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葉村的葉子又黃了,落葉如彩蝶飛舞,每逢晚間,他都會獨自一人渡過石橋,踩在枯葉枯木上面,聽着那種自然的沙沙聲,沒錯,就是獨自一人,她已經不在了,他喜歡不加雕琢、天成地就的自然。
當一隻非梧桐不棲的鳳凰,失去了上天賜予的華麗翅膀,掉落在地上,螻蟻、蟲鳥都要來諷刺他,他漸漸學會了冷眼看人,“司業青錢留客醉,步兵白眼向人斜”。
“璉二哥和平姐姐過得很好,寶姐姐繼續相夫教子……好多的人,已離我遠去,當初的門下食客,投靠了賈雨村,賈雨村又被抄了,環兄弟成了北靜王爺的奴才……雲妹妹,因麒麟伏白首雙星……富貴又何爲?襁褓之間父母違!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雲飛,這原來不是夢。”
“但這也是夢,好比看戲一回,看戲的人在笑演戲的人,殊不知,他們也在戲中。”
賈寶玉踱步回到茅屋,看着案上的胭脂硯臺,那是他爲雲妹妹研磨胭脂的東西,史湘雲也因此在鉅著中署名“脂硯齋”,他的每一回每一段,“脂硯齋”都會做詳細的點評,如今,她長眠於地府。
年與時馳,意與日去,悲守窮廬,將復何及。
賈寶玉化名“曹雪芹”,最終完成一代鉅著《紅樓夢》,把只見過一面的林妹妹,幻想成自己的初戀情人,引起後世的無數猜測。
紅樓夢在當時只在文人階級流傳,而且遭受了文字獄的打擊,命途多舛,就和它的作者一樣,所以反響不是十分熱烈,馮紫英等人加以推廣,並說“開談不說紅樓夢,讀遍詩書也枉然”。
而在幾百年後,這部書被譽爲古典小說的巔峰之作,震撼一時,並因爲它衍生了一種學派:紅學。
歷史規律不會因爲誰而改變,歷史進程不會因爲誰而停止,在冰冷的長河中,它漠視着一切。
俞祿在江南公差,並且閒暇時間攜帶妃子,遊遍名山大川,回來之時,又逢朝代更替。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從一個志於學的少年,他漸漸變得垂垂老矣,這個時候賈寶玉已經淚盡而逝,有許許多多的人,離開了他。也有許許多多的人,還陪伴着他。
他親自看着兒女長大成人,親自歷經了三朝風雲,他功成名就,他位極人臣,他妻妾成羣,該得到的,都得到了,然而生老病死,終究不能超脫。
某一年的下元節,依照文人階級的習慣,有曬書的習俗,這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在平西王府的大院子,與同樣白髮蒼蒼的幾個老人,一起搬書、曬書。
他拄着柺杖,教訓兒子、女兒、孫子、外孫,幾個老人在旁邊勸說,後來幾個孫子出來玩笑,他被逗樂了,他的夫人們也笑着,然後一起述說着過往,遊廊下,畫眉上躥下跳。
某一刻,老人右手腕的印記突然一亮,變成光點在空中消散,他的魂魄也跟着離體,最後看一眼這說不清是戲還是夢的地方,與光點一起飛向了無邊異界。
那浩大的喪禮、舉國的震動,他都看不到了。
街邊的音響在放着一首《悲傷逆流成河》,那熟悉的街道,正是自己穿越前救人的地方,而再次回來,卻沒有死,他把救下來的女孩交給她漂亮的媽媽,離開了人羣。
“所以,這一切,都是夢嗎?”俞祿喃喃自語,擡頭仰望高樓大廈,摸出褲袋的一塊錢打火機,點燃了一支紅山茶,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來,菸圈飄飛着,消散着。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系統的聲音很冰冷,光芒再次一亮,這回它徹底離開宿主。
他感到茫然,無所適從,他做了一個長久的夢,不,說不定不是夢,也許就是一場戲,但這場夢太久,久到有一生,以至於適應力強的他,也適應不了,他狠狠地抽菸,吸着,菸頭都被吸扁了。
就像一場一輩子的牢獄。
就像《肖申克的救贖》,裡面的那個老布,他與現實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摸出十塊零錢,找到一家餐廳,刻意尋到最僻靜的角落,默默地一個人吃着,肚子餓了。
對面還有一個形體消瘦,正在飯後一根菸,這人好像一個吸毒鬼,瘦得皮包骨頭,他被對面的氣質吸引了:“你好,兄弟,哪條街的?”
“就在這條。”俞祿彷彿在對自己說。
“那是老街坊了。”雲起峰彈菸灰,發一根更廉價的白紅梅過來:“做什麼的?”
“這種煙味道很淡。”俞祿沒有拒絕:“無業遊民,你呢?”
“想成爲網絡寫手,但是還沒有實現,與時代脫軌了呀,跟不上潮流。”雲起峰搖了搖頭,桌上還有半碗飯,顯然是吃不完:“寫了幾本書,被人噴成狗,但還是忘不了訂閱的人、打賞的人,不敢說永不言棄,我當年多麼喜歡仙劍四啊,上軟就在末尾說不要放棄,結果他們解散了,仙五又被噴出翔。”
俞祿默然不語,狼吞虎嚥一陣,吐字不清:“我也喜歡仙劍和古劍,你寫什麼小說?”
雲起峰一副有口難開:“算了,寫得爛,都不敢推薦你看,是紅樓同人的類型。”
“好巧。”俞祿點燃了白紅梅:“我也是紅迷,如果我說,我去過紅樓世界,你信麼?”
“哈哈哈……”雲起峰被煙嗆了,笑出了眼淚,引得四方食客圍觀,他也毫不在意:“不說信不信,就說你快瘋了,前清就有人爲黛、釵大打出手,你估計是這類人吧?”
“當你真正去面對的時候,並不是你想象出來的樣子,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看戲的人,在笑演戲的人,殊不知,大家都在戲中,有什麼區別呢?好了,走了,抽一根菸。”俞祿發給他一支紅山茶,站起來,雙手插進褲袋,天已經黑了。
“這個人已經瘋了。”雲起峰搖了搖頭,很是爲這個陌生人傷感一番,同行的寫手,精神病、瘋了、死了的人,不在少數,這個世界就這樣。
雲起峰又想着,寫的一本破書快完結了,雖然沒什麼話可說,但是真心感激創世、起點訂閱、投推薦票月票、打賞的書友,特別是【夜了就想哭】,直接在起點給他打賞了舵主,有受寵若驚,有慚愧難當,忘不了,這本書給予他和給予他們的印記,相會在此,無論日後如何,畢竟曾經有過。
“可兒……元春……”俞祿呆呆地望着街邊的兩個靚女。
“這人有病吧?”兩個白富美嫌棄地走開了。
“呵呵……”俞祿認爲自己看錯了,他再次點燃一根菸,雙手插進褲袋,燈紅酒綠,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