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鳳姐兒屋出來後,賈琮似情緒十分沮喪,一直低着頭前行。
這讓心情本來低落的平兒見了,反而動了不忍之心,善良的她關心道:“琮哥兒這是怎麼了?”
賈琮搖頭自責道:“都是我的不是,累的姐姐被說嘴。”
平兒登時想起了他之前自貶的話,心中愈發不忍,嘆息一聲,寬慰道:“你素日裡就比平常孩子懂事明理許多,這會兒怎偏想不開?二.奶奶不過是句頑笑話,我都……我都不在意,你還往心裡去?”
賈琮聞言,登時變了笑臉,揚起嘴角笑道:“好姐姐,果真不在意?”
平兒見狀,張了張口,看着那張燦爛的臉不知該怎麼說。
哪裡反應不過來賈琮是在使壞,凝眸薄怒嗔視他……
賈琮得意一笑後,又斂起姿態,巴巴道:“還望姐姐早些來幫我,東路院那些管事媳婦,我實在支使不動。
還有那些姨娘,哎喲……”
看着賈琮一臉糾結,無言以對的模樣,平兒噗嗤一笑,道:“也難爲你了……”
東路院的管事媳婦多是和邢夫人、王善寶家的一個德性,人以羣分,可想而知她們有多可惡。
至於賈赦那些姨娘……
連平兒都有些頭皮發麻,賈赦是個喜歡豔的,想想趙姨娘是什麼性子,東路院那十來個姨娘就是什麼性子。
不過她又與賈琮不同,她是以“王熙鳳化身”的身份去的。
以王熙鳳的赫赫威名,那些人哪個都要忌憚三分。
畢竟賈赦邢夫人在時還好,王熙鳳的手伸不過去。
可賈赦和邢夫人眼見不行了,想想王熙鳳的性子,她們豈有不怕的?
“琮哥兒,你怎想着求二.奶奶相助,將王善寶家的立下趕出府的?我聽說,她還替大太太擋了一劍……”
平兒輕聲問道,她到底心存良善。
再者,她和與王善寶家的外孫女司琪也相熟。
因而隱隱不忍。
不過想到王善寶家的曾經苛虐賈琮之事,又忙道:“我是極不喜這個人的,只是何不等她養好了傷再……”
賈琮笑道:“平兒姐姐,我並不是爲了報當年之仇才饒不過此人。只是只要有此人在,平兒姐姐縱然有二嫂威名傍身,也治不伏東路院那羣刁奴。
這個婆子,就是她們的頭頭,極壞極歹毒。
再者,正如方纔我與二嫂說,大太太身上的劍傷其實並不打緊,若只如此,養上半年就能恢復如初。
可被王善寶家的那身肥肉一壓,就將大太太壓去了大半條命。
日後下不得牀見不得風光不說,連喘息都難,和得了肺癆一樣駭人,正經說話都困難。
她將大太太害成這般,家裡哪還能留她?
當日情形已經很清楚了,大老爺失去理智動手後,本是要走的,偏她跑過來號喪,被刺一劍後,倒拿大太太這個主子當墊子。”
“好了好了……”
平兒被說服,笑道:“如今愈發有理了!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還說什麼一身肥肉,難聽死了……”
賈琮看着她笑而不語。
見他難得孩子氣,平兒笑道:“我知道呢,你是爲了我過去後好做事……
行了,必不浪費你的好心,我一會兒就去太太那裡說。
可滿意了?”
賈琮自然滿意,大喜後,告辭而去。
去了王善寶家的那條老狗,邢夫人日後只能做個聾子瞎子,苟延殘喘罷了。
再想興風作浪,就要看他賈琮給不給這個機會!
最重要的是,藉此難得機會,平兒正式名正言順的脫離了那火坑!
整部紅樓,可還有比她更嬌俏可人,更體貼善良的女子嗎?
只要有她在,賈琮甚至以爲,此世都不枉往這朱樓裡來一場!
……
“這麼說,鳳丫頭把平兒派到東路院管家去了?”
榮慶堂,賈母聽了王夫人的話後,問道。
賈政昨日爲了堵住賈琮起的誓言,不容置疑的讓他先把東路院管起來。
此事,賈母雖不高興,卻也沒說什麼。
她倒也沒想過,真的分文不給賈琮。
若只一個東路院,給了也就給了。
她並不是一個小氣之人……
只是不想,轉眼東路院也被王熙鳳接手了。
就不知賈政那邊知道後,該怎麼說……
王夫人淡淡一笑,道:“倒不是鳳丫頭自己派去的,是琮哥兒今早天還沒亮,就親自去請的。
他一個孩子家家,雖得了老爺的吩咐,管着東路院,卻連個端茶倒水的都只派不動。
在國子監巴巴攢了二年的膏火銀子,昨日爲了給大老爺熬藥,就不得不支出去了十兩,剩下的也來不了兩回了。”
賈母聞言釋然,又有些輕蔑的笑了笑,道:“外面只道咱們婦人管家輕快,如今他們知道到底輕快不輕快了?
以爲仗着主子的名頭,就能隨意指派,卻是可笑了。”
王夫人緩緩點頭,笑道:“誰說不是呢?都說鳳丫頭厲害,她其實心裡也怵那些老陳媳婦呢。”
賈母哼了聲,道:“你們哪裡知道那些婆子的刁鑽?她們多是幾輩子當差的媳婦,在府上該做什麼能做什麼,她們比誰都明白。一代代傳下來,有什麼漏子她們也比主子更清楚。
若只如此倒也罷,只要不犯規矩,各安其位也是好的。
偏有那麼一起子不得志的小人,專盯着主子的不是,然後造謠生事。
遇到這樣的奴才,也別管幾輩子的老臉,一定要下狠手處置纔是。”
王夫人點了點頭,道:“老太太說的是。”
賈母又道:“大太太的傷,果然是那王善寶家的害的?她不是大太太的陪房嗎?”
王夫人慢絲絲道:“倒也不是有意的,被大老爺傷了後,不留心倒在了大太太身上,她身子重,又正巧壓在了傷處,才弄的現在成了大難事。”
賈母皺眉道:“既是如此妨主子的奴婢,合該遠遠的趕走了賬。也算幫鳳丫頭一把……”
說着,賈母深深看了王夫人一眼。
這種內宅事,哪樣能瞞得過她?
原先她處處容着邢夫人,就是爲了制衡二房,或者說眼前這位。
如今倒不必再廢那事了。
她雖極不喜賈琮,可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毛還沒長齊全的孩子,遠不是賈赦夫婦那對廢物可比的。
之前賈琮的種種算計,她都看在眼裡。
可以確定,是個主意極正的。
大房有這樣一個存在,日後怕不是她幫着大房平衡二房,而是要反過來了。
有平兒先去幫王熙鳳插一手,也好。
只是眼前這位,許是還沒反應過來……
賈母自然不會說破,真要讓一房獨大,她也沒好處。
正事說罷,又笑問道:“姨太太這兩日怎不見過來了?”
王夫人忙道:“她身子有些不適,過兩日再給老太太請安。”
賈母笑道:“她哪裡是什麼身子不適?
人家這是在給咱們留體面,不願看家裡的笑話。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再避諱也沒必要。
還是請姨太太來說話罷!”
王夫人笑着頷首,打發人去請……
……
寧國府。
儀門內前廳。
賈琮自鳳姐兒院告別平兒後,又往東路院看查過賈赦情形,便來至此處。
本是昨日相約好的。
“請珍大哥安。”
被小廝引入此處,賈琮見賈珍已在主座上喝茶,上前請安道。
賈珍賣相不俗,氣質奢貴,但對上賈琮,卻不似早二年裡那般不入眼。
忙叫起後,又要請上座。
賈琮自然謙讓,要往下首客座上坐。
只是到底執拗不過賈珍,勸到了主座次位上。
謝罷,賈珍看着賈琮,讚道:“三弟大名,這二年來一日勝似一日。前日瓊林宴一詞,更是名動京華。
你可知這兩天,多少故舊世交,託我得一副三弟的墨寶?
更有不少人,打聽三弟生辰八字……”
賈琮聞言變了臉色,道:“珍大哥,小弟才十二……”
“哈哈哈!”
連一旁賈蓉都跟着笑了起來,賈珍道:“十二也算是長大了,不過三弟放心,這等事自有大老爺二老爺做主,我如何做得主?再者大老爺如今又……”
若是賈赦沒了,賈琮自然要守孝三年。
再者剛一議親,生父就死,說來也晦氣。
所以,只是玩笑罷。
見賈琮聽聞賈赦事便沉默了下來,面容沉重,賈珍眼中閃過一抹光澤,心裡暗歎:
小小年紀,行事卻是如此周道。
果真是個人物啊……
念及此,賈珍話鋒忽地一轉,似好奇問道:“琮兄弟,昨日大老爺緣何突然會去那桃紅姨娘房?就我所知,大老爺不下病榻已經好些日子了……”
說話間,一雙眼眸緊緊的盯着賈琮。
他不是不知道賈琮之前壓根沒回過家,事發時一直在國子監,之前更在瓊林宴上一鳴驚人。
無論如何,都沒有這個時機和能爲操縱這樣一件大事。
可是,就目前來看,這件事背後最大的受益者,無疑就是賈琮。
而豪門中,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只是賈琮聞言後,卻是一怔,眼中滿是茫然之色,道:“珍大哥是說……”
賈珍縱然心思深沉,眼光老辣,可他再有三十年經驗,也想不到賈琮的心理素質究竟有多好,多穩。
手術檯前,生死都不能令其色變動容,更何況區區一次突然的試探?
這等反應,完美到無懈可擊。
賈珍見之,心裡有數,他亦是個自信之人。
見賈琮絲毫破綻也無,便不再多想什麼,搖頭笑道:“沒什麼,只是惋惜璉兄弟運道太差……”
這話賈琮又沒法接了……
賈珍也不在意,對賈蓉道:“去給你琮三叔將宗人府開的牌票和執照取來。”
賈蓉忙轉入後堂,未幾,取一托盤出來,上面放着兩份文書。
賈珍取來,道:“這份牌票要供進祠堂,給祖宗們看着。這份執照,三弟你且收好,是世子身份的憑證。
待日後,可執此憑證,三弟去宗人府兌換嵌金文書……”
意思就是承爵了。
賈琮接過那執照,看了眼,只見上面寫着數行硃筆金字:
江南江寧府江寧縣監生賈琮,曾祖世襲一等榮國公賈源,祖世襲一等榮國公賈代善,父世襲一等神武將軍賈赦。
承兆年不易之朝,賴聖皇保育之恩,欽賜世位。
眼中閃過一抹波瀾,有了這份執照,除非賈赦起死回生,否則,他的處境將會大大改善。
也有足夠的光環,去籌謀一些事了。
深吸一口氣後,見賈珍正含笑相視,賈琮起身禮道:“多謝珍大哥出力。”
賈珍擺手道:“自家兄弟,客氣什麼?我本爲賈族族長,不過分內事罷了。”
對於賈琮的動容,賈珍心裡自然理解。
想當年賈敬避爵,直接讓賈珍承爵時,賈珍心裡是何等的欣喜若狂。
此刻賈琮能如此壓得住,已經很讓賈珍意外了。
一旁處,賈蓉則是滿臉的豔羨。
不過念及榮府那邊複雜的情況,和賈琮昨日起的誓言,這份豔羨又散去了大半……
賈琮自然知道此時該說什麼話,他感激道:“縱然如此,也當重重感謝珍大哥纔是。
沒有珍大哥相助,便沒有小弟今日。
原本該好生請個東道纔是,只是……
老爺太太現臥病在牀,還望珍大哥體諒。
再者,小弟如今囊中也並不寬裕……
不過待老爺太太痊癒後,小弟必補一個東道!”
見賈琮直揭其短,自言囊中羞澀。
賈珍和賈蓉父子倆,一邊笑,一邊難掩心中自得。
俯視之態愈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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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還有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