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上回譚欽思與賈珠一道行出王府,在二人告別之時,賈珠說道:“此番譚兄回京,我們不可不聚上一次,以敘別後之誼。加之玉哥上回還專程於我跟前提起譚兄,遂此番定要一道聚一聚……”
欽思聞言笑着對曰:“林大才子會提起小弟?不會是又作了甚詩來諷刺小弟吧?小弟自認才學遠不及他,他若是又如上回那般作了詩令小弟唱和,小弟怕是無能爲力了……”
賈珠則道:“譚兄說笑了,玉哥思念你尚且不及,怎還會作詩譏諷?弟不與兄說笑,咱說好三日之後,在豐樂樓,由小弟做東。屆時喚了玉哥同來,譚兄請務必向王爺告了假前來方是!”
此番欽思倒也並不推諉,答應着前來赴約,隨後二人分別,賈珠上車回去榮府,自是不題。|
三日之後約期既到,賈珠並煦玉便一道乘車前往豐樂樓。賈珠在此之前已於此訂下了雅間,此番掌櫃自是命了小二將二人領了前往。因了珠玉二人乃豐樂樓的常客,小二便也是滿面堆笑,對二人百般殷勤,詢問是否上菜,賈珠只道是稍待片刻,此番還有一人未到。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譚欽思便也到來。三人見罷,期間因了賈珠在此之前已與欽思在五王府敘過,遂只是與之簡單見禮。而煦玉則是因了別後首見,遂便與欽思互道契闊,敘了別後寒溫,煦玉亦將現下自己一人留京任職而高堂外任揚州一事道與了欽思。欽思聞罷感慨一番,隨後又戲謔道曰令尊令堂外任了不也很好,正可無人約束,樂得自在。煦玉則曰這家嚴家慈雖走了,然府中還有先生公子代爲管束,親戚間不也還有舅父祖母在上,從旁還有弟兄看着,亦與從前無甚兩樣。賈珠聞言但笑不語,而欽思聞罷則滿是幸災樂禍之狀,道曰還是自家孤家寡人的一個自在。
之後撤下茶水,店家上了酒菜,賈珠便問起欽思之前的行蹤:“譚兄回京之前可是去往了何處?莫非千里尋親去了?”
欽思則答:“弟何來的親可尋?前日裡離京不過是去了揚州一趟,我有一友人,欲下場取試,奈何家道清貧,便是連上京的路費均是湊不出。弟此番前往欲爲其籌措一筆資費,奈何卻僅夠他償還過去的舊債,今後的費用還不知如何是好。弟倒是想資助他,奈何他爲人太過耿直,不願平白受人恩惠,遂便欲謀求一份館職,以便湊夠應考的費用。”
賈珠聽罷心下暗道這人還算是正直,是個有些氣性的,哪像賈雨村那人,平白受人恩惠不說,還攜款連夜奔走,真不可相提並論。
一旁煦玉聽罷這話忙接道:“說到館職,近日我方纔收到老爺來信,曰是家中弟妹亦是到了進學的年齡,遂老爺便也欲爲姐弟二人聘一西席。之後未過多久,便有兩封書信傳來薦了兩位先生。老爺猶豫該取何人爲上,遂來信與我與先生商議,此番若譚兄早告知我你那友人之事,我尚還能去信與老爺,令他直接聘請了你那友人豈不更好?”
賈珠聽罷則道:“莫要過早便下結論,玉哥所道之言便未必不行。不知此番玉哥是如何回覆姑父的?”
煦玉則答:“尚未回覆老爺。”
“那先生又是如何說的?”
“先生只道是他前日裡算了一卦,卜辭曰他姐弟二人在揚州難以久待,不久便會來京,總歸是他二人學識不及先生他老人家萬一,聘誰均無差別。其實我亦是作此之想。”
賈珠聞言乾笑兩聲,撇撇嘴,心下只道是自家先生自戀成這樣,真是無語了。然轉念一想,或許聘誰對這姐弟倆均無差別,然對於賈府而言,若是攤上這賈雨村,有害無益,他卻是需得防範。之後便問煦玉:“玉哥可知那二人都是何人?”
煦玉則道:“據老爺信中所言一個乃是珠兒你們本家之人,名賈化者,不知是否是你家同宗;另一個名邵子彝,是名秀才。”
賈珠聞言便知此番這賈雨村果真遊歷到揚州,定是因了手頭拮据遂前來謀求館職,隨後便心生一計,說道:“總歸先生玉哥均不定擇何人坐館,此番我有一計,可以一試,擇良人以從師。”
一旁二人聞言忙問是何計,賈珠並未解釋,先對欽思說道:“此番譚兄亦可去信與你那友人,弟方纔聞譚兄之言,倒是頗爲賞識兄之友人品性,有這等人爲師,對於稚子倒也有益無害。”
欽思聞言首肯,道曰:“有館職可求,我那友人何樂而不爲?只不知鴻儀此番是欲以何計策擇人?”
隨後賈珠卻不答反問:“只不知譚兄這友人才學如何?”
欽思則答:“我這友人姓杜名世銘,你若是拿他與珣玉相較,那定是不及的,可知能與珣玉一般才學的怕只有修國公府的侯子卿。不過若是與弟相較,卻是好上許多,他若是下場,中舉不在話下。”
賈珠聽罷點頭首肯:“平常人何必與玉哥相較,他那等人百年難出一個。我看此番天上文星都下了界,一個文曲一個文昌,由此人世間便一個玉哥一個侯子卿,都還未來得及脫胎轉世呢~若是才學真如譚兄所言那般,我想應是無甚問題的。”隨後便將自己心中所想道與他二人。
賈珠此番是欲聘請了這叫杜世銘的,總歸只要尋個藉口辭了那賈雨村,便如應麟所言,聘誰都不是問題。而既是欲聘請了這杜世銘,若是就此貿然地辭了另外二人,好歹他二人還是來信求職的,怕是難以服衆,只恐他二人便也糾糾纏纏地不肯輕易地離去。遂不若出一考題,令他三人作答,道是三位皆是大才,然可惜了府中惟有一席,只得取了其中一位而舍其他。不敢貿然取捨,遂只得謹以一詩題在此,求諸位不吝珠玉,大筆一揮。詩成者,當即拜從;詩不成者,請求稍諒。
煦玉聽罷,亦是正合心意,當即便道此番由他擬這詩題,隨後便命店家撤去殘席,又命執扇詠賦研墨潤毫,隨後便試擬了一題曰是“詠聖人之書”,三十韻,隨後隨手撿了三十個生僻字作韻。
擬成之後尚且洋洋自得地交與賈珠與欽思二人觀看,道曰“這聖人之書他三人定是讀了不少,可寫之材很多”。他二人閱罷,欽思乾笑數聲,說道:“若是以此題考較他三位,三位怕都要退位讓賢了。”
賈珠則道:“玉哥,你這考題一出,怕是除了你本人,無人可以作答吧。莫若此番依了我……”說着便從煦玉手中接過筆寫道,“莫若就以‘仁智信義是吾師’爲題寫一首七律,每句限押‘仁、智、信、義’的韻好了。”
欽思見罷叫好:“這題目亦屬平常並不煩難,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煦玉則道:“這題目未免太過簡單,難以考較出水平。”
賈珠聞言斜睨煦玉一眼對曰:“我的林大才子,你道是人人都如你這般才高八斗嗎?放過我們這些普通民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