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明瞭

169明瞭

自打長樂公主住進了賈家,賈母就帶着賈家所有能動的、有資格拜見長樂公主的人開始了每日早晚的晨昏定省。當然,這裡面有資格的人,也僅僅是指賈赦一家子。其中賈倩賈清姐妹兩個跟着賈母隔着簾子給長樂公主行大禮,賈玖跟長樂公主的貼身女官跪在邊上答禮;而賈赦則帶着兩個兒子賈璉賈琮在賈玖院子的垂花門外行禮。

至於其他人,無論是賈政王夫人也好,抑或是薛家母女李家母女,都只能在賈玖的院子外面磕頭。當然,因爲男女有別,王夫人李紈等女眷是在後花園裡偏門門外磕頭,而賈政則帶着兒子賈寶玉在正門門外磕頭。

至於年幼的賈蘭、庶子賈環,還有客人薛蟠薛蝌兄弟,根本就沒有這個資格出現在賈玖的院子門口。

這也苦了賈寶玉。

賈寶玉在賈母跟前恕舒服慣的,每日不到卯時根本就不會起來。後來他搬進了絳雲洞,這個作息時間也沒有改。

可是給長樂公主請安的時候卻不是卯時,雖然不致於跟賈玖每日子時就趕到賈赦上房那麼誇張,卻從來不會晚於寅時三刻。後來長樂公主考慮到這裡畢竟是榮國侯府,取笑了傍晚的請安,這早上就越發不能遲了。賈赦賈璉還能夠以大朝日要上朝爲由,每旬總有那麼一兩天缺席,可賈寶玉又不需要上朝,更重要的是賈政根本就不會允許兒子偷懶。

賈寶玉原來就怕賈政,如今每天早上要早起不說,還要跟父親獨處,最疼他的祖母還不在他身邊,他很快就跟被太陽曬過的黃花菜一樣。蔫兒吧唧的。

哪怕賈寶玉的模樣生得好,可是看到他這副模樣,賈政的心中就來氣。有心教訓兒子幾句,可這裡畢竟是賈玖的院子門口,長樂公主又在裡面,賈政也沒有這個膽子驚擾了公主殿下;可要賈政不計較,賈政又不甘心。偏偏每次請安過後。賈母就會派丫頭來前面接賈寶玉。而賈寶玉每一次就跟魚兒一樣,溜得極快。

賈政的怒火是一日比一日高漲。

這些事情,長樂公主是不知道的。

雖然賈母每天都來問安。可長樂公主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跟賈母多廢話。畢竟,賈母已經是老人了,穿着那麼厚重的衣裳給他行大禮,對於賈母這個年紀的老人來說。始終是一個負擔。所以,每一次。長樂公主都是讓賈母早早回去。

賈母也不敢讓長樂公主的女官送他回榮慶堂,因此,每一次都是讓賈玖帶着賈倩賈清兩個將他送到在後花園等待的王夫人薛姨媽李家母女和李紈薛寶釵史湘雲探春等人的面前,而且每一次。賈母都會叮囑賈玖和惜春、賈倩賈清幾句,然後就讓他們回去伺候長樂公主。

史湘雲也許不在乎,可是探春和薛寶釵又如何不豔羨?

只是他們一個是婢生女。另外一個是商家女,終究也只能是豔羨罷了。

長樂公主原來也不想管這兩個連拜見他的資格都沒有的女孩子的。這些日子以來。他在賈玖這裡,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就會討論一下莊子上的事兒,也會推演一下鹽肥的事兒。當然,長樂公主也會因爲賈玖對林黛玉的維護而吃醋,然後兩個鬧成一團。別的時候,他們也會插花,也會喝茶,也會在窗前下棋,也會就着水聲風聲撫琴。

長樂公主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跟賈家的其他人親近往來,所以,這日賈母在他面前這麼一說,長樂公主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下面跪着的賈母剛開始的時候還沒什麼,可是等長樂公主久久地不說話,賈母的心裡也着急了。

他賈母當然不敢在心裡抱怨長樂公主,卻忍不住怪自己糊塗,又惱上了王夫人和薛寶釵。

按照禮數,也該是賈玖出面提出來設宴招待長樂公主,然後數得上名號的人集體在長樂公主面前露個臉。若是有那出挑的,或者是讓公主殿下心情好,再看情況增加陪客。等到了陪客可以出席的時候,才能夠考慮是否讓王夫人出來。

現在,實在是太早了。

更重要的是,這次的宴席是王夫人和薛寶釵張羅的。不讓他們露臉又不行。

賈母一想到這個,就是一身的冷汗。

長樂公主雖然在珠簾後面坐着,可是他身邊有的是能人,加上從人的頭頂感覺一個人的真實情緒,是他們這個宮裡長大的公主們從小的功課,所以,賈母的惴惴不安,長樂公主都看在眼裡。等賈母的情緒差不多了,長樂公主才道:“既然太夫人有這麼好的雅興,那本宮就欣賞一下貴府的好景緻。”

依舊沒有讓賈母久留,依舊是讓賈玖和賈倩賈清姐妹送賈母出去。

這種不合禮數之事,不要上位者開口,就連賈玖屋裡的丫頭們都知道不好,早就派人去查了。等賈玖帶着賈倩賈清姐妹回來,長樂公主就道:“玖丫頭,你不設宴,有人着急了呢。”

行禮之後,賈玖順着長樂公主的手,在長樂公主身邊坐下,口中卻道:“長樂,今天,你可把我們老太太嚇壞了呢。”

長樂公主道:“怎麼?要本宮道歉?”

賈玖答道:“長樂,你明知道是有人在背後算計,又何必怪我們老太太,我們老太太到底年紀大了。”

長樂公主很有興致地摸摸賈玖的臉,道:“那你說,是誰在背後算計?”

賈玖衝着王夫人的院子方向努努嘴,道:“那位即便有這個心,一來他也沒有這個腦子,二來也不會花這個錢。也只有薛家,急着想出頭,故而在背後給那位貼銀錢出主意。”

長樂公主一聽,就樂了:“看起來,也不需要人去打探了。”頓了頓,又道:“那你說。本宮應不應該點頭呢?”

賈玖無奈地道:“公主殿下,請容我提醒,您方纔已經允了我們家老太太了。”

長樂公主答道:“可是啊,這世界上的人就喜歡以訛傳訛,就是沒有事情也會編些事情出來。別的不說,就說這宴席的事兒,哪怕是本宮看在府上老太太的高壽上點了頭。也會有人把視線放在那邊。等話出了這門,說不得就把本宮跟賈妃扯到一起去了。”

賈玖挑了挑眉:“公主會在乎?”

長樂公主冷着臉,道:“本宮是不在乎。但是本宮討厭賈妃。”

賈玖點頭。道:“我也不喜歡他。”

長樂公主道:“那麼,我們想個辦法整他?”

賈玖想了想,道:“橫豎那省親別墅也差不多了,就剩下最後的收尾了。公主想怎麼整那位主兒?”

長樂公主道:“順了那薛氏的心。把他塞進宮裡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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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玖道:“那個薛氏算什麼?值得公主殿下爲他冒險?”

宮裡選人都是有規矩的。哪怕是長樂公主身爲當今的愛女,若是把這手伸到秀女和宮女的身上去。得寵的時候萬歲不計較也就算了,可若是失了寵,就是被人清算的把柄。

更重要的是,薛寶釵是被賈元春弄出宮的前宮女。

長樂公主聽了。立刻沒了精神,道:“可惜了,那薛氏沒有姐妹。”

長樂公主府的謝典贊聽說。當即便笑了:“公主殿下,那薛氏雖然沒有同父所出的親姐妹。卻有個堂妹。”

“嗯?”

賈玖只得道:“確實如此,這個薛氏的堂妹喚作薛寶琴,只是年紀還小,身上也有了婚約。”

謝典讚道:“公主殿下,這個小薛氏的婚約還有些蹊蹺呢。”

長樂公主連忙問緣故。

謝典贊答道:“稟殿下,據說,這位小名兒喚作琴姑娘的小薛氏聽說自幼被許配給了梅翰林家,他跟着哥哥進京,就是爲了發嫁。他的母親倒是因爲身患氣疾,還留在南面。只是,聽說梅翰林外放的時候,根本就沒有通知他們家,也沒有通知他們兄妹。”

長樂公主一聽,也樂了:“玖丫頭,看來老天都要本宮出手呢。”

賈玖答道:“既然如此,那就請公主等兩年罷。橫豎,等梅家正式悔婚比較好。最好是鬧得大一點,免得有人把罪名栽在萬歲的頭上,也讓你替某些人背了不是。”

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罪名叫做君奪臣妻。

哪怕薛寶琴年紀還小,哪怕梅家並不看好這個媳婦,甚至已經作出了無聲的抗拒。只要沒有正式毀約,薛寶琴就是梅家的媳婦。他如果是薛家主動送進宮的,那也就算了。可若是長樂公主帶進宮的,不止長樂公主有不是,連當今也會有不是。

最好的辦法就是梅家把薛寶琴送進宮,或者讓世人知道,薛家爲了謀求富貴,才把已經定了親的薛寶琴送進宮。

不然,薛寶琴若是沒有得寵也就算了,若是他承了寵,成了皇帝的女人,那就是一項可大可小的醜聞。

身在長樂公主的位置,每日裡算計別人,或者是被人算計,早就成了家常便飯。一句話能夠聽出好幾個意思,那是長樂公主多年宮廷生涯訓練出來的能力,都已經快成爲本能了。

別的就不說,薛寶琴纔多大?比林黛玉史湘雲都小。史湘雲至今還在賈母跟前跟賈寶玉咋咋呼呼呢,更何況是薛寶琴?再者,薛寶琴要出嫁,難道他的母親就不出面操持女兒的婚事?兄妹兩個就不顧體弱患病的母親了?

而且,即便是要準備發嫁,也該先遣官媒跟梅家打好招呼,定好日子,再把薛寶琴嫁過去。

這婚姻大事本來就是有章程的,薛寶琴年紀又小,還不致於跟薛寶釵一樣恨嫁,又何必急着進京?

雖然不過是短短數語,可是長樂公主也好,周圍的女官宮人們也罷,大家都知道,這位喚作薛寶琴的女孩子的婚事只怕貓膩多着呢,未必不是薛家選出來的,又一個準備送進宮去的女孩子。

誰讓那薛氏被他的親表姐給丟出宮去了呢?

由此可見,那邊防着薛家,而薛家揹着那邊和賈妃,背地裡也有算計呢。

長樂公主道:“放心,本宮會來你家,與你同住,也不過是一時興起。那小薛氏即便是要進宮,只怕薛家也沒想過通過本宮的手。這小薛氏的事兒,我們還是放在一邊。倒是你不妨猜猜看,那邊會如何算計本宮?”

賈玖挑了挑眉,道:“公主殿下,你還怕那邊的算計?或者說,那邊算計得了你?”

長樂公主道:“即便是算計不了本宮,可是他們也能夠噁心本宮。”

話音未落,負責出去打探的侍女就回來了,當着賈倩和賈清的面,將打探來的消息說了。

長樂公主當場就氣笑了:“玖丫頭,你聽聽,那賈妃還想做本宮的母妃呢!”

賈玖答道:“萬歲不會點頭的。”

長樂公主道:“一般情況下,父皇的確不會點頭。可若是皇祖父出手了,父皇說不得就順了某些人的意。玖丫頭,皇祖父和父皇有心結,而你,則是關鍵。你來說,這事兒應該怎麼辦。”

長樂公主掌握着那些莊子,若是太上皇和當今皇帝允許長樂公主掌握宮裡的一部分權力,自然會當做沒有這回事情,可若是太上皇和皇帝想要爭奪長樂公主手裡的東西,那麼,某些事情上就能夠看出端倪。

哪怕長樂公主現在是當今面前最得寵的公主,可是天家之中,真情最是不能奢求。虛無縹緲的感情也許很珍貴,也許可遇而不可求,卻不是一個人能夠倚靠的。

宮裡的人真正能夠倚靠的,正是自己和自己手裡的權勢。

只要權勢不曾被人奪走,那就擁有保護自己的本錢。

“只是,在宮裡,還有什麼不是虛假的?”

賈玖嘆息一聲,卻也知道,這種觀念實在是太過消極。

他只能打點起精神,道:“長樂,宮裡從來就不會少了算計。若是從自己的角度上看不清,又何妨先看清別人?”

他賈玖也好,長樂公主也好,身上都纏繞着無數的利害關係。可賈元春卻不一樣。賈元春如今是宮裡少數身上十分簡單、也沒有什麼前程的妃子了。出身和名聲就是賈元春的罪,只要讓皇帝看清楚擡舉賈元春只會帶來麻煩,就足夠讓皇帝舍了賈元春而選其他人。

而長樂公主自己本身代表的利益,足夠讓許多后妃動心,包括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