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沒有什麼不好,其實就等於變相的說他什麼都好了。襲人驚訝於自家姑娘心思藏的這麼深,自己竟絲毫沒有察覺。
但她依舊歡歡喜喜的收拾了眼淚,出去找了晴雯,又跟她兩個嚼了會耳朵,不多會兒,晴雯也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了。
“依我看,那李公子只怕也對姑娘有意思呢。”晴雯瞧瞧的湊到襲人耳邊道:“早先聽說他與大奶奶說話都不打怵,偏今早上跟咱們姑娘說話結結巴巴的,看着跟個愣頭小子似的。
“你說若不是心裡喜歡,何必這麼緊張?且我後頭注意到,姑娘走時,他可是一直偷偷瞧着呢。”
襲人一聽也是歡喜,忙對晴雯道:“這話可別同別人說,姑娘雖如今開了竅,可也得等事情有了準,纔好告訴太太。免得她空歡喜一場,倒叫她難過。”
晴雯笑道:“這我知道,還需你說?你是太太帶大的,我又何嘗不是?”
兩人又笑了一回,這才散去,各做各的事情。
黛玉這頭,第二天一早依舊要去寫生,晴雯心中有數,特地給黛玉換了身好看的衣裳,又特地把那面紗拿在手上,不急着給黛玉戴上。
果然去了馬廄,那李公子又巴巴的過來行禮,依舊是不肯擡頭。
今日黛玉笑着回了禮,站起來卻對李久安道:“我比李公子虛長一歲,李公子不必如此客氣。只當自家姐姐一般,咱們正常說話就好。”
李久安想了想,終直起腰來,但看到黛玉一眼他便臉紅了,最後還是把眼睛瞥向一旁,這才能正常說話。
李久安道:“那小子便失禮叫一聲林姐姐了,敢問李姐姐外出寫生,是畫什麼?”
黛玉笑道:“這是我頭回來廣州,無論風土人情皆是我沒見過的。便想着將那江景街景能畫的畫下來,日後自個欣賞也好,當做花樣繡下來也好,都是極好的。”
李久安聽了笑道:“林姐姐果然冰雪聰明,這樣的景色,回了京城可就瞧不見了。”
說到這裡,他突然心裡一緊,莫名的覺得有點難過起來。
他突然有個念頭,他不想這林姐姐回京城去。因爲她離開了,自己恐怕這一輩子都無緣再見了。
黛玉這廂正回他說:“誰說不是?我才學成回來,若不是舅媽在這兒,我也到不了廣州,見不到這不一樣的地方。若是父親叫我回去,我也不得不從。”
李久安突然擡頭道:“可我聽說,林姐姐從小跟着賈夫人長大,與姐姐來說,賈夫人有養育之恩,不是也要盡孝在前纔是嗎?”
黛玉定睛瞧了瞧他,倒把這李久安瞧的面紅耳赤,趕緊又低下頭去,她這才道:“你這麼說也有道理,只是我舅媽也不一定在此久居。畢竟舅舅是任命了兩廣總督,纔會來廣州駐守。若是有朝一日回京敘職,一家子還不是得搬回去?”
黛玉這一番話說的李久安都快急哭了,他覺得自個腦子真的有點不夠用了,爲何在別人跟前能立馬反應過來接下話茬,可到了林姐姐的跟前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他急啊,急的抓心撓肝的,可許多話到了嘴邊都覺得不妥,突然就脫口而出一句:“林姐姐若是捨不得南邊,嫁來南邊不就是了?”
話纔出口,他就懊惱不已,後悔莫及,趕緊又道:“弟弟失言了,還請姐姐責罰。”說完一撩袍子就要跟黛玉跪下,嚇得一旁的晴雯趕緊攔住了。
“李小公子這可使不得,再怎麼尊禮,你倆是同輩,我們姑娘可受不起。”
李久安真是進退兩難,撩着袍子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怎麼辦,上陣殺敵他就會,這唐突了姑娘又不讓賠罪接下來該做什麼,他就真不會了。
林姐姐真是寬宏大量之人,他這般失禮,林姐姐都沒有生氣或是怪罪他,他日後要更加謹言慎行了。
黛玉乾咳了一聲,偏了偏身子,躲開了李久安要行禮的方向,順着晴雯的話道:“才叫你按着自家姐姐待我,你怎麼又忘了?”
李久安有了臺階,趕緊站直身子道:“是弟弟不是,讓姐姐笑話了。”
黛玉又道:“你既在我們家住着,便要客隨主便。我們家裡,兄弟姊妹之間,無需這般避諱。便是七歲過後,也是長在一起的。我那幾個哥哥,見了我也常玩笑。你只是無心之言,又何需這般自責。”
李久安聽了這話,不由好奇起來,便問黛玉:“姐姐說的可是真的?”
黛玉便笑着把自個在舅媽身邊長大的事說給李久安聽,又道:“我那時纔沒了母親,心中最是不安彷徨之時。若不是我姊妹兄弟長期伴我身邊,陪我說笑,只怕我如今性子也是個悶葫蘆。
“我初來時,也覺得舅媽家裡規矩寬鬆,常會害羞。可時間久了,方覺得這樣兄弟姊妹之間,才更團結。感情深了,別人就是來挑撥,也是不信的。”
李久安聽了,沉思了片刻道:“我家裡並無姊妹,所以也不知道這有了姊妹是什麼樣的。只是聽姐姐這麼說來,倒是真真不錯。我們兄弟幾個,自幼便要從軍,常年見不到一面,便是偶爾過年回了家裡,見到了也要互相攀比,各自較近。
“倒是像林姐姐姊妹兄弟這樣的,才真真令人羨慕。沒有爭鬥也沒有攀比,互敬互愛倒是令人覺得安心。”
林黛玉點了點頭笑道:“你既羨慕,便按着咱家的規矩來。你的兄弟與你攀比,咱家可不會。咱們好生相處,你說豈不是更好?”
李久安徹底放下了,一躬到底道:“姐姐說的是,那就按姐姐說的來。”
這一番談話之後,李久安倒是真的放鬆了下來,在黛玉跟前也敢擡頭了,也敢正眼看她了。看多了幾眼,他也不會動不動就臉紅了。
雖心裡還是小鹿亂撞般的直跳,可也能正大光明的看着林姐姐的眼睛說話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不自覺中竟聊到日上三竿,家丁裡有人出來牽馬,兩人這才驚覺這會兒打拳的沒打拳,寫生的沒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