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到了端午,邢霜這頭拿了送禮的名單去問賈母,賈母聽了她的話道:“我也正要找你,如今搬了出來,舊例應與以往不同,該添該減的也該有個章程。”
邢霜道:“老爺才說,雖對外是將軍府了,可各親戚間送禮不該少了,可對外送禮需減一分。”
賈母點頭道:“既他有決定,你照做便是。”
邢霜見她情緒不高,忍不住問:“老太太這幾日都不大高興,莫不是想妹妹了?”
賈母本不是爲着這個不高興,但聽邢霜提起賈敏,又忍不住抱怨了句:“自她生了女兒,我去信問過一次消息,只說一切安好,可聽人說看着面色不大紅潤,似是打上回身子垮了,就再沒調回來過。我有心給她找兩個好大夫,卻又怕姑爺多心。”
邢霜也正有此意,便對賈母說:“老太太不早說,我前兒請了小王太醫過去,已動身三五天了。若是老太太請的,只怕更穩妥些。小王太醫始終閱歷淺了點,若是能請到他叔公就更好了。”
賈母眼睛一亮,看向邢霜忙不迭問:“你怎麼想到的?好孩子,得虧你時時惦記着她。”
邢霜笑着說:“頭裡我生完探春只覺得身子沒力,請了小王太醫來開了幾個方子,吃了覺得受用,便想着姑太太那身子怕是比我還弱些。加之小王太醫正要去姑蘇探親,我便請他往揚州繞一圈。”
賈母終於舒暢了點,看邢霜也順眼了許多。
之前賈母不高興,其實還是因爲想得太多,覺着搬至將軍府後,邢霜往她這兒來的不如以往多了,莫不是老大和老大家的搬了家就覺得硬氣了,再不把她這個老太太放在眼裡了。
賈母正尋思着,要不要再擡一擡二房的身份,誰知邢霜這朵解語花就出現了。
也該是邢霜運氣好,若是她沒提賈敏這事兒,只怕又要“失寵”了。
“既他的方子你吃了受用,想必也是不差的。他不比他叔公差許多,雖年輕些,可有些方子他叔公不敢用的,他卻敢用。你請了他去,反倒更好。”賈母說着,又叫來鴛鴦,對她道:“我前兒在遠洲買的那東西拿來,叫她帶回去,省的你又跑一趟。”
鴛鴦下去了,賈母又對邢霜說:“頭裡有相熟的人去遠洲,我便讓人買了些宣紙回來。那兒的宣紙極好,潤墨且不暈,都是龜紋的,自百年前便是進貢之物。”
邢霜笑道:“喲,遠洲的宣紙可不便宜,聽聞那兒的宣紙保存百年都不變質。”
賈母滿意道:“你識貨,把你倒不浪費。偏有那不識貨的,覺着遠洲不如從前了,要去荊州買。”
邢霜又接口道:“荊州如今也是進貢之物倒也不差,只是多爲熟宣,用作裝飾倒也大氣,用來自家習作反不妥了。”
說着話,鴛鴦已拿了一個箱子進來,送到了邢霜手上。邢霜捧着箱子謝過了賈母,打上房出來,便交由一旁的彩月。
彩月笑着道:“這一箱子宣紙少說也幾百兩銀子了,太太交給我拿,我倒怕掉進塘裡去。”
邢霜但笑不語,直到出了院子纔對彩月說:“回去分出一札來,送去直節堂。剩下的再分三份,給璉兒琮兒各送一份,另一份留給英蓮。”
彩月聽了吩咐,回去將紙按着太太說的分好,親自給直節堂送了一份過去,又給賈璉賈琮屋裡各送了一份。
最後送到英蓮這兒,英蓮在屋裡帶着迎春玩九連環,炕上爬着岫煙,睡着探春,一羣丫鬟站在炕沿攔着,不讓那兩個小的掉下去。
彩月把紙送到英蓮手裡,英蓮摸了摸問:“好好地,給我這個作甚?”
彩月只道:“太太吩咐奴婢送來的,想必是要讓姑娘讀書了。”
英蓮一聽,把紙一放,跑來上房找她乾孃,她乾孃正聽一小媳婦說話,她便在一旁坐下等着。
“奴婢就覺着不對,尋了幾處查了查,果然找着那夾帶的人了。如今綁了她關在二門上,還請太太發落。”
邢霜問她:“你可問清楚了,她夾帶這些回去,是自個用,還是拿去又賣了?”
林墨家的回道:“問過了,說是自家用,奴婢也派人去她家找了一回,還有些舊日剩的,想來不曾扯謊。”
邢霜聽完低頭沉思了片刻,又擡頭道:“只她一人這樣,還是另有別人也是如此。”
林墨家的說:“奴婢見庫存不對,查了幾日,看夾帶的東西,因不止她一人。只是其餘還有誰夾帶了,並沒查出。”
邢霜再次沉默了下來,這搬完家後,讓米蘭管着廚房採買,她才上任了幾日,便發現採買之物與所用之物對不上數。
於是她私下查探了一番,果然發現有人偷偷帶大廚房的肉菜出去。這一次只抓到了一個,可不僅僅是這一個。
不是往外倒賣,而只是自家用着,難不成這夾帶之人,家裡極困難?
邢霜不想心慈手軟,卻對賈府的待遇問題也有點疑惑。京城這地兒寸土寸金,物價更是比別的地方更高一些。
她曾記得那劉姥姥進京來,說過她們鄉下人一年也得二十兩的花銷。平均下來一個月也得一兩多銀子了。
可這賈府的小丫鬟,才五百錢的月例,別說在京城,就是在鄉下這點錢也不夠她們用的。
雖這月例不包括吃住,可丫鬟們拿到的月錢,多是拿回家補貼家用。且即便是拿來買胭脂水粉,這些錢也是不夠用的。
婆子的月例等同小丫鬟,如此之少,連家用正常開銷都抵不上,自然會生出心思來,從主人家偷拿。
貪墨的原因,還是因爲錢不夠花。且賈家這點月例,真的說出去都丟人,也不知以前是怎麼定的,爲何會定的這麼低。
邢霜倒不是心疼什麼勞動人民,處在她這個位置,她自然也想節流。可若是節流弄得天怒人怨,下人不好好做事,只一心想着貪墨,那這豈不是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