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雖然有些誇張,也是不無是道理的。
直隸總督署的建築佈局,既承襲了前代衙署的特色,同時又受到了皇家宮殿建築佈局乃至民居建築規制的影響。
整座直隸總督衙署建築座北朝南,東西寬四十二丈。南北縱深約七十多長。
整個建築分東、中、西三路。有大門、儀門、大堂、二堂、官邸、上房五進院落,配以左右廂房耳房,均爲小式硬山建築。
直隸總督署大門以外,建有轅門、照壁、旗杆、樂亭鼓亭、一對石獅、東西班房,以及西轅門外專供每日報時及拜發奏摺之用的炮臺等附屬建築。
這些建築所組成的半封閉格局,以及造就的威嚴氣氛,給人以森嚴神秘,望而生畏的感覺。
中路建築坐落在督署的中軸線上,大門內的主要建築自南而北依次有大門、儀門、戒石坊、大堂、二堂、內宅門、官邸、上房、後庫、儀門以北各堂院的廂房、耳房、迴廊等附屬建築。
這是三天之內,賈珉第三次來這裡了。
現在,他已經過了內宅門,來到官邸了。
官邸,一般叫做三堂,是直隸總督日常辦公、讀書、寫字的地方。
再往裡面走,就是四堂,是總督家眷居住的地方。
到了三堂,賈珉略微停留了一下,就回來了。來到了東路建築的一處廂房。
他一直注意那個人,現在就在這處廂房內。
過了五六分鐘,這個人出來了,在第一進院落的簽押房門前停留了一下,還是進屋去了。
這個人剛進屋,簽押房內就傳出了訓斥聲。
過了十來分鐘,這個人垂頭喪氣地出來了。然後到了大門外的炮臺山,呆呆地坐下,看着遠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個炮臺,是每天用來報時的。如果有奏摺,也會在這裡拜一下,然後再從這裡發出。
這個人名字叫做郭啓聖,原籍順天府大興縣人。到這裡已經十四年了。
雖然今年只有三十二歲,但是,外表看起來,跟五十來歲的人也差不多。
似乎是歲月的打磨和世事的滄桑,在他的臉上留下了道道皺紋。
在炮臺山一個人坐了有半個時辰,他站起身來。
此時已經是晚上四點多了,衙門裡的官員和衙役們,紛紛出來。
有的騎馬,有的坐轎,還有的步行。
一天的公務結束,他們紛紛回家了。
郭啓聖雖然站起身,卻一直沒動地方。直到衙門裡再也沒人出來後,才起步離開。
賈珉在他身後約六十米遠跟着,走了大約二十來分鐘,看見他進了一處三間房的小院。
這座房子前後左右的情形,賈珉早已經偵察清楚。
這座房子,就是郭啓聖的家。
說是家,卻只有郭啓聖一個人住,他沒有其他家人。
賈珉迴轉身,不一會兒,到了一家飯館兒。買了一罈子酒,四個豬蹄兒,三斤醬牛肉,二斤豬頭肉、又要了一個肥腸和一個肚片兒。外加幾個小菜兒。
包好後,提着東西向郭啓聖家走去。
這個郭啓聖,是賈珉在查閱衛若蘭給他的辛酉科場案資料時,發現的一個關鍵人物。
從姓名和體貌特徵等方面,都跟當年舉報南闈科場案的舉報人高度疑似。
在正月十六那天,賈珉接到聖旨被革去功名、削職爲民後,在野渡居呆了一會兒,就到劉家莊方秀才那裡喝酒了。
方秀才,童秀才和王童生等人一起擺酒安慰賈珉,席間又提起了遠在卜奎的叢秀才。
據王童生說,他當年曾經聽到傳言,就是這個郭啓聖舉報了南闈科場作弊案。
在回到魯家莊老家前,賈珉先去了大興縣的郭家堡,哪裡就是郭啓聖的老家。
他的父母和兩個兄弟,至今還住在那裡。
據郭家堡的人說,郭家確實有個叫郭啓聖的。只是在十幾年前發瘋了,之後就再也沒見到這個人。
不過,據一個做豆腐的講,前幾年他還見到過這個郭啓聖回家,據說在直隸總督衙門做事。
賈珉就順着這條線索,查到了這裡。
叫寧兒打聽一番後,總督衙門裡果然有這個人。
現在,賈珉就要去跟郭啓聖吃酒,一起說說十四年之前的事情。
來到郭家門前,大門已經關上了。
賈珉把酒菜放在牆頭,輕輕一躍,就進了院子。
屋子已經亮起了燈,房門開着,正在往外面冒煙,屋裡的竈間正在生火。一個朦朧的人影,正在桌案上切菜。
見有人來,迎了出來。
“你是何人?怎麼到了這裡?”
“我是來幫助你的人,特意找你來吃酒敘舊的。”
“我不認識你,你走吧。”
郭啓聖的口氣,充滿了警惕。雖然天黑,看不清臉色,但是,警惕的聲音中的一絲緊張,還是被賈珉捕捉到了。
“郭啓聖,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若是錯過了這頓酒菜,怕是你要後悔終生的。郭家堡的雙親,還在盼着你回去呢,他們可是望眼欲穿啊。”
“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來自卜奎,花雨聲叫我向你問好。”
“花雨聲?”
“還有叢秀才,當年,你們可都是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意氣風發的少年啊。如今花雨聲還在卜奎流放,叢秀才在那裡陪着他,還有辛酉科考案的那些受害者,你不覺得,自己該爲他們做點什麼嗎?”
“看看你這個樣子,活得像狗一樣,在衙門裡,個個都瞧不起你,隨便誰都能訓斥你一頓,你就願意這樣背井離鄉,遠離父母親人的過一輩子?”
郭啓聖不吱聲了。
賈珉也不等他回話,自己進了裡屋,開始往桌上擺放酒菜。
“酒菜我都準備好了,拿些碗筷來,你我慢慢敘談。我也不爲難你,若是你想通了,我就給你出些主意。若是想不通,喝了酒我就走,就當我沒來過。”
郭啓聖猶豫了一會兒,就去拿了碗筷酒杯。賈珉斟上酒,郭啓聖才忐忑不安地坐下來。
“來,爲了今日的相識,乾一杯。”
郭啓聖也不吱聲,隨着喝了一杯。
“來來來,郭兄,吃菜。這裡是你家啊,不必拘謹。唉,一個人在這裡,有家難歸,二老在家望眼欲穿,兄弟爲你提心吊膽,不知何時,羅家人就來滅口了,也真是可憐可嘆啊。”
“你到底是何人?”
“卜奎遊擊賈珉。不過,那是以前的事兒了,如今我是草民一個。”
“卜奎遊擊賈珉?可是率領一千七百府兵,打敗南溫都拉兩萬草原鐵騎的賈珉賈懷遠?”
“正是不才,不過,那是以前的事兒了。如今聖上罷了我的官兒了,此事幾乎已經傳遍了天下,你不會不知道吧?”
“在下確實知道了。只是……。”
“你也不用着急探聽我的來意,既然找到了你這裡,就會慢慢跟你分說,先吃酒。吃了酒,說起話就融洽了。”
喝酒,能夠儘快地拉近距離,創造一種和諧的氣氛,讓對方漸漸放鬆戒備。
晚上也沒有什麼事情,長夜漫漫,賈珉有耐心,最後叫郭啓聖開口說話。
果然,喝上了酒之後,郭啓聖的話漸漸多了起來。
賈珉不斷地跟他說些閒話,也不急於進入主題。兩人一邊吃着,一邊說些閒話。
“郭兄知道嗎?這個國公高度酒,當初還是我第一個做出來的呢。你我喝的這個胡家酒坊的酒,就是我教給他們的方子。”
“這個倒是聽說了,據說首發儀式那天,盛況空前。一瓶酒賣出了一百多兩銀子呢。”
直隸距離帝都很近,那樣轟動性的消息,傳到了直隸,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賣出了一百多兩銀子倒是不假,不過是用了個噱頭,主要靠的還是季大學士的那些字。否則,誰會花一百多兩銀子買一瓶酒?”
“這就是賈兄的高明之處了。便是我們當初聽了,都是很敬佩的。據說賈兄的詩詞,也是天下一絕,尤其是那首《虞美人》,更是令人拍案叫絕。說是我朝第一人,也是當之無愧的。”
“郭兄過獎了,不過是順手塗鴉而已。據說,郭兄當年的詩情,也是很不錯的。叢秀才至今說起,還津津樂道呢。”
“唉,往事不堪回首啊。”
“不才也知道,郭兄當年做出如此之事,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如此卻未免短見了些,雖然當時得了些好處,卻用這後半生來償還當年欠下的孽債了。也着實令人唏噓。”
“賈兄都知道了?”
“即便不是全都知道,也是十有八九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當初謀劃的再周密,也未免會露出馬腳了。便是你當初在金陵求學之事,我一個外人不是都知道了?”
賈珉現在就開始敲打郭啓聖了。
他沒有一下子端出自己知道的全部東西,就是用這用方式,撼動郭啓聖的神經。
實際上,賈珉現在對於這件事情的詳細經過,瞭解的還相當有限。這樣說,有許多故弄玄虛的成分。目的就是給對方造成一種他已經知道了很多的假象。
果然,郭啓聖的心裡防線開始鬆動了。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