來,也就未必可以信任和值得託付。”
賈政的這個觀點,賈珉是贊同的。
這就是寶玉、賈環、賈蓉、薛蟠等人,雖然一再跟自己作對,賈珉仍然要對他們負責的原因。
所以,在落雁湖遇到了寶玉,賈珉毫不猶豫地就決定,要把寶玉帶回來。
寶玉做的再不好,終究是他的親兄弟。皇帝對他如此不公,對長安他都能捨命相救。他沒有理由把寶玉扔在那裡不管。
正如賈政所說,你做的每件事情,別人都在看着。
如果連自己兄弟的生死都不管,別人就有理由懷疑,你這個人的人品到底如何。
他連自己的家人都不愛,還能愛別人嗎?
人們很容易提出這樣的質疑、
一旦一個人被這樣質疑了,他就很難再樹立起威信,很難再找到追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