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對賈家這邊的感情,無論東西兩府,可能都沒有多少,也無論是上一世的記憶,還是這一生的親身經歷。
在兩座敕造的公府門第裡,下人奴才和縣衙的胥吏一樣刁鑽狡猾,或者和現代的某些職業空間一樣拉幫結派,勾心鬥角。
而下面這麼歪的緣由,更令人難以想象,兩位國公的後代們,華服美食的主子們,已經完全忘記了祖宗當初成家立業的艱難,他們在外面要時時維護那張臉,所以放不下排場揮霍和鋪張,在裡面卻是行事荒唐,安逸到了毫無遠見。
他們,似乎根本不考慮自己以後,包括子孫以後的生活,除了安逸享樂,爭點閒氣,似乎也不知道真正做點什麼。
而我們中國的大家族,家教、祖訓的傳承並不少見,甚至於說,此等家庭的影響,會讓子孫後代走上更廣闊的道路。
可惜,可憐,在賈府這個百年望族,曾經有兩位親兄弟的國公,西府又襲了一代國公,東府那時還有京營節度使兼一等神威將軍,而在他們的後代上,我們看不到多麼優秀的家教傳承,亦或者發憤圖強。
更爲可惜和可笑的,對家族有遠見的人,秦可卿說給王熙鳳的長遠打算、賈探春的改革,等等之類的,竟然只是女人看得清楚,而這些女人,在家族又並不是真正做得了主的人。
沒有印象中的錦衣衛亂闖亂砸,雞飛狗跳,這兩隊皇帝的高級密探只是甲冑鮮明地排列在正堂前的場地上,榮禧堂中,手捧明黃聖旨卷軸,頭帶官帽,身穿蟒袍,體態略顯得胖的錦衣衛指揮使仇斌,冷着臉,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伏跪在地的賈政、賈赦、賈珍等有官身或者有爵位的男主人,都有所耳聞,仇大人之所以心情不好,說起來和賈家還是能扯得上關係的:被薛姨媽寵壞了的薛蟠,那個惹禍精,不久前剛剛打死了仇都尉的兒子,現在在刑部天牢,而賈史王薛幾家還多方託過關係,不過他們的關係,貌似沒有仇斌要鐵。
“上諭:賈赦、賈政、賈珍,着革職,交部議處。”仇斌宣完聖旨,眼睛巡視四方的鼎、牌、畫、案,依舊大氣磅礴,物物高端華貴,他不禁冷笑一聲:“好一座公府門第!”
賈赦賈珍在茫然不解中,被進來的錦衣衛套上了枷鎖,覺得很沉重,只有頭、手三個洞露出來,往常聽說甄家被抄,也沒感覺什麼,只是享受揮霍慣了,很是捨不得,安富尊榮,那麼多的小老婆,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常人知道他們很快樂,但是常人不知道他們究竟有多快樂。
賈政要多了幾分悲慼,顫顫巍巍地,差點暈倒在地,自己倒不像哥哥侄兒一般無法無天,可若要找一個藉口,窩藏甄家贓銀一條罪名,賈政,足以論罪,可能他心裡會感慨一聲“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罷了,以前的燈謎、宴會,也這樣感慨過,事到臨頭,纔會覺得更加難受。
“北靜王到!”
“平西王到!”
兩位年輕的王爺聯袂走進來,北靜王水溶是世襲的,四王之中唯一還世襲的一位,與賈家些微有點交情,生得英俊瀟灑,品貌超然,是優秀資源的結合,他一進來便問:“交部議處還是三法司審?”
仇斌對兩位王爺微微躬身,退後幾步:“罪還沒定,但也是想得到的,贓銀都搜查到了,賈赦有平安州結交外官、人命案子,賈珍賈政有窩藏贓銀……有些事,還在查,薛蟠身上有兩條人命,斷斷逃不脫的。”
恍惚記得,在紅樓之中,當時烏進孝送東西進來,談論家事的艱難,賈珍就說他有一個好法子,就是窩藏贓銀收爲己用嗎?俞祿道:“罪及不及家人?皇上怎麼說?論罪的話,你估計個大概,本王與賈府的淵源,你也知道,我不能插手,但也該過問。”
這個平西王以前還要對自己行禮的,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仇斌不得不作揖回答:“回王爺話,聖上說了,這還是顧及了王爺,纔不九族連坐,莊子、店鋪要收,祖塋可留,論罪的,一個流刑算是最好的了。”
水溶知道有俞祿善後,就不想多插一腳了:“也罷,前日因,今日果,只盼吾皇隆恩,對無辜之人稍加寬免,本王奉旨出都查邊,這就走了。”
俞祿點了點頭,目光輕輕瞟了三人一眼,看到三人羞愧低頭又有些希望的目光,俞祿一拂衣袖,擡步走了出去,賈家的罪名,究竟有多少條,他也不知道的,自己也不是他們肚裡的蛔蟲,也無時間跟在這裡,不知道還有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就算知道,賈赦、賈珍這種人,他也不想救,你們死活,與我無干,至於這善後之事,要不是因爲元春,他都懶得管。
出來至最前面的公府大門下,照這節奏,金釧說不定給賈寶玉害死了,晴雯估計也是,想這些也無謂,甄家被抄之時,下場慘烈的丫頭不知何幾,推而廣之,那麼多被抄的家族,又有多少無辜之人,又與他何干呢?
隨從領來了一個穿着灰袍的青年人,頭束長巾,臉上有幾顆稀疏的痘,灰袍洗得發白,俞祿打量他幾眼:“你就是賈芸吧?聽說你爲人還不錯,那些丫頭中,有一個叫林紅玉的,或許你也想救……我坦白告訴你,史家也被抄了,刑部、大理寺、都查院都關滿了人,你就去刑部副監神廟,拿了我的手令,打探完了來回我。”
“多謝王爺。”賈芸心下着實大喜,正愁找不到門路救人,拿了文書就往刑部副監走。
俞祿坐轎回府,到了西跨院的賈元春房門,舉起一隻手剛要敲門,想想又放了下來,轉身欲走,這時大門卻嘎吱一聲開了,看了看自家的正妃,只好走進去。
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陣,在牀沿,俞祿擁着賈元春道:“就這樣,傷心的話不要說了,賈雨村揭發寶玉的《姽嫿詞》,中傷朝廷太祖太宗,不過他年紀小,又不是主謀,斡旋一下應該能夠出來,到時候你安排就是了。”
半晌無言,賈元春緊緊抱住他,好像害怕下一刻又會失去得一無所有,輕聲道:“先前是臣妾失禮了,今晚夫君歇在臣妾房裡,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