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鬆愜意的在如詩如畫的美景中頑鬧了一上午,葉清去了後面淨手的房間裡更衣。
嗯,其實就是去噓噓的雅稱。
等葉清離開後,賈琮飲了口夜光杯中的葡萄美酒,微笑着問黛玉:“林妹妹喜歡出來頑麼?”
黛玉抿嘴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賈琮呵呵笑了聲,道:“對清公子,可以爲友,但不要受她的影響。天下只有一個芙蓉公子,且她的心裡也未必喜歡現在的樣子。你別被她帶偏了……”
黛玉聞言一怔後,緩緩的點了點頭,目光中竟流露出一抹憐惜……
賈琮見之好笑,道:“你可別心疼她,她有太后寵着,世上再沒人比她享有更多的寵愛了。”
黛玉琉璃一般純淨的眼睛看着賈琮,輕聲道:“不是的,她是和三哥哥一般驕傲的人,所以纔不用人同情。三哥哥,你們很像呢。我也看得出,她真的很……喜歡三哥哥。”
賈琮哈哈一笑,伸手撥亂了黛玉額前髮梢,取笑道:“你懂什麼?”
黛玉垂下頭,道:“三哥哥喜歡揉亂我的頭髮,清公子則喜歡爲我理順……”
賈琮聞言一怔,隨即笑道:“這裡面有許多極複雜甚至極兇險的事在,清公子也不是兒女情長的人,她和尋常閨閣女孩子不同的。不要多想了,今日出來散心的。”
黛玉執拗,擡頭看着賈琮問道:“是因爲太后麼?”
賈琮也沒岔開話題,他看着黛玉正色道:“太后只是很其次的一個因素,還有許多遠比這個更恐怖的事情,牽扯極大,甚至會影響到整個家族的生死存亡。”
黛玉聞言,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終於黯淡下來。
賈琮心知她被葉清的魅力折服,希望葉清能有一個好結果,便笑着寬慰道:“她有太后護着,還有……一個極厲害的人,給她留下了許多人情香火,再加上她是一個女兒身,所以她將來終究會有一個好的結局,林妹妹不必爲她擔憂呢。”
黛玉看着賈琮問道:“那三哥哥會幫她麼?”
賈琮想了想,道:“當然,我和她是朋友。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中,她遇到難處,我都會幫她的。”
黛玉聞言,終於又露出了笑臉,站起身來要離開。
賈琮好奇道:“你幹什麼?不會去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吧?不用了……”
黛玉聞言,俏臉上浮起一抹紅暈,沒好氣嗔道:“三哥哥真是醉了!我只是去更衣……”
說罷,扭身離去。
賈琮啞然,看着黛玉的背影,想起後世網上一個關於林黛玉如廁的荒唐段子。
不過沒回憶完,就將這份惡俗的段子驅逐出腦海中……沒的自找噁心。
他臨窗倚靠,看着瘦西湖上的湖光風色,思量起當前局勢,面色柔和。
雖然未來危機重重,但他已經打下了最堅實的基礎。
京裡天子想要做的大動作還有很多,新法大行之後,江南需要安穩,最重要的是,接下來還有權勢即將達到頂峰的新黨。
早在賈琮去黑遼之前,天子對元輔寧則臣的忍耐度已經快到了極限。
寧則臣的權勢太大,大到了已經可以危及皇權的地步。
很難想象,他會有好下場。
除此之外,還有牢牢掌控軍機的貞元功臣。
賈琮能夠想到,掌控軍機的六大國公還有分掌京中十二團營的十二侯爵中,必然有不少的一部分早已投靠到崇康帝麾下。
但這一部分,必定是少數。
六大國公中有兩位,十二侯爵中有四位便已是極限。
不然,崇康帝何必隱忍至今?早就大刀闊斧的分拆軍方了。
所以,大乾的主體軍力,軍心還在龍首原上的那座王府中。
對於這個如鯁在喉的局面,崇康帝到底會先選擇對付新黨魁首,還是會先選擇對付軍機閣,誰也不清楚,唯有聖心獨裁。
除了這兩處之外,還有並不安分的宗室諸王。
貞元朝時,大乾皇族的宗室諸王就沒有不跪舔武王的。
因爲那時所有人都以爲,武王必定登基。
甚至那場鉅變之後的五六年時間裡,許多宗室都在等候,還有的王府還親自登門勸說,想讓武王出來,繼承皇位……
可想而知,當時崇康帝的心情是怎樣的驚惶。
以賈琮對崇康帝的瞭解,他若能忘記這些事,也就不是崇康帝了。
因此,賈琮這把尖刀,還有太多的用處。
他的身份,註定了能給他帶來諸多的便利。
崇康帝也需要賈琮開國功臣一脈的身份,來作爲必要的緩衝。
如果能順勢剪除對手,賈琮自然能留到最後。
而如果事情不順,鬧出了類似“七王之亂”的岔子,那崇康帝也會順應民意,清君側,正乾坤。
因此,只要賈琮自己謹慎小心不作死,那麼在崇康帝完成所有大業之前,他是不會輕易毀掉錦衣衛這把利刃的。
這也就爲賈琮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去發展壯大。
而如果眼下能給他兩年的時間,讓他在江南自由的擴張,那麼……
“想什麼呢?”
正當賈琮看着如畫的景色遐想暢思時,肩頭忽然被人一拍,耳邊傳來一道笑聲。
賈琮回頭看去,就見葉清已經換了身衣裳回來,這身衣裳,卻不是士子服,而是一身芙蓉金廣袖垂花宮錦長裙,頭上戴着一枚金鳳累絲如玉八寶鳳頭釵,耳垂掛着一雙白玉滴珠耳墜。
何謂國色天香,人間絕色,無過於此。
賈琮上下打量了兩回,迎上葉清那雙明媚動人含笑的眼睛,輕聲問道:“出了何事?”
葉清顯然很滿意賈琮之前驚豔的目光,她得意笑道:“這叫什麼話?我不能這般穿?好看不好看?”
賈琮點點頭,道:“好看,不過,若無事,你未必會這樣穿着,所以到底出了何事?”他一直看着葉清的眼睛。
葉清目光柔和的與賈琮對視着,呵呵笑道:“和聰明人交道就是這點不好,太無趣,流露出一點馬腳,就會被抓住不放。”
說着,她挨着賈琮身邊的椅子坐下,拿起高几上的一盞葡萄酒,啜飲了口後,嘆息一聲惋惜道:“我不能在揚州久留了,此次南下,本是爲了給太后祈福。如今到南省好些天了,卻只拜了一個大明寺。若是被太后知道了,我倒沒什麼,只怕會牽連到你。”
“……”
賈琮無言以對,他倒沒問爲何會牽連到他。
葉清對他的感情,就算不純粹,但也與別人不同,這一點賈琮不會不承認。
雖然他感到有些冤枉……
見賈琮鬱悶的模樣,葉清哈哈一笑,道:“別生氣,我這不是在安慰你了麼?”
賈琮沒接這茬,他問道:“你接下來要去哪兒?”
葉清笑道:“先去金陵與青竹會和,拜完雞鳴寺後,再去臨安那邊,拜拜金山寺和雷峰塔。我出京前,太后迷上了白蛇傳,每旬日裡必聽一場堂會。我要替她老人家去那邊看看,還個心願。剩下的就一路祭拜吧,南省多的是寺廟,拜足九九八十一座,我就折返都中。”
賈琮沉默了稍許,而後道:“江南各省的千戶所都已被我拿下,若是有什麼需要,你只管去那邊。”
葉清雖然懷兜裡就有太后賜給她的鳳刻金牌,大乾雖大,她何處皆可踏足,不過她還是接受了賈琮的好意,點了點頭。
她又笑道:“臨別前,咱們最好再做一場戲,比如爆發一次大爭吵……”
“什麼意思?”
賈琮好奇問道。
葉清無奈一笑,道:“回京之後,難免會有些風言風語,若是讓太后知道了……你還是要倒黴。”
賈琮沉吟了好一會兒後,緩緩搖頭,堅定道:“清公子,雖然我至今沒有明白你南下的真正目的,但我能感覺到你的善意。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揹負上一個不好的名聲,回去讓人恥笑。而且這樣做,太后同樣會不滿。”
不管葉清到底抱着什麼目的而來,但在外人來看,她都是爲了賈琮而來。
事實上,賈琮雖然猜不透她的本心,但他也能分辯出,她的確是爲了他而來。
天家貴女千里迢迢前來尋他,結果卻爆發了一場爭吵,然後灰溜溜的折返回京。
在這個男人爲尊的世道里,責備賈琮的聲音不會有多少,甚至還會有人稱讚他不媚權勢。
可是葉清的名聲,必然會臭大街。
就算礙於太后,無人敢當面說什麼,但背地裡都會給她貼上“不自重”、“不自愛”的下賤標籤。
等太后薨逝後,她多半會成爲這世間最慘的那一類女子。
賈琮雖對她無別的意思,但還有友情,所以他不會這樣做。
葉清見他如此,恐嚇道:“你不怕回京後太后逼你?”
賈琮呵呵笑道:“到了我這個位置,想來陛下不會見死不救。”
葉清聞言一滯,皺眉道:“這樣做對你我都有好處,我都不在乎,你又何必拘泥不化?”
賈琮直視葉清,道:“如果清公子能坦白直言,緣何對我如此另眼相看,或許我會答應。”
葉清聞言眼眸微微一眯,避開賈琮的目光,咯咯笑道:“當然是對清臣你的傾世之才和……”
話沒說完,就被賈琮打斷:“好了好了,你不願說就算了,不必拿這些來搪塞我。總之,不管是因爲什麼難言的苦衷,我能感覺到你對我沒有惡意。
所以,對於你許多次明着出手相救,實則將我牽扯到你們天家的兇險紛爭中,我都沒有怪你,依舊將你當朋友。
我只是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這樣做了,你自己最好也不要……罷了,這些事你比我更明白,我就不勸你了。
清公子,你是我在這個世上爲數不多的朋友之一,我很珍惜這份友誼,所以我希望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後,我們還能如今日這般泛舟遊湖,共賞江南風色。
這一杯爲你踐行,乾杯。”
“乾杯!”
葉清似心情不錯,絲毫不受即將離別的影響,爽利的與賈琮碰杯後,一飲而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