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這般過了十日, 煦玉好了個七七八八,不料賈敏卻是回天乏術,林海遍請揚州名醫前來診治用藥均不見效。賈敏自知時日不多, 好在此番兒女俱在身邊, 未曾得個骨肉分離的結果。遂擇了一日, 將身邊侍奉的衆人屏退之後, 單獨留下林海與煦玉, 吩咐道:
“我只道是自己命不久矣,然心下亦有幾樁心事未了,這即便是閉眼去了也不甚安穩, 此番趕在我腦中尚且清醒之時將這後事交待了……”
一旁林海煦玉聞言俱是黯然神傷,亦不知如何出言安慰, 父子二人惟有沉默以對。
只聽賈敏說道:“這頭一件事便是玉哥兒的親事, 本以爲此番我熬過這多時, 玉兒與那孫家結親之事能趕在我閉眼之前實現,不料至今不聞孫家的確切消息傳來, 這如何令我安心去了?……”
一聽這話,一旁的煦玉立即跪在了榻邊,泣涕如雨,哽噎着道句:“太太,玉兒不孝!……先自身未能侍奉父母跟前, 次未能娶進媳婦孝敬公婆, 此番玉兒難辭其咎!……”
座上林海賈敏見狀, 只道是此事並不怪他, 命他起身, 奈何煦玉因了心下有愧,便堅持長跪不起。
二人拿他無法, 便只得由他跪着,一旁賈敏又道:“這次一件事便是在我去後,我那從孃家攜來的嫁妝大部分俱留在城中宅邸裡,並未帶了前來揚州。那嫁妝本應令了他兄妹三人平分,然此番我念及熙小子黛丫頭尚且年幼,惟玉哥兒最爲年長,我欲留下一部分留給黛丫頭嫁人,其餘的便均給了玉兒。他怕是不久便要成親,這長子成親,若是缺少了聘禮,面子上亦過不去……”
林海聽罷這話倒也並未反對,自是知曉他夫婦二人心下最是疼愛煦玉。未想卻是煦玉開口說道:“太太,此番且容玉兒說一句。太太既疼黛丫頭,憂心她嫁資單薄,今後入了婆家受氣,此番便將那嫁妝盡數留與她便是,且莫要擔心玉兒,玉兒有官職在身,尚且可以自足……”
賈敏聞言自是動容,含淚對曰:“傻小子,你那些俸祿又如何能與之對等?……”
他夫婦二人聽罷雖不以爲然,然到底感念煦玉的一片孝悌之心,便也並未開口駁斥了去。隨後賈敏又伸臂將煦玉摟在懷中摩挲一陣,林海又命丫鬟將黛玉熙玉喚至跟前,賈敏又對他姐弟二人吩咐一陣,之後便令衆人退下了。
只不料兩日過後,賈敏便也就此撒手人寰。衆人聞知莫不傷慟,煦玉因之前便未曾痊癒,加之入了揚州之後對這南方水土多番不適應,此番萱堂驟逝,哀極攻心,遂舊疾又犯,重又沉入病榻。便連黛玉亦是哀痛過傷,反傷及己身,只得臥牀靜養。惟有幼子熙玉知事不多,便也無甚影響,不過跟着家人哭上一陣罷了。
賈敏一去,林海便即刻往京城發了喪,又一面料理賈敏後事,一面請人做水陸道場。此番因了內院之中煦玉黛玉俱是病着,林海除卻舉哀之外尚且還要心繫着二子的病況。幸而此番有二管家林繼並了林繼家的內外協助料理,方纔將這喪葬諸事料理妥當。停靈四十九日過後,便需運送靈柩前往蘇州葬於林氏祖墳。此番林海領着三名兒女一道前往蘇州,中需四日。之後下葬等諸事又耗去三日,方料理妥當,又舉家一道返回揚州。此番下葬已畢,林家兄妹又於揚州爲賈敏守孝數十日,至三月熱孝過後,方減了禮數,換下孝服着了素服。
另一邊,卻說榮府聞知賈敏亡故的消息,賈母自是悲慟哀嘆幼女亡逝,她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哭得肝腸寸斷。又直埋怨了若是當初林家未曾下了揚州,賈敏怕是還能長壽一些。悲傷過後,她轉念一想,不久前因湘雲回了史家而致使她聯姻的計劃擱淺,如今賈敏新喪,揚州乃是異鄉,煦玉自是會回京守喪,所剩一雙幼兒幼女自是無人教導,遂不若趁此時機令了那雙兒女跟隨煦玉一道回京代爲教養。而京裡有先生有長兄,更守着這一偌大的賈府至親,如此林海自是不會拒絕。一旦這雙兒女進了榮府,她便將黛玉與寶玉一道養在身畔,令其和寶玉成個兩小無猜。畢竟從前珠兒與玉兒一道長大,如今亦是成了手足情深。如此這般朝夕相處之下,便不怕這兩小的之間不會暗生情愫。
主意既定,賈母便立即去信與林海,將自己心中所念告知與他,待三月過後便遣了男女船隻前往揚州來接。林海接信之後念及此番煦玉正待回京,京中尚有應麟則謹代爲照管,且自己這方的西席杜世銘鄉試通過,亦需上京參加來年的會試,此番一行人便正可同行一道。又念及自己內眷新喪,心下哀痛,萬事無能爲力,加之對於將這雙幼子幼女交與長子並了應麟則謹代管,林海自是無甚擔心。遂當即便去信與應麟並了賈政,將一行人託付與了他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