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上回煦玉與幻玉留在內堂中話別, 而賈珠則脫身前往應麟院中面見應麟則謹,倒也絲毫未曾憂心留在內堂中的二人再行節外生枝。尤帶一臉歡欣愉悅的神情踱進應麟書房,待與邵蘇二人行了禮, 因了心情頗佳, 便也乾脆不顧禮儀, 盤腿上了應麟的炕, 坐於應麟則謹之間東倒西歪。
應麟見狀便知此番賈珠乃是得意忘形, 便也並未制止他,惟開口打趣道:“此番見這不肖之徒這般模樣,想必定是有了甚喜事, 與前日裡那副頹唐衰敗之樣全然判若兩人。這般舉止失儀無狀,外出後切記莫要對人道曰你乃我之徒, 爲師丟不起這人……”
賈珠聞言更是肆無忌憚地將身子歪在應麟身上, 佯裝出一臉哭喪之相對曰:“此番先生也同情珠兒些許, 這小三都尋上門了,好歹我還是原配, 卻只能躲在先生這裡,我這原配做得未免也太過窩囊了些……”
一旁則謹聞言問了句:“何謂‘小三’?”
這一問倒將賈珠難住了,只得支吾一句:“不就是那倪幻玉嗎?”
應麟聞罷賈珠此言,只道是此番賈珠只一味貧嘴,對賈珠心情尚佳之事更確定了幾分, 便也問道:“怎的, 聽你言下之意, 是與玉兒剖白談妥了?”
賈珠隨即又展顏而笑, 答曰:“算是吧, 在此需感謝先生公子對珠兒與玉哥的厚愛。若非當初先生點醒了玉哥,我二人之事還不知將如何是好……待我二人禮成之後定然置辦了謝媒酒以答謝二位!”
應麟聽罷擡手戳了一番賈珠的眉心對曰:“看你這油嘴滑舌的模樣, 成何體統?前日裡尚還垂頭喪氣的,如今情勢急轉,這天魔煞星又重出人世,真乃我等之劫難。你二人鬧了這一出,屆時我當如何向這府裡的老爺太太交待?他們若是知曉你二人之事,怕是死不瞑目!”
賈珠聞言便也斂下一臉笑意,肅然答道:“珠兒自知雖說平日裡先生對我與玉哥有千般萬般的疼愛,然俱不及這一次的恩深義重!若非因了我與玉哥俱是先生最爲疼寵之徒,先生便也不會縱容我等如此任性妄爲,行此違背常理之舉了……珠兒時常便想若能如先生與公子那般該多好,雖孑然一身,然亦是無甚羈絆。沒有家族、朝堂、道義之慮,灑脫一世、超然物外,不過從心而活……”隨後又嬉笑着說道,“看吧,先生無甚煩惱,公子又不會在外養老婆小子。公子那般絕世無雙之人,亦無那外人垂涎,自始至終與先生恩愛相篤、矢志不渝!……”
應麟聞言笑道:“謹兒不常拋頭露面,知曉他之人自是不多。於外人眼中,你先生便是孤家寡人一名,原配早亡,如今不過孤老終身罷了。何況誰道我無甚煩惱?你二人便是我最大的煩惱,你二人行出此出格之事,我如何得以壽終正寢?”
賈珠聽罷嗔道:“哎呦,聽先生這話說的,誰還能不讓我家先生頤養天年、多福多壽的?”
應麟惟搖首道:“我自知無福,晚年不得善終。”
賈珠忙道:“先生何出此言,可知珠兒我如今有的便是銀子,先生若爲養生,成日裡便將那人蔘當了飯吃,珠兒我亦能供養……”說到此處又念起一事,轉了話題道,“先生先前不是提起舊識山子野先生製出一幅園林的草圖,正愁無錢付諸實現麼?珠兒倒是想着趁手中有了閒錢,修建一處園子作爲溫泉山莊,屆時先生與公子便可一道遷去居住養老……”
此番還不及應麟回答,便聽賈珠又道:“說到這園子之事,我便憶起了我當初開辦的那酒樓,此番已幾近竣工,我本欲簡單命名爲‘長慶樓’,古往今來的知名酒樓大抵俱是叫的這等名字;不料此事傳至玉哥耳中,玉哥定要依了他之意,將之改爲‘匯星樓’,還題了一聯句曰‘瀛洲詞客,同聚龍門;瑤島羣仙,共朝金閣’,此番我只得依了他。本來我那牌匾都訂製好了,此番託了玉哥之福又需重新再製,不過此番能借了他才子之名宣傳亦是無甚壞處。只我想不若便請先生您老人家爲珠兒這酒樓題寫這牌匾,想來您之名聲到底亦不亞於我們這等後生,何不借此彰顯一番您老的威望呢?”
應麟聞罷大笑,轉頭對一旁則謹道曰:“我說珠兒求人定無好事,你看此番不是便令我這先生代他行那世俗營生的勾當嗎?”
賈珠則討好道:“先生便當疼珠兒一回,讓珠兒借先生之名宣傳做個廣告罷。先生有所不知,酒樓二樓最大的雅間我命人將三面牆俱貼上半面竹筒,仿造成竹製建築的模樣。玉哥見了便很是喜歡,在喝光一壺十八年陳釀的竹葉青之後豪情大發,持了湖筆頃刻間便於竹管之上題成一篇《格竹賦》,道是欲效仿了陽明先生格盡天下之物,遂這雅間便也命名爲‘格竹廳’,還是我那酒樓的招牌之一呢。不瞞先生,此番我還欲設法請來另一位京師第一才子爲我題寫一篇,如此一來我這‘匯星樓’定能借勢打造成爲京師酒樓的第一招牌!”
應麟聞罷這話便也興味頓生,當即便道欲尋一時日親身前往了賈珠的“匯星樓”一視究竟。而對於賈珠方纔所提的題寫牌匾一事未置可否,賈珠便權當應麟首肯了。此乃後話,此番且按下不表。
當日夜裡,賈珠自是與煦玉一道歇在內院的臥雪聽鬆室。二人相擁抵足而眠,在閒話了幾句白日裡幻玉之事後,便轉而談起自身。只道是他二人是前緣命定,可知二人之間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此番他二人能得以修成正果,倒也萬分不易,遂定要好生籌辦一場親事方可。對此賈珠倒是不甚在意,他並非那等追求儀式化之人,自覺與煦玉一道海誓山盟、互許終生便可,有無結親之禮並他人見證俱是無關緊要。奈何此番煦玉則偏是較了真,定要按當時娶親的“六禮”來辦。
賈珠初聞這話便笑着調侃曰:“我們並非普通人家娶親,如何按那六禮行事?莫不成你將那珠釵做了聘儀與我,再拉了我前往姑父姑母跟前拜天地?那不還得將姑父姑母當場氣得昏死過去……”
煦玉則答:“既是終身大事,禮自是不可或缺。情始發之時尚且還需‘發乎情而止乎禮’,更勿論我們此番已是定情之事,更需鄭重其事。”
聽罷煦玉這話,賈珠亦覺在理,爲煦玉之言激發出了幾許興味,遂趁機提道:“玉哥既執意要全這娶親之禮,我亦無甚反對之處;只此番既依了你之禮,亦需依了我之禮方是……”如此說着,賈珠心下暗忖,此番便讓他來籌辦一場曠古絕今的婚禮。
煦玉聞言倒也並未反對,隨後二人便一道商議親事的細節。因了他二人並非尋常男女結親,遂此番各項規矩禮儀皆需重新議定。按當時的規矩,媒人不可或缺。然因了他二人之情無法宣之如常,遂這媒人便也不可隨意擇聘。於他二人而言,應麟則謹無論身份地位抑或是與他二人的親疏關係,俱是最佳人選。奈何思及此番應麟則謹尚需作爲結親的證人並雙方高堂,遂這媒人之選便需另擇他人。賈珠之意是擇一忠誠可信又彼此熟識之人託付了此事便可,遂提議媒人選了千氏兄弟便可,自可由自己親自出面說明此事並說服兄弟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