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王子騰見薛老爺說要給薛蟠定親,便想着把王家的姑娘說與薛蟠,細一思索,竟無年紀上匹配的姑娘,便是有也是旁支,如何配得起年紀輕輕便中了舉人的薛蟠,只說道:“可惜我王家竟無適齡的女兒可與蟠兒相配,若有,倒是一門好親。”又說道,“倒是長安有戶人家,亦是皇商,家境富饒,姑娘的年紀跟寶釵丫頭差不多,我幾年前見過,小小年紀出落的極爲標緻,現今也未聽到說她訂了親。那家只有一女,也教着女兒讀書識字,想來是極好的。人稱桂花……”只聽“啪”的一聲,竟是薛蟠的酒壺落了地,濺的薛蟠的褲腳盡是酒。薛蟠起身告了個罪,便要回屋換了衣服再來,走前使了個眼色給寶簪。寶簪會意,想着剛坐下沒多久又要起身,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

二人尋了個亭子便坐下了,寶簪笑道:“爹爹要給你說親呢,這是好事,怎麼就嚇得落荒而逃?”薛蟠不語。寶簪又問:“可是有心上人了?”薛蟠又想點頭又想搖頭,只說:“倒也算不上,不過認識的女孩子裡她是極好的,只是小了些。”寶簪知道他說的是誰,卻偏裝不知,笑嘻嘻的問道:“是誰?”薛蟠見她明知故問,氣道:“官配。”寶簪一樂,薛蟠這話正中下懷,忙笑道:“那必是桂花夏家,長安的夏金桂了。舅舅本就要提她,你倒是跟我說說,你還有什麼不滿意?”薛蟠氣極,不理寶簪只坐着,寶簪也不多話,笑眯眯地看着他。過了半刻,薛蟠到底是坐不住了,對寶簪道:“知根知底的就她家,你到底幫我問問她。”

寶簪也不回他話,自行回了席。英蓮原在席上聽得薛老爺要給薛蟠定親,手裡的帕子早已擰成了麻花,又聽王子騰說那夏家如何豪富,夏家小姐如何標緻又是如何知書識禮,心裡很不是滋味。寶釵見狀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只做口型道“安心”兩字。又聽薛姨媽說道:“咱們家倒是不在意兒媳婦家的傢俬多少,嫁妝能給多少,模樣也在其次,只求行事品行好的就是了。”英蓮見薛姨媽並不在意夏家,稍稍放下心來,也不在意之後他們又說了什麼。

寶簪雖未聽見薛姨媽的話,但在回席時聽到薛老爺說:“夏家確是與咱們家門當戶對,只他們家沒有頂樑的男子,又極爲富貴,不知道的人家只怕當咱們家想發什麼勞什子的絕戶財,傳來傳去反倒不好,不若找個小戶人家的小姐。不過蟠兒現今已是舉人了,我活了一輩子最敬讀書人,如今也貪心得很,竟想厚着老臉給蟠兒找個書香門第的姑娘,只不知這樣的人家看不看得上咱們商戶人家。”

甄士隱一聽便知薛老爺這話是說給他聽的,他原是丟了女兒沒了屋舍,因着薛老爺邀他上金陵,又給置辦田產,又是薛蟠找到了英蓮,故對薛家十分感激。又因着英蓮丟了五六年才找回來,如今在身邊養了有半年,又教她讀書認字,管家理事,針鑿女紅,現今雖模樣標緻行事妥帖,便是大戶人家的姑娘也多不及她,到底是丟了幾年,那些讀書人家豈有不嫌的。薛蟠又是他看大的,模樣自是好的,從讀書上來說也極有出息,平日裡爲人行事又極爲正派,原本他也想着若薛蟠是他的女婿便好了,又想到薛家這等豪富,薛老爺便是娶了王家的小姐,如今薛蟠年紀輕輕已是舉人,比之薛老爺更高一層,多少官家小姐亦願找薛蟠這樣的,哪裡輪得到英蓮。這是聽薛老爺這話透露着要向他家求親,豈有不願的,端起杯飲了一口桂花釀,淡笑道:“哥兒出息,若非達官顯貴,哪還有不願的。”

薛老爺聽他如此一說,自是大喜。薛蟠雖極出息,他家到底是商戶人家,他當初娶得到王家姑娘也不過是薛家圖權王家圖財罷了。他自知有不少官家願將女兒嫁與薛家,卻多是同王家一般貪圖薛家的錢財,而那些姑娘小姐的,薛姨媽亦是見過,只說不及英蓮多矣。比之薛家,甄家雖窮些,到底是書香門第算得清貴,比之其他人家的小姐,英蓮雖丟了幾年,但那些小姐模樣行事脾性多不如英蓮。再者薛家與甄家相交多年,知根知底,素知甄士隱的爲人,不是個貪慕富貴的,多番考量之下,英蓮竟是再合適不過的。只因着又考慮到自身是商戶,甄家幾代讀書,貿然求親若他家不肯豈不是傷了情分,便只露了點意思,見甄士隱不嫌,大喜過望,敬了甄士隱一杯酒道:“那便呈先生吉言。”

在場皆知他二人的意思,笑而不語。只薛蟠回屋換衣服,不知此事,英蓮因着先前聽到薛姨媽不在意夏家,也沒注意聽他們說話,倒也不知道兩家互相有意之事。寶簪同寶釵相視一笑,見英蓮沒什麼反應倒也不對她說什麼。彼時薛蟠回席,寶簪叫他過來,塞給他一條舊帕子,薛蟠不解。晚間送完了甄家衆人後回了房,攤開一看乃是寶簪一年前繡的帕子,上面的圖樣是一隻喜鵲立在梅樹枝頭。白雪紅梅又有喜鵲極是好看,薛蟠見了登時喜上眉梢,一夜未睡,也不知是歡喜自己能娶上英蓮或是慶幸自己總算不用爲了以後娶夏金桂而擔驚受怕,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便是歡喜萬分了。

因着兩家皆有意,便趁早尋了吉日定了親,衆人皆是早有準備,獨英蓮得知定親之事嚇了一小跳。又因着訂了親,英蓮便不好再到薛家做客,與寶簪同寶釵亦不能常見面,平日裡便多用書信傳話。今兒個薛蟠剛從蘇州回來,帶回來了好些珍珠送予母親同姐妹,寶釵便分出一份道:從哥哥那得了珍珠,看着好看也給甄家妹妹一斛;明兒個薛蟠從揚州回來,又帶了胭脂水粉給母親同姐妹,寶簪又分出一份道:哥哥給我帶回來的香粉,我用着好,便給甄姐姐留了一份;後兒有是什麼剪紙什麼麪人,皆由寶釵姐妹的名義送去,既表了心意,有不越禮,甄士隱很是稱讚。

一晃又是年尾,各家自是忙着過年,還要各處送禮,薛姨媽便有些忙不過來,寶釵自然也要幫着搭把手。寶簪便日日學珠算說要幫爹爹分憂解難,哄得薛老爺極是高興,盤點各個鋪面時都帶着她,又叫薛姨媽明年同寶釵管家時也帶着寶簪。忙忙碌碌的,這個年也就過去了。

過了年寶釵虛歲已有十三,也是可以該說親的年紀了,纔剛過了正月二十一,便有幾家人家打探寶釵的品貌行事想要求親。寶釵不以爲意,只是照常管家理事,寶簪倒是感興趣的很,卻因着年尾時討巧賣乖薛老爺也許她學這些便只能跟着寶釵,只得暗自悔恨淚流滿面。薛老爺同薛姨媽看了好些人家,皆不滿意。有官家的庶子,這必是不成的,庶出子女不分家時有何地位可言,寶釵必會受委屈;又有官家嫡子,寶釵雖品貌端方,才情亦是少人能及,可出身擺在這兒,願讓嫡子娶寶釵的官宦人家多是內囊將盡,知道薛家極爲富裕,只等着兒媳婦的嫁妝填補空缺,到時寶釵有錢還好,一旦嫁妝全貼補進去了還有什麼好日子過,這也是不成的;又有一些小官家的兒子,也是看中薛家的錢;一些同是商戶,家底卻又遠不及薛家,薛老爺同薛姨媽又是不捨得。這樣挑來挑去,竟是一個稍合心意的都沒有。

又過一月,來來去去又是多少求親的人家,薛老爺倒是看中一家,乃是揚州一鹽商之子,姓趙,名文昊,比薛蟠大上兩歲,巧的是竟與薛蟠是同科的舉人,乃是本屆鄉試第四十二名,雖不及薛蟠,但亦是好的,須知多少自稱讀書人家的兒子一輩子也考不上舉人,只能靠着祖產過日子,沒有當官的出路。當即便叫薛蟠來看。薛蟠過了一看,便道:“這人我是認識的,爹爹不記得?”

原是因着七年前那癩頭和尚來了後,他便同寶簪商議要去蘇州看甄士隱的狀況如何,想着能幫一把便幫上一把,臨行前寶簪又用想要揚州香粉的事提醒他去揚州打探一下林家之事。到了揚州,林家的事沒打探到多少,反因着有個什麼對聯大會的結識了這位趙家公子。薛老爺倒沒如何放在心上,不過此後薛蟠年紀漸長,多有一個人出門的時候,經過揚州總要同這趙公子一同喝酒,言談之中三觀頗是相合,互相引爲知己。

薛老爺聽他這樣說了,便道:“原來是他,當初見他的時候,不過十歲的年紀,行事做派像是書香門第出來的,沒想到竟是鹽商,這樣說來,與咱們家倒是門當戶對。”說罷又問薛蟠此人品行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有蟲儘管抓,我覺得不會少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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