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有時我寧可你騙我,也不想被你氣得吐血!”黛玉沒好氣道,“不過這些事兒你是如何知道的?消息可靠嗎?”
少籬漫不經地一笑, 隨意道:“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 這個你無須知道。不過你也不要高興的太早, 因爲有另外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小爺又瞧上你了, 想娶你當正房夫人……”
“你……你怎麼一句正經話都沒有?枉我還當你……”黛玉一時情急, 着點把心底裡的隱密說出來。
少籬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話的意思,不覺長眉輕挑,笑問, “你當我什麼?”
“當你……當你是個‘正人君子’!”黛玉氣得瞪了他一眼,扭過頭不願再看他。
少籬卻突然咧開嘴傻呵呵地笑了:“呵, 我從來都是正人君子, 你說得沒錯!”
黛玉無語扶額, 有氣無力道:“我乏了,你若沒其它事, 我就先回了,你也趕緊回吧,日後不要再來了。”說完,果然起身往外走。
少籬這次卻沒攔她,只在她邁出兩步後, 突然輕聲問了一句:“那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小爺託我問你一句話:你想不想嫁入東安郡王府?”
“東安郡王府?”黛玉再次震驚, 猛地回身怔怔地望着少籬, 半天方喃喃道, “這麼說, 你方纔的話不是玩笑?果真有那麼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小爺存在?”
“當然!”少籬上前一步走近她,強忍着心中激動輕聲道, “我今晚,就是替他來問你一句:想不想嫁到東安郡王府?說實話!”
“說實話?”黛玉心中苦澀,她何嘗沒有聽聞過東安郡王府有位唯一的嫡公子,打小就頑劣不堪,稍大一點就開始離家出走東遊西逛,從不安生在府裡待着,偶爾回來一回也是打架鬥毆無惡不作,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知道她?又怎麼會萌生出要娶她爲妻的念頭呢,這簡直讓人想不通。
可是,聽少籬的語氣,似乎又不是玩笑!
“要聽實話?”黛玉冷笑着問。
“自然要聽實話!”少籬鄭重點頭。
“好,我說實話,那就是……我不願意!”
“你……不願意?!”少籬震驚得無法用言語形象,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眼裡全是難以置信的迷茫。
“是,我不願意!”黛玉思維清晰,一字一頓道,“經過了這麼多事,我想我突然想明白了,什麼王侯將相,什麼榮華富貴,都是利益的交易罷了,我真心不稀罕。我所願者,寧可幾間草房,幾畝薄田,雖是粗茶淡飯,但夫妻和睦兒女繞膝,僅此而已!”
“哦,原來如此!”少籬緊繃的一根弦突然放鬆下來,自嘲地笑笑道,“這有何難?在王府裡按你所想蓋幾間草房,種一畦青菜不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嗎?至於夫妻和睦兒女繞膝……我想只要你們夫妻倆共同努力,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你……討厭至極!”黛玉正沉浸在自我營造的精神家園中出神,冷不丁聽少籬說出這番煞風景的話,簡直讓她哭笑不得,氣得咬咬牙再不想理他,真的轉身就走。
少籬這次沒有阻攔,因爲他聽到了雜亂的腳步聲朝這邊走來,還有刻意壓低的焦急的呼喚。他知道,她的丫鬟找來了!
黛玉七繞八繞,好容易繞出樹叢,遠遠地瞧着紫鵑和雪雁正朝這邊奔來,心下不覺一慌,忙回頭看,見少籬不緊不慢地跟出來,忍不住跺腳催道:“還不快走?我的丫鬟都來了!”
少籬一邊說着:“這就走了!”一邊幾步來到她的跟前,從懷裡掏出一個紅布包,拿出裡面的那對白玉鐲子,冷不丁地就擼到了黛玉的手腕上。
“這是用來抵你的耳墜的,千萬不要擼下來,不然我就把抱過你也背過你的事兒宣揚出去,看你還怎麼嫁人!”說完,迅速倒退幾步鑽進了樹叢中。
“哎,少籬,你回來,我不要你的鐲子……”黛玉氣得回身喊他,哪裡還有蹤影?
“姑娘,姑娘,是你嗎?”昏黃的燈籠越來越近,紫鵑和雪雁也同時發現了呆站在路旁的黛玉,忙一溜小跑往這邊來。
黛玉覺得手腕上的鐲子似有千斤重,有心想擼下來,又想起少籬那番威脅的話,又頗爲猶豫,而樹靜林止,黑暗掩蓋了一切,就像少籬從來都沒來過,那些話那些事從來也沒發生過一樣,讓黛玉忍不住的一陣恍惚,直到雪雁和紫鵑一臉驚慌失措地出現在面前,腦子才漸漸清明起來。
雪雁將黛玉上下打量一番,見她毫髮無損,這才長舒一口氣,埋怨道:“姑娘也真是的,跑這麼快,我和紫鵑姐姐都嚇壞了。”
黛玉蹙眉,嗔道:“慌什麼,我不過覺得乏了,找了塊石頭坐下歇了一會腳,你們就如此大驚小怪的,像什麼話!”說完,一臉若無其事地越過兩人往前走去。
紫鵑和雪雁一臉狐疑地四下瞧了瞧,壓根沒看到什麼石頭,再說了,兩人都沿着湖畔找了三圈了,方纔也沒看見她在哪裡歇腳啊,怎麼這會子又突然冒出來了,而且兩人分明聽到剛纔似乎有人語聲,可此時卻再尋不到人,莫不是……見鬼了?
這樣一想,兩人頓覺後脖子發涼,忙拔腳追上黛玉,一左一右護送着她回瀟湘館去了。
回了瀟湘館後,黛玉備覺疲憊,坐到案前一動也不動,也不讓人打擾,只管托腮凝思。
少籬今晚透露給她的信息量太大了,她得好好消化消化。先是雲南陳家的不堪,這樁親事背後讓人不齒的隱情,再有什麼東安郡王府不學無術的小爺等等等等,這裡的每一件事單拿出來就足夠讓她震驚不已,更別說這樁樁件件一古腦地涌出來,簡直讓她難以相像,外加忐忑不安。
至於這每件事的真實性,黛玉卻從來都沒有懷疑過,沒有別的特殊原由,只因爲這是少籬透露給她的。少籬其人,雖然毒舌不正經了些,但行事上卻還是值得信任的,尤其這麼大的事,她想他一定沒有撒謊。可這件事裡,最讓她難以接受的,是他居然來替什麼王府的小爺來傳什麼想娶她的混帳話,而非是他自個兒,這個同她有過過份親密接觸的人……
一想到此,黛玉心中抑鬱,又有幾分苦澀,不覺在心中將自個兒罵了個狗血淋頭:蠢材,蠢材,人家不過拿你當個耍着玩的玩意,你竟然動了這般不該有的心思,該死,實在該死!
這樣想着,忽然又看到了腕上的鐲子,他纔給她戴上時,黑暗中根本沒有看清樣子,這會子燈光一照,竟是出奇的晶瑩剔透,溫潤如水。
這鐲子……黛玉心中一驚,忙從腕上擼下來細瞧,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平常之物,不覺心中又是一突,一時握在手中呆愣着出神。
紫鵑見黛玉久久不動,忙端了杯茶過來,才一靠近也發現了黛玉手中的鐲子,心下驚訝,忙問:“姑娘什麼時候得了這對鐲子?瞧這水色,應該很貴重吧?”
黛玉猛地回神,略略尷尬地看了一眼紫鵑,心下忽地一橫,把鐲子遞給她道:“這是少籬給我的,當初就是託的他去當耳墜,沒想到他把當票丟了,巴巴地送了這個來說是抵那對耳墜的……”
“少籬?”紫鵑驚得張大嘴巴,忙問,“他在哪裡?怎麼進來的?”
黛玉苦笑:“他方纔就在湖邊,趁你們不在的時候給我的,現在早就走了。他會□□的,咱們這麼矮的牆難不倒他。”
“這……這不成了江洋大盜了嗎?”紫鵑脫口而出,嚇得趕緊捂住了嘴。
黛玉無所謂地笑笑,搖搖頭道:“也差不多,反正沒個正形!”
紫鵑越想越不妥,剛要勸兩句,就聽黛玉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也不想讓他來,可我管不住他,你不知道,他那人霸道的很,又從不聽勸,我拿他毫無辦法。”
“這……還真是個麻煩!”紫鵑一聽,也泄了氣,隨後又問,“太太不是拿他的性命來威脅姑娘嗎?如今他可還好?”
“還好,目前還是安全的。”黛玉嘆口氣道,“雖則是安全的,可我到底不放心。畢竟舅舅的勢力豈是他一個人能抵擋的,我若真的不顧他的死活抵死反抗舅舅,他的安危還真的令人擔憂。”
“哦……”紫鵑似是沒有聽見黛玉的話一般,只拿着那隻鐲子在燈下反覆瞧着,越瞧越覺得這對鐲子非尋常之物,不覺納悶道,“這個少籬,到底是什麼來頭,姑娘可曾聽他說過?我怎麼瞧着這鐲子,不是一般人家能拿得出的?”
黛玉想了想道:“他從未說過他的身世,但根據我的瞭解,他似乎也並非普通人家的孩子,但具體什麼出身,他沒說,我也沒好意思問。”
紫鵑點頭道:“這種話姑娘倒是真的不方便問。可是這對鐲子,姑娘應該也不方便戴出來吧?畢竟這府里人人心裡都有一筆帳,姑娘平白多了這麼一對價值不菲的鐲子,有那眼熱的再來個尋根問底,怕是對姑娘的清譽有損,不如我替姑娘收起來,等咱們去了望梅山莊,再拿出來戴也不遲。”
其實黛玉也不願如此招搖地戴着,畢竟這是個男人送的,無論怎樣合理的理由,也不太妥當。但又一想到少籬那些似真似假威脅的話,又覺得頭疼,最後想了想,無奈道:“無妨,不過就是對鐲子,要是有人問,就說是我從家帶來的,之前一直嫌沉沒戴,這會子才找出來圖新鮮就帶上了。”說完,不動聲色地把鐲子拿過來重新戴到了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