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這頭得了消息,轉頭回了主院這邊,一進屋聽到舅媽的問話,她也絲毫不懼,直接承認了下來。
邢霜倒是被她這坦坦蕩蕩的態度給弄的啞口無言了,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兒?我可是記得咱們纔回來時,我問過你們可看得上他,你們那時不還一個人都不承認嗎?”
黛玉冷靜的說:“舅媽那時問我,我確實沒看上他。只是後頭仔細想想,我想找的人,怕是在咱們這兒,挑上個十年八年也挑不出來了。
“與其拖着等待,不如在好的裡頭挑一個,也免得年紀大了,真的嫁不出去了,反叫父親和舅媽擔心。”
邢霜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你這孩子,我養你一個還養得起,就算你這輩子都不嫁,你也不愁吃穿。”
黛玉笑了起來,笑罷又說:“舅媽養我作甚,我父親就我一個女兒,我自不缺這些的。
“只是總不嫁人,讓長輩擔心,纔是不孝。且我也不想孤獨終老,總得有個人伴着,纔不會寂寞。
“如今尚還有姊妹相伴,若日後姊妹們都出嫁了,獨留我一個在家。待我老了,豈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邢霜心中一邊心疼,一邊又是欣慰。
黛玉就是這麼懂事,從小就是。
只要給她一分的恩情,她便以十分回報。讓人窩心無比,卻又痛心無比。
這樣好的人,嫁給一個軍爺,怕是被京中衆人知道,要痛徹心扉,大罵邢霜糟蹋人家閨女了。
“可即便你要挑,也要慢慢來,別見着一個不錯的,就立刻定下,總得有個張三李四的給你都看了,你才知道你想要什麼樣兒的。”
黛玉聞言,微微一笑:“舅媽,我看過的人還少嗎?在英吉利,也不缺男子獻殷勤,那些個貴族少年,送來的禮物都快堆成山了。
“我自清楚,什麼樣的人適合我。那李公子雖有些古板,卻懂得尊重我,不會輕易唐突。這樣的人,只要我清清楚楚說出什麼不喜歡,他便不會強迫我。”
邢霜一聽,也沒了言語,只說讓她考慮清楚,只要梅氏還沒走,她都可以反悔。
當晚,邢霜躺在牀上想了許久,最後長噓一聲,放棄了胡思亂想。
既然是黛玉自個決定的,那就依着她自己的選擇吧。反正自己又不像那些老古董家庭,女兒嫁出去了就是別人家的了。
如果以後黛玉嫁出去了,過得不好,自己就叫賈璉帶着兩個弟弟上門鬧事去。反正自家比別的不行,比渾還是無人能比的。
不好就和離了回來,用唐頓莊園大小姐的說話“嫁不出去又沒錢的,纔是可憐的老姑娘”,自家黛玉有錢又漂亮,衣食無憂一輩子,氣死那些眼紅的。
想到這裡,邢霜居然還有一絲得意。自己這麼辛苦十幾年,打下這麼多家業財產,還怕養不起一個林黛玉了?
於是這一夜,邢霜睡得極其安穩。就連平時丈夫不在,她總嫌牀太空了難以入睡的情況都沒出現。
第二天一早,賈亮居然從軍中回來了,邢霜一看他憔悴的樣子,嚇得趕緊叫人上早飯來,又親自服侍了丈夫一回,給他洗臉洗頭又換乾淨衣裳。
梳洗過後,早飯也送了上來,賈亮撲到牀邊就是一頓狂吃,吃完了這才癱在八仙椅上,長長的舒了口氣。
“軍中很忙?”邢霜問了一句,見丈夫又面露苦色了,忍不住好奇道:“難不成海盜打過來了?”
賈亮苦笑一聲,唉聲嘆氣道:“海盜只怕還好對付點,偏偏不是海盜,是內賊。”
邢霜無語了:“內賊?你是說有人偷兵器?還是偷船?”
賈亮悶笑起來:“都不是,是貪污。”
邢霜覺得有點牙痛,貪污這問題,真的從古至今都難以治理。人只要有貪念,給了他權利,就很難保他不會從中牟利。
“那就麻煩了。”
賈亮又是一聲嘆氣:“是啊,很麻煩。老子這暴脾氣,真想殺了一了百了。”
邢霜嚇了一跳,趕緊勸道:“可別,人命關天的事,無論你多氣,都別上頭。”
賈亮很鬱悶,他能不知道麼?這官官相護,每一個敢貪污的,多少都是層層關係上去的。
而他這邊揪出來一個,就會牽扯出一堆人來,自己本就是別人的眼中釘,如果真的這麼做了,只怕在京中造謠詆譭自己的人就更多了。
他不是不想管,而是沒法管。那些貪污的官員,各個公賬私賬做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絲毫找不出一點破綻。
他在軍中幾日,查了無數的賬目,什麼結果都沒有。若不是聽說李家來人了,他也沒那功夫回來。
邢霜聽了丈夫的抱怨,眼珠子轉了轉,突然笑了起來:“你不是素來以渾出名,怎麼這次不渾了?”
賈亮無語道:“這也不是我渾就能渾出結果來的。”
邢霜笑着湊到丈夫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賈亮突然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
“好啊,果然最毒婦人心。”
邢霜一把揪住了丈夫的耳朵:“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賈亮很不要臉的一頓狂舔:“夫人英明神武無人能比。”
邢霜放下手來,又對着賈亮耳語了幾句,賈亮一邊“嗯嗯”的點頭,一邊笑得極其囂張。
“好啊,我讓他們跟我裝!老子看他們還能裝多久!”賈亮一邊說着,一邊狂妄的站了起來:“大開殺戒!一個不留!”
邢霜扯了扯他又道:“此事你得先給上面通通氣,別人不能知道,但上頭必須得事先知道了,纔好給你擦屁股。”
賈亮嘖了一聲:“婦道人家,怎麼說話呢。陛下什麼時候給我擦過屁股,明明都是我給陛下擦屁股。”
邢霜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擰了丈夫一把。
“貧,你再貧,雖這裡山高皇帝遠,也當心隔牆有耳。”
賈亮纔剛得意一會兒,又訕笑着對邢霜道:“可是這賬,我做不來,所以嘿嘿,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