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行了,夠光鮮的了,又不是當新郎官兒!”
榮國府,寶玉小院兒,丫鬟碧痕取笑道。
寶玉在一面等人高的玻璃銀鏡前,已經收拾了好一會兒了。
只見他頭上戴着束髮嵌寶紫金冠,齊眉勒着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身寶藍底鴉青色萬字穿梅團錦緞袍,束着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登着青緞粉底小朝靴。
照在鏡子裡,自顧自盼,頗爲滿意。
他性子好,聽聞碧痕的取笑也不惱,只輕輕一笑。
一旁大丫鬟秋紋“護主”道:“原就是新郎官兒,今兒可不就是新娘子回府?”
襲人、麝月等人聞言紛紛笑了起來,寶玉跺腳道:“該死的,就會拿我取笑!”
碧痕哼了聲,壞笑道:“二爺也別高興的忒早了,依我看林姑娘也未必回府。我聽說,林家姑爺要安置在東府,林姑娘難道不侍疾?多半要住在東府。”
見寶玉面色一變,襲人忙安慰道:“別聽她渾說,林姑娘雖要侍奉林老爺,可咱們府上還有一老太太呢,老太太年歲比林老爺還高,輩分也高,合該先侍奉老太太。老太太那樣疼林姑娘,必不會讓她住東府的。再說,也不便宜。琮三爺和林姑娘雖也是表兄妹,可到底年紀大了,該避諱了。”
寶玉聞言,以爲大有道理,連聲道:“極是極是,和老太太說的一樣,這纔是正理。”
說罷,惱怨的瞪了碧痕一眼。
襲人又幫他理了理抹額和紫金冠,彎腰展了展他下面錦袍上的一點皺褶,彈去一點並不存在的灰塵後,直起腰身笑道:“頂好了,二爺去罷。”
寶玉感動她的體貼,拉起她的手問道:“可還有什麼囑咐的沒有?”
襲人笑道:“只一點,如今二爺和林姑娘都大了,可別再小時候那樣吵架鬧彆扭了。在一起時見天兒生氣,你不理我我不理你,人家走後又魂牽夢繞的,連飯也吃不香,都是姊妹,何苦來?”
寶玉感慨一嘆,道:“那時還不懂事罷,往後再不能了。”
襲人笑了笑,道:“如此便好,去罷。”
……
“喲!愛哥哥,這是要出門吃席,還是要去趕考呀?”
榮慶堂,湘雲等人正在說笑把玩着音盒兒,見一身光鮮的寶玉進來後,忍不住笑道。
寶玉衝姊妹們做了個怪臉後,上前給賈母請安。
還未跪下,就被賈母拉入懷裡,好生寵溺了番,笑道:“今兒怎穿寶藍色的衣裳,沒穿金蝶紅?”
寶玉笑道:“如今大了,換個色兒。”
探春揭破:“必是想給他林妹妹吃一驚!林姐姐記得都是二哥哥穿紅色衣裳的樣子,如今穿個寶藍色,豈不驚喜?”
寶玉被說破心思,登時不好意思起來,揮手道:“快別說了,頑你們的纔是正經……把音盒借我用用?”
連迎春都笑了起來,道:“寶兄弟該不會是想借花獻佛吧?”
衆人鬨笑。
正說笑着,忽見林之孝家的進來。
自賴家、錢家等賈府奴才中的幾大家族被賈琮以計拔除後,原本不顯山不露水的林之孝家,就成了賈家最大的奴才門第。
林之孝主外,和賈芸一道掌着賈家外事,如土地收益,銀庫劃賬,庫房採買等。
而林之孝家的,則同鳳姐兒一道,掌着裡面的諸般事宜。
極有體面,連賈母都不似以前那般無視她。
見她進來,賈母笑道:“這早晚進來做什麼?”
林之孝家的笑道:“原在外面忙,二爺打發了人喊我來,因而纔來的。”
衆人聞言,好似太陽打西邊兒回來了般,誰不知寶玉平日裡最喜歡的是女孩子,最不喜歡的除了鬚眉濁物外,就是嫁過人生過兒女的糟老婆子。
女兒出嫁前是光彩奪目的珍珠,出嫁後成了死珠子,再老就成了死魚眼珠子……
這是寶玉的名言警句。
他何時主動找過嬤嬤?
賈母也奇道:“寶玉尋你林媽媽做甚?”
寶玉看起來有些害羞,道:“沒別的,就想問問林媽媽把林妹妹的院子收拾妥當了沒?前兒我去看時,見帷帳窗紗都舊了,今兒也不知換了不曾?”
衆女孩子聞言大爲感動,寶玉雖不比賈琮那樣光芒萬丈,驚才豔豔,但細膩起來,卻也有一番不同。
賈母更是摟住不放,心疼道:“真真是好孩子,能這樣關心姊妹了。如此便好,姊妹間理應親近。這回你林妹妹回去,再不會鬧性兒了吧?”
寶玉笑道:“多咱真鬧過?不過是小時候不懂事,頑笑呢。”
林之孝家的回完話後就走了,寶玉卻不時的看向堂門方向。
見寶玉不時望向門外,湘雲哈哈笑道:“愛哥哥,你曉得望眼欲穿是什麼典故不?”
衆人又起鬨笑,就見王夫人、薛姨媽帶着寶釵來同賈母問安。
衆女孩子們忙起身相迎,一陣問安後,賈母將寶玉如何關心他林妹妹之事說了遍,王夫人雖然滿心膩味,面上卻始終帶着薄笑。
賈母看了看天色,道:“算時候,也該回來了。”
正說着,就聽外面有婆子高聲傳道:“老太太、太太,二.奶奶讓傳信兒過來,說侯爺接林姑娘的車隊已經回來了!”
“哎呀!回來了!”
寶玉最是激動,一跳而起,衝下堂跑到門前,撩起門簾往外看,可除了一糟老婆子賠着笑臉看他,並無林黛玉的身影。
那婆子看出他尋哪個,便將沒說完的話說盡:“林姑娘先侍奉林姑爺往東府安置了,林姑娘說,林姑爺重病在身,不能來給老太太請安,先陪個不是,一會兒她便過來。”
寶玉聞言,大失所望,怏怏不樂的回到榮慶堂內。
賈母寬慰道:“不妨事,一會兒便回來了。你林妹妹她老子身子不好,自然先安置你林姑丈。”見寶玉還是不喜,便笑道:“要不,你們姊妹們也去幫忙?也好見見你們姑丈。”
“好!!”
……
“這小院兒還行?”
賈琮引着黛玉站在東府西面的一座套院內,笑問道。
黛玉看了看屋裡的陳設俱佳,地處清幽,一應皆新,對一旁的平兒道:“謝謝平兒姐姐了。”
平兒忙笑道:“都是三爺吩咐的,我不過跑個腿兒。”
黛玉看向賈琮,抿嘴一笑。
晴雯等人在這站了站,便都回了各自的屋去休整了,她們也有許多事要做。
此刻屋裡只賈琮、黛玉、平兒三人。
紫鵑和小八去臥房安置行禮去了。
平兒站了站後,又藉口準備午飯出去了,屋裡便只留下賈琮、黛玉二人。
黛玉看了賈琮一眼後,緩緩低下頭,好似月餘未見,耳際浮現出一抹暈紅。
賈琮輕聲一笑,伸手將她攬入懷中,黛玉方擡起頭,一雙似蘊着晶瑩晨露的眼眸,閃亮的看着賈琮。
賈琮低頭,輕輕吻向了她的櫻口……
好一陣纏綿,直到黛玉快要站不穩當,呼吸也急促起來時,賈琮才離開了那處柔軟香甜的脣角,笑問道:“果真先不挑明?其實雖艱難些,但也並不算什麼大事,我能應付得來的。”
黛玉聞言,卻將臻首埋在賈琮懷中,搖搖頭輕聲道:“不急呢,三哥哥是做大事之人,家裡能輕便些還是輕便些好。再說,父親就在這邊……”挑不挑明,她都可以日日過來。
賈琮聞言呵呵一笑,將黛玉摟的緊了些。
縱觀紅樓,都說黛玉最小性兒,動輒吃醋。
但連寶玉都說過,他林妹妹從不說那些勸學的混賬話,明白他的心。
難道黛玉不知道上學讀書能上進?
她知道,但她更知道寶玉不願讀,不喜讀,因而不強迫。
她知心知意。
這一世,她仍是如此。
只是女人越如此,男人反而越寵溺。
沒等賈琮再說什麼,黛玉便不再提這茬兒,岔開話題道:“三哥哥,璉二哥可有什麼交代沒有?邱姨娘她……”
哪怕到了此刻,黛玉提及此事,臉上依舊難看,眸眼中少見的怒氣。
賈琮輕聲道:“璉二哥沒了。”
“什……什麼?”
黛玉先沒反應過來,等理解內中含義後,美眸登時圓睜,駭然的看着賈琮,道:“怎麼會這樣?”
雖然憤怒賈璉所爲,但賈璉到底護送過她南下,跑前跑後,幫過她許多。
且當初纔來賈府時,賈璉、王熙鳳二人着實替她操持了不少事,儘管都是賈母所命,但她依舊感謝。
因邱姨娘之事,她雖感到恥辱憤怒,卻從未想過讓賈璉去死。
賈琮簡單的說了下來龍去脈後,黛玉還是落下淚來,道:“怎會如此……”又道:“怪道三哥哥讓我護着邱姨娘,別讓人傷了她。這孩子豈不就是……”
賈琮點點頭,道:“便是璉二哥唯一的血脈,以後也要喊你嬸嬸呢。”
黛玉聞言俏臉一紅,梨花帶雨中,靈秀的眉眼嗔了賈琮一眼,眸橫秋水。
見她如此嬌俏憐人,清香沁人,好似一塊絕世美玉,更難得的是,那一顰一笑間,浮現的絲絲情意比世上最美的胭脂水粉更動人,因而賈琮再將她抱緊些,重重吻下。
黛玉受襲後嚶嚀一聲,軟入懷中,任君憐愛。
不過這回沒吻多久,賈琮就鬆開了,轉頭看向門口方向。
他聽到了遊廊下迅速靠近的說笑聲和腳步聲,黛玉也慌了神,趕緊撫平皺褶的衣裳,又用雙手去涼發燙的面頰,目光幽怨的看了賈琮一眼。
賈琮呵呵一笑,沒說什麼,就見房門“砰”的一下被推開,穿一身寶藍色錦袍的寶玉滿臉激動的跑了進來。
只不過,看着眉眼間還韻着嬌羞之意,粉面微薰的黛玉與賈琮相顧而立,他眼中閃過一抹茫然,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
ps:努力第三更!今兒五號了,嘎嘎,還有一天,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