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見大姐兒醒了,鳳姐忙應着她,又叫了大姐兒的奶嬤嬤給她換上衣服,又叫豐兒給大姐兒梳了頭,方纔叫着寶簪等人一道又回了外頭。鳳姐讓奶嬤嬤抱着大姐兒,問她道:”這邊這些人兒,大姐兒可有不認識的。”大姐兒望了一圈,指了指寶釵和寶簪,又將頭埋在奶嬤嬤懷裡。鳳姐讓大姐兒把頭擡起來,說道:“那是姐兒的兩個薛家的小姨,姐兒快叫。”大姐兒怯怯地叫了薛小姨,薛二小姨,寶釵和寶簪笑着應了,又各褪了一個鐲子算是見面禮。寶釵道:“頭一回見大姐兒,未備表禮,是我們的不是。”鳳姐道:“不妨事。”寶簪看着寶釵,暗想的還好寶釵和自己被叫的是小姨和二小姨,若是叫了大姨和小姨,那以後叫慣了寶釵又出了嫁,那還不得成了大姨媽了?想着又轉過頭去竊笑不已。

寶釵見她如此雖不知她在想些什麼,但卻知必是些刁鑽促狹的想頭,就是撕了她的嘴也絕不冤枉,便悄悄的擰了寶簪一下。寶簪吃痛看向寶釵,寶釵竟是渾然不覺,寶簪衝她嘿嘿一陣傻笑,又去逗弄大姐兒道:“好外甥女,叫聲美少女聽聽。”大姐兒疑惑地看着寶簪,眼神表示聽不懂美少女是什麼意思,寶簪知道她聽不懂,又道:“快來叫一聲。”大姐兒很爲難,往周圍望去,忽見黛玉用手颳着臉,大姐兒便也用手颳了刮臉道:“羞,羞,不害臊。”寶簪石化,後方傳來一陣笑聲,寶簪瞬間感受到了從世界各地傳來的惡意。

寶簪猛地轉身看向衆人,氣道:“誰教的。”黛玉拉了她笑道:“誰能教她什麼,她纔多大歲數,這樣方纔顯得是稚子之心呢。”寶簪笑着颳了她的臉一下,說道:“別當我不知道,這裡再沒別人這樣刁鑽。”黛玉扭過身子捂了臉,寶簪上前想去哄她,又聽着大姐兒問鳳姐道:“青兒怎麼沒來?”鳳姐道:“過兩日就接青兒來。”寶釵問鳳姐道:“青兒是?”鳳姐笑道:“一個親戚家的女孩兒,我侄女,我們常有往來,大姐兒喜歡他家姑娘,時常叫我接了來住。他們家還有個兒子叫板兒的,現跟着環哥兒一道讀書做伴兒。”探春笑道:“聽環兒說,若不是自己啓蒙的早,自己這個當長輩的,怕是要被板兒比下去了呢。”

巧姐兒歪着腦袋想了想,細聲細氣地說道:“媽媽說,三叔叔啓蒙,三姑姑教。”一時間鬨堂大笑,寶簪撫掌而笑道:“稚子之心,童言無忌。沒想着我們三姑娘自我感覺良好着呢。”探春紅了臉,用帕子遮了臉,自己也笑個不住。

說話間外頭雨便停了,寶釵道:“恐怕晚些還要下雨,這晚飯我們便不用了,還請鳳姐姐見量。”鳳姐道:“如今你們進了京,往後能見的時候多着呢,也不差這一頓飯的工夫,我找人送你們。”惜春笑道:“不必姐姐的人送,她們還要去一遭我那兒,我有東西給她們呢,同我一道出榮府便行了。”鳳姐姐笑着點頭道:“那你們一道走。”惜春又問黛玉道:“你跟不跟我走?爹爹叫人做了魚生呢。”黛玉笑道:“本想跟你去你們府裡吃頓飯的,如今可不必了,那東西我吃不慣,想起來肚子就不舒服,還是留在這兒待會子上老太太那兒蹭頓飯罷。”惜春道:“隨你。”說罷和寶釵寶簪一道向鳳姐告了辭,坐車往寧府去了。

到了寧府,三人又去了惜春書房,寶簪看着桌案上的鵝毛筆、美工刀笑道:“這些可都是你爹爹給備着的?”惜春邊尋那畫本邊道:“自然是我爹爹備的,別人爹爹能有這見識?能備這些東西?便是林姐姐的爹爹也不能的,她可羨慕我羨慕的緊。”說罷,尋出三本畫本來,遞給寶簪道:“喏,給你。”寶簪接過,笑道:“多謝。”見天色不早,二人也未多坐,惜春又叫了人送她倆上了馬車。

寶簪在車上翻那畫本看得津津有味,到了家已翻閱了半卷,連飯也不想吃。寶釵也拿了一本翻了翻,說道:“妹妹,我覺着怪。”寶簪問道:“哪兒怪?”寶釵又翻了翻道:“雖說我不大在意這些,不過世人常說西廂記牡丹亭類的書最移人性情,又叫咱們這些未出閣的女孩兒要避着那些男女之情,卻也沒幾本書裡沒有女子的。只是那三國水滸也就罷了,西遊記講出家人取經的還有幾個女妖怪,女兒國子民,村婦的。這書,連半個女子都尋不着,實在是奇怪的緊,”寶簪笑道:“如何沒有女子,這晴子不就是女……哎喲我去!居然叫秦梓!果……果然都是男人啊……”忽又想起來,惜春是不是說過黛玉看了也說好,又想着惜春那一臉“我有好東西”的表情,寶簪整個人都凌亂了起來。

卻說那賈敬抄襲這灌籃高手的緣故是這樣的,早幾年他給惜春看水滸,爲的是叫惜春從小形成“天底下男子除了爹爹外都是成天喊打喊殺的大老粗”的觀念,收效甚微。賈敬對此進行了極爲深刻的自我檢討與反思,後又尋了林如海商議。林如海不是死宅,不理解賈敬的思考迴路,只當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差不離都是這樣,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馬腳來,賈敬說什麼他皆說“如此甚好”,細想來這和當年賈敬怕露餡,只說“極好”坑寶玉之事如出一轍。賈敬見探花郎都說好,那自然是好的,便抄襲起灌籃高手來叫惜春看,目的是讓惜春有着“天底下的男子除了爹爹外都是一身臭汗爲了點破興趣愛好一點都不心疼妹子的臭男人”的意識。爲了體現其他男子不心疼女子,賈敬特特把所有女性角色都改爲了男子,其中包括女一、女二、女一的朋友、故事開始前拒絕了男主的五十個妹子、再有男二的拉拉隊及其他任意女性角色……不過還好,在外間出版的皆是未改性別的版本。

惜春看了賈敬給的手稿只覺着有趣,賈敬知她喜愛畫畫便叫她畫,是不是還留着些經典臺詞讓她填空。因着探春填了“師傅,我想打籃球”這話,惜春便常讓探春填,什麼“可我總覺得還有五秒啊!傳球!傳球!”,什麼“這雙鞋,代表了湘北的顏色。送給你。”都讓惜春眼眶溼潤,探春交代惜春不要說出是她填的,惜春每次交給賈敬時都不提這茬,賈敬越發覺得惜春聰穎過人,喜得不行。久而久之,惜春便覺着那殷穆與那秦梓之間情誼果然非比尋常,秦梓平日裡關注那姓劉的多些,卻是和殷穆相處的多,爲他哭爲他笑,又肯在烈日底下陪他練投籃。惜春感覺相當微妙,又想着這書是爹爹給看的,必無問題,便放心的往賈敬想都沒想過的康莊大道上跑去,且這一去再不復返了。

再說寶簪卻不知道賈敬的這些想頭,只當他要培養個腐女出來,對他的腦補又多了一層,慶幸自己和寶釵今日在寧府沒見着他,心裡又是阿彌陀佛,又是無量天尊,將那八方神佛皆謝了個遍。待謝完後纔對寶釵道:“我覺得四丫頭畫的不好,咱們還是等哥哥在外頭帶了全文字的看罷。”寶釵雖不知緣故,但也懶得深究,將書合上還與寶簪便不再提此事。寶簪入了夜後獨自挑燈夜讀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卻說因着夏媽媽的菜做得極好,如今又在寶簪這兒給她單做,寶釵近些日子常叫人把自己的菜送來與寶簪一道吃,今日的晚飯亦是如此。二人有說有笑地吃着,聽着外頭有人通報道:“姑娘,大爺來了。”寶簪道:“問他吃了飯沒,若是沒吃,叫他回去吃了再來。”薛蟠只當沒聽着,直接進了來,雨荷搬了一張靠椅給他,又給鋪了羊皮。寶簪銜着筷子嗔怪道:“吃裡扒外的臭丫頭。”雨荷只笑,也不回話也不認錯。薛蟠將那靠椅往寶簪身邊挪了挪,一屁股坐下,笑道:“都是你慣出來的,在我那的時候可不敢這樣。”又道:“青靄。”青靄會意,叫了小丫頭從後頭跟着的婆子那兒拿了薛蟠的菜布上。薛蟠樂呵呵地道:“咱們一道吃,再叫夏媽媽炒兩個菜。”青靄聽了,自行上小廚房找夏媽媽去了。

寶釵笑道:“青靄倒好。”寶簪撇了撇嘴道:“雨荷也好着呢。”雨荷笑着上來給寶簪捏肩道:“姑娘彆氣,我往後再不這樣了,我和姑娘一條心,咱們一致對外。”薛蟠笑道:“剛還幫你說話,如今就成外人了。”雨荷嘻嘻一笑。不一會兒青靄又帶着剛纔那兩個婆子來了,婆子拎着的食盒裡是幾樣炒素。待那些菜布上,寶簪看了看,用筷子指了幾樣,雨荷便叫了小丫頭來在旁設了一杌,又搬了幾個腳踏來,自行端了四個菜到杌子上,又叫道:“青靄,鶯兒,我們在這吃。”青靄和鶯兒在薛蟠與寶釵處也是如此慣了的,倒也不推拒,自行坐下了。

薛蟠因問道:“怎麼不見錦墨?”寶簪舀了碗棉花燉蜆鴨湯邊喝邊道:“她家那邊,今兒下聘。”薛蟠道:“她家倒快。”寶簪道:“她跟了我也有十年,到時候我少不得給她添妝,銀子首飾都放好了,只等她曬妝便帶去。”薛蟠笑道:“你能捨得給多少。”寶簪道:“總不能丟了薛家的臉,必是過得去的。”薛蟠又道:“我今兒來你這兒有個消息跟你們說呢。”寶釵問道:“什麼消息?”薛蟠道:“上頭準了省親之事了。”寶簪眼前一亮,笑道:“這可好了,東西早備着了,趁着這次賺上一筆,賺了的錢便給咱們家蓋個大觀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