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西洋人,是來自法蘭西的塞萬特夫婦。
目前的身份,是實驗農場的副廠長兼技術人員。此前的身份是卜奎的流犯。再往前推,他們是傳教士。
他們本來是在南方傳教的,因爲在當地的傳教活動發展太快,被人誣陷爲邪教,官府就稀裡糊塗地把他們流放了卜奎。
如今,他們到卜奎已經三年多了。
賈珉到了這裡之後,就聽說了這對夫婦。雖然他對宗教不感興趣,但是,他對於傳教士的精神,還是很欽佩的。
有些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就像個傳教士一樣,所以,對於對於塞萬特夫婦非常同情。
引起賈珉關注的,除了塞萬特夫婦的身份外,另一個因素,就是他們自己在這裡種植菸草了。
這個塞萬特,是個很有閱歷的人。在到中土前,他曾經到南美的的巴西去傳教。在巴西的土著人那裡,發現這些土著有吸菸的習慣。於是就把菸草種子和吸菸的方法帶回了法國,還寫了一本書,宣傳推廣菸草。
此前,法蘭西駐葡萄牙的大使尼古特也在大力宣傳菸草,並且吹噓菸草能夠治病。
此後,菸草就隨着歐洲的商人和海員傳到了世界各地。
在紅樓時代,南方的廣東,福建等沿海地區,已經開始種植菸草了,那是從呂宋傳過來的。
不過,這個時代還沒有捲菸,人們吸菸還是以鼻菸、水煙和手卷煙爲主。
賈珉得知塞萬特在這裡種植菸草成功後,就把他調到了實驗農場來,叫他負責總結大面積種植菸草的經驗,以及菸草烤制的方法,種子擴繁,準備在明年大面積推廣。
同時,把馴鹿和水貂的馴化也交給了他們。
之所以選擇了這幾個項目,是因爲這幾樣都是附加值高的項目。
相對於糧食等大宗貨物,菸草的優勢,除了價格高之外,還因爲比較輕,體量小,保質期長,損耗小這些特點,在商品的品質和價格上有了巨大的優勢。使得它的長途運輸變得既有可行性,又有經濟性。
鹿茸和貂皮本就是名列關東三寶中的名貴物產,每年在卜奎的對外貿易中,都佔有重要的位子,在外部世界具有廣闊的市場。
如果把這幾種技術在卜奎推廣來來,除了卜奎官莊可以增加收入外,還可以把技術傳到外面去,讓本地百姓也獲益。
此前,卜奎衙門在本地,幾乎就沒有什麼稅收來源。
所謂的收稅,不過是弄一幫士兵,在路上設卡,對來往客商收點兒錢。
與其說是收稅,還不如說是收買路錢。跟攔路搶劫其實沒什麼兩樣。
到目前爲止,卜奎軍隊的軍費和卜奎衙門的開支,正規的來源,就是朝廷給的軍費和流人的生產所得。
但是,目前的這個費用,是遠遠不夠軍隊的開支的,所以,現在花的錢,除了從錢家那裡弄回來的,就是他自己的私房錢了。
這樣的來源,註定是不可持續的。況且,自己是爲朝廷戍邊,憑什麼叫自己掏腰包往裡面貼錢?
若是自己不想往裡面貼錢也行,那就只能花那點兒軍費。可是那點兒軍費只夠軍隊的最基本開支,要想進行訓練,再改善裝備,就沒有錢了。
所以,要想維持一支精兵,就得需要更多的錢來養。此時,類似於稅收這樣穩定的財源,就顯得非常重要了。
見到賈珉來了,塞萬特夫婦停下了手裡的工作。
“賈都司,歡迎你到這裡來。”
見過禮,賈珉跟着塞萬特夫婦進了他們的屋子。
如今,夫婦兩個有了兩間自己的屋子,自己動手畫了神像,可以進行禮拜了。
屋子裡沏了壁爐,可以烤麪包了,自己做飯,能夠按照自己的飲食習慣做飯做菜。在這裡,也不用像以前在官莊一樣,受到莊頭的管制了,甚至到卜奎等外面的地方,都可以自己自由行動,也沒人看管他們了。
所以,他們現在過的,已經是一種比較自由,相對來說很有尊嚴的體面生活了。
這讓他們對賈珉充滿了感激之情。
“塞萬特先生,關於你的案子的事情,我已經託人幫你打聽了,不過,這可能需要一個比較長的時間。希望你們給我一些時間。如果確實是別人誣陷你們的話,我會盡力幫助你們洗清冤情的。”
“那就謝謝賈都司了。其實,現在這樣優待我們,就已經很感激你了。”
“你們現在做的事情,對於卜奎的將來很有意義,對你們優待一些是應該的。杜青山,塞萬特先生有什麼困難,你一定要及時地幫助解決。解決不了的,可以直接去找我。”
“是,珉長官。”
幾人正在閒聊着,就聽得外面出來一陣嚎叫聲,然後又是大聲的叫罵聲。接着,又是咚咚敲門的聲音。
大概是有人過去,訓斥了一頓,聲音這才小了。
“那個花舉人還關着呢?”
“是啊,前幾天放出來了,又想跑,沒辦法,就只好又關起來了。”
“還成天喊着自己冤枉,大罵叢秀才?”
“可不就是嘛,一放出來就要跑,要不就是裝瘋賣傻,吃大糞,見誰罵誰的,還要去找叢秀才拼命。”
“就關着他吧,就他那樣的,即便是我們放了他,過不了兩個關卡,就得叫人給逮住了。在這裡,還能保他一條活命。”
這個花舉人,也是個人物。
花舉人名叫花雨聲,十六年前,因爲牽涉辛酉科考案,被流放到了這裡。
辛酉年,金陵科場後,有人舉報,說那場科考集體舞弊。先皇下令刑部和金陵知府徹查,結果是查無實據。
結論出來後,又有十幾人聯名舉報,說刑部和金陵知府徇私舞弊。
先皇震怒,於是下旨,把參加那場科舉的三百名舉子,全部鎖拿至帝都。在太和殿由皇上親自出題監考。
那次考試不合格的,全部被革去了功名,有十多人原來的成績比較高,這次成績低,就被認爲此前是作弊了,於是就流放到了卜奎。
叢秀才也是那次科舉案的受害者之一。
叢秀才本是帝都人,當時父親在金陵做了一個知縣,所以就參加了金陵的辛酉科考。在皇上覆試中,他的成績比原來的要好,本來可以參加會試的,但是,最後自己放棄了。
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是因爲被皇上鎖拿到帝都來複試,覺得受了侮辱,所以就對仕途失望了。
按照叢秀才的說法,那次指控作弊,純屬子虛烏有。甚至不排除是有人有意陷害的。
至於是誰陷害的,至今也無人知道。
這個花舉人,當時也在那三百人當中。此人爲人倨傲,不拘禮節,自以爲有些才華,所以不把天下士子放在眼裡。
被指控科場舞弊,鎖拿帝都,以爲自己受了奇恥大辱,所以在先皇的複試中,憤而不答,交了白卷,以示抗議。
先皇哪裡會慣着他這毛病,於是就被流放到卜奎來了。
在那次複試前,花雨聲就鼓動衆人集體交白卷。自然沒幾個人聽他的。當時叢秀才是他的唯一好友,也參加了答卷。他就認爲叢秀才背叛了他。
所以,到了卜奎之後,他不敢罵先皇,就把氣撒在了叢秀才他們那些答了卷的人的身上。
於是就天天咒罵,其中尤以罵叢秀才最甚。
這些年來,叢秀才也覺得有些內疚,時常就給他捎些銀兩來。銀子他倒是收下了,但是,該罵叢秀才還是照罵。
此次叢秀才帶着工匠和農夫到這裡來,就是想借機來看看好友,留下來辦學校,也有陪伴好友之意。
叢秀才見到了花雨聲,他還是大罵叢秀才,此後叢秀才再來見他,他就再也不見,並跟叢秀才絕交。
叢秀才此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求賈珉幫助花雨聲翻案。爲此,叢秀才在賈珉的辦事房裡,給賈珉跪了一個時辰。
賈珉固然是願意幫助叢秀才的,但是,花雨聲當初判的是免死流放。也就是說,他本來是夠死罪的,先皇留了他一條命。
雖然留了一條命,但是,他這輩子,也只能是終身流放了。
要想給他翻案,是賈珉也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此案已經過去十六年了,當初涉案的人物,早已不知去處。即便真是誣告,也是物是人非,找不到見證人了。
況且,此案是當年先皇欽定的案子,即便是有些證據,又有誰敢複查?便是當今皇上,也不會輕易地就推翻先皇欽定的案子。
因爲是讀書人,即便是流犯,在卜奎都是很受人敬重的。那些流犯們且不說,即便是莊頭們,見到了身爲讀書人的流犯,都要下馬致敬。
在分配勞動時,也儘量照顧他們,給他們輕活,俏活。有的讀書人流犯,還被官員們請到家裡,教授自己的子女,以師禮相待。
唯有這個花雨聲,桀驁不馴,看誰都不順眼,逢人便罵,所以人人對他敬而遠之。
也就因爲他是個讀書人,所以人家一般纔不爲難他。若是換個別人,他早就被人給折磨死了。
賈珉固然同情花雨聲,但是,他所能做的,也就只能給他好一點兒待遇,不用他幹什麼活兒,讓他好吃好住而已。
再想想塞萬特夫婦也可能是冤枉的,但是,人家卻採取了另一種生活態度。對比花雨聲,賈珉也就只能暗自搖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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