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上回元春正欲登車,卻忽聞院中傳來呼喚之聲,衆人隨即一併轉頭,只見寶玉尚且披着外袍、靸着鞋子便從房中竄了出來,猛地撲入元春懷中埋首大哭:“大姐姐,大姐姐你要往何處去?你不要寶玉了嗎?!”
元春見狀,忙伸出雙手扶住懷中的幼弟,亦是再難按捺心中悲慟,淚如雨下:“寶玉……”
且說因了賈珠忙於取試,無甚閒暇之故,寶玉自幼時起交由元春教導讀書識字,由此長姊如母,與寶玉朝夕相伴,感情自是深篤。與他人相較,自是不同,他人難及其萬一。由此寶玉自是分外依戀其姊,不忍與其稍離。家人知曉此理,遂均是三緘其口、閃爍其詞,不敢將元春進宮一事告知與寶玉。今日亦是令寶玉房裡的襲人、麝月等嚴密看守着,不敢告知他元春今日一早將離去之事。不料姐弟之間似是冥冥之中有所感知,天光微露,寶玉便在榻上翻來覆去地失了睡意。起身之後見身畔衆丫頭俱是一副躲躲閃閃欲言又止之狀,遂疑心大起,又見院外一片吵吵嚷嚷的,其間還夾雜着女眷的哭聲,忙地就這般衝了出來,便見元春整裝待發,正欲登車而去。
此番見寶玉衝了出來,後面還跟着房裡的衆丫頭。家人見狀念及他姊弟倆素日情深,此番又是難捨難分,便也無不動容,亦不知該如何寬解。元春只道是此番前往,怕是再無相見之日,更是泣涕漣漣,只管摟着寶玉直哭。
賈珠見如此這般下去亦是沒完沒了了,便忙地上前從元春懷中接過寶玉,和顏悅色地勸道:“寶玉莫要任性,你此舉不是令大姐姐爲難嗎?大姐姐此去並非是棄你不顧,乃是爲了你爲了我們衆人能過得更好……”
寶玉聞言忙對曰:“我不要大姐姐離開,大姐姐永遠待在家中,待在寶玉身邊不好嗎?大姐姐此番要去何處?可是再不回來了嗎?”若說孩童不通人事,奈何寶玉此番的直覺則不可謂不準。
賈珠則道,眼神深邃,語氣堅定不移:“你莫要如此,大姐姐會回來的,相信哥哥的話。”開玩笑,好歹他還知道後續劇情。
寶玉聞言疑惑地向賈珠望來,半信半疑。賈珠見他抓元春抓得鬆了,忙對元春使了個眼色,元春會意,強忍着悲慟,轉身與了抱琴一道登車而去。另一邊賈珠則攔住哭鬧不止的寶玉,將其交到家人手中,與衆家人道了一聲,隨賈政登上前面一車,一道送元春去了。
在車中,父子二人心情俱是欠佳,遂也一路沉默地捱到了宮門口下車。此番告別,是元春與家人最後相聚之處了。下車後,元春含淚先向賈政告別,賈政亦是強忍哽咽着吩咐元春此番入了宮中好生當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好生保重自己便是對父母的孝順了。元春恭敬地受了。隨後又轉向賈珠,對於這長了自己三歲的兄長,元春心下有太多話語欲訴,然在現下這般場合,卻又說不出口。這家中的衆弟妹之中,賈珠作爲自己的嫡親長兄,平素間因了忙於進學,而元春又身居內宅之故,他二人之間的交流亦不算頻繁。然他們兄妹二人則因了彼此俱有不凡之志,不甘於同家中其他人那般“醉生夢死”,遂冥冥之中便也心生默契,知曉彼此乃同道中人。此番分別之際,二人四目相對,眼神中有着千言萬語,均是旁人無從領會的。
賈珠率先開口,道句:“妹妹千萬保重,我們只能將你們送到此處了……”
元春對曰:“大哥哥放心,大哥哥的教誨妹妹時刻銘記在心……妹妹一去,家中諸事並了寶玉,便要全仗大哥哥了……”隨後便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賈珠則道:“妹妹儘管放心,爲兄的自是責無旁貸!”
元春點頭道:“大哥哥做事妹妹自是放心。”隨後含淚向跟前賈政並賈珠行了一禮,一旁抱琴拭畢眼淚,將元春扶起,二人遂一併跟隨在引領的太監身後入宮去了,而運送行李的馬車則交由他人帶領從規定的宮門駛入。賈政父子目視着元春二人行出視線之外,方纔一道乘了馬車回府。
卻說此番元春離開之後,寶玉只道是身畔自己得以依賴的女子又少了一位,便也悶悶不樂、悵然若失地過了數日。後來經由賈母並衆姐妹多方勸解,又道曰此番至少還有湘雲留於榮府作客,亦可陪伴解悶,遂方纔漸漸地將些小兒脾氣解了,恢復如初。而在此期間賈政亦欲爲寶玉聘請一西席先生教授其讀書,然礙於賈母在上寵着,曰是“他大姐姐剛剛離了他,他心下自是煩悶,何苦偏於此時逼他念書”,賈政聞言自是不敢忤逆了,遂只得又將令寶玉讀書進學之事放下,只得任由其於內闈廝混。如此一來,賈政便惟有在賈珠跟前埋怨一番,道是均是一母所出,奈何哥倆差別竟如此之大,一個年幼早熟、舉業有成;一個卻一味胡鬧、頑劣異常,真真令爲父的憤懣。賈珠聽罷這話惟面上寬慰了賈政幾句,心下冷笑他兄弟兩人內心之中如何算是同出一胞?可知那寶玉乃神仙轉世歷劫,他賈珠亦是後世的穿越而來,二人間的差距可謂是天上地下之別,他賈珠一介凡人,如何當得與神仙相較?
榮府諸事忙罷,他又憶起前番應承下的幫五皇子集齊四十卷《武經總要》之事,遂這些時日一旦去了翰林院當值,閒暇之餘他皆是輪番於各個藏書閣之間往來。待將全部卷數集齊之後,又將其列成清單名錄。之後於館藏處登了記,曰是此乃五王爺欲覽閱之書,衆官員便也不敢多言阻攔了。又將這事告知與孝華,彼時孝華正逢當今召見,討論那風水、宅地、卜筮之事,這些時日正將那《易經》並諸注本反覆研讀。聞罷賈珠所言之事,惟伸手扶了扶眼鏡,瞅了賈珠一眼,略頷首以示知曉,亦並未多言。賈珠則暗地裡瞥了一眼孝華手邊的一摞風水玄學之書,心下只道是這當今的果然年邁,都開始思索陰地風水之事,怕離住進地宮之日亦是不遠了。
在這之後,賈珠尋了自己休沐之日,領了千霰並鄭文,攜了《武經總要》全集並目錄清單一道前往五王府。於王府跟前下了車,賈珠奉上拜訪的名帖。家人入府通報之後,王府長史官迎了出來,將賈珠等人迎了進去。
隨後跟隨在長史官身後穿過一衆亭臺檐廊,一路只見瓊階玉砌、鑲金嵌銀,崇墉巍峨、局面堂皇,不愧是皇家氣派,果真氣象萬千,與前番所見的北靜王府又是另一番風貌。此番賈珠惟令千霰跟隨幫忙攜帶一部分書籍,將鄭文單獨留在王府下人接待之處暫歇。
一行人正行着,不料忽地從一側雕欄之後竄出一人,手持長劍,直對着賈珠面龐舞來。賈珠見狀亟亟地往一旁避讓,手中所攜書卷頓時散落一地。只見該人只管持劍向他追來,亦是顧不得低下身將書拾起,惟令千霰代勞自己則忙地躍過雕欄,閃身躲避。而他早已認出該人,遂知曉這不過是嬉戲玩鬧。待奔至園中,從樹上折下一截樹枝權作了武器與該人勉力對舞了一番。一面開口說道:“此番弟乃是王府之客,武藝不精,更非譚兄對手,還望譚兄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