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久安好容易放鬆下來,一時還沒來得及調整自己的坐姿,正好邢霜掀開簾子,黛玉又就這麼出現在窗前,他一眼就看到了馬背上的那個人,頓時愣在了原地,半天都忘了喘氣。
李久安不是沒見過美貌女子,可像這位姑娘這般美貌的女子,卻是少見。他一時忘了禮儀,怔怔的看着黛玉,不由呆了。
黛玉問完話,一擡眼就看到了李久安的呆相。
本就接受過西方教育的她,第一時間並未感覺有何唐突之處,反倒被他這呆樣給逗樂了,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邢霜見狀,回頭一看,李久安驚覺過來,趕緊低下頭去,可那脖子根都紅透了,也說明了方纔發生了什麼事。
邢霜心中微微一動,再看向黛玉,卻見黛玉眼神清明,並沒有什麼小女兒的嬌態,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你既知道,便換去馬車吧,把你二妹妹拉上,莫叫她騎着馬進城。”
探春此時也騎着馬過來,聽到母親的話,氣鼓鼓的道:“母親也太小瞧我了,便是在倫敦我也不曾騎馬上街呢,這可不是淑女該做的事。”
邢霜笑了笑,看着兩個姑娘下馬去了後頭的馬車,這才放下簾子,吩咐馬車繼續進城。
只是,李久安這裡,就久久不得安寧了。他此刻覺得如坐鍼氈,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纔好。
方纔那位姑娘,叫賈夫人“舅媽”,看來就是賈夫人的外甥女,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一想到這樣美若天仙的女子,出手救回自己一條性命,李久安這心裡的起伏,就如同當日遇難時的海浪一般,總覺得一波又一波的向自己襲來,怎麼都沒個頭。
可不過纔有這麼個年頭,他就在心裡狠狠的罵了自己一通。對着救命恩人心存不愧,這可不是正人君子所爲。
況且人家姑娘救了自己,自己竟還唐突,去看人家的尊榮,這實在該死該死。
邢霜一路默默的觀察着李久安,並沒有再說話,李久安這頭還當賈夫人惱自己擡頭看了姑娘的尊榮,心裡又是懊惱又是慚愧。
好容易到了賈傢俬宅裡,李久安被安置到了外院的客院,纔剛進屋,他就朝着邢霜跪了下去。
邢霜嚇了一跳,這小子莫不是看了一眼就想跟自己提親吧?
好在李久安說的是:“請夫人恕罪,小子不是有意唐突姑娘,如今錯已釀成,該打該罰請夫人自便。”
邢霜鬆了口氣,趕緊把他扶了起來,笑着安撫道:“不怕讓你笑話,我們家可沒這麼多的規矩。這姑娘小子也是渾着養的,你只是無意看了一眼,哪裡就唐突她了?”
李久安心中還是不安,只當賈夫人是在安慰自己,依舊跪在地上不肯起來,他又是個習武的,憑金釧玉釧兩個怎麼攙扶,就算有傷在身,也紋絲不動。
金釧玉釧都扶的快沒力氣了,玉釧抹了把汗也開口勸道:“公子快莫如此,我們太太所言句句屬實,可不是在哄你。林姑娘就罷了,我們二姑娘打小就跟着老爺上街,騎馬遊玩無所不做。
“林姑娘雖嫺靜,可也是姑老爺從小當男兒養大的。她連洋人都見過,又怎會在意你只是無意瞧了她一眼。”
李久安心中雖還遲疑,可也順勢站了起來,試探的問道:“那方纔夫人,不是惱小子無禮之狀?”
邢霜大笑起來,招了招手讓李久安坐下,耐心的對他道:“我且問你,你可覺得我那外甥女騎馬,又將容貌暴露在外,是件失禮的事?”
李久安趕緊搖頭道:“怎會失禮,京中散騎射之貴女也不少,陛下每年圍獵,不也有大臣帶着女兒去的?”
邢霜笑着反問:“那爲何你會覺得你看了她就是失禮呢?雖說非禮勿視,可卻不是視則失禮。是她自個選擇騎馬,自個選擇將容貌展示在公衆面前,那就說明她並不在乎別人看她兩眼。
“若你覺得看了她一眼便是失禮,那我從小放任女兒出門騎馬逛街遊玩,豈不是我更失禮?”
李久安聞言,說話都結巴了:“不不……夫人快別這麼說……我……我……”
邢霜又安撫他道:“也許在外人眼裡,我家老爺本就是個渾人,他的女兒和外甥女,自然也都是不守禮之人,可我如今也不得不爲自家人辯解一句。
“只要不是大錯特錯,不是動手動腳出言調戲,正常的看兩眼,正常的打招呼說兩句話,都是人之常情,有何失禮之處呢?
“我覺着,這世上無論男女,既活着,就先是人,其次才分男人女人。人與人之間,對視,對話,不都是件稀鬆平常再正經不過的事嗎?”
李久安沉默了一會兒,良久後對着邢霜躬了一躬道:“夫人所言極是,是小子着相了。”
邢霜又笑了笑,接着道:“我不過一個粗人,比不得你母親規矩周全,知書達理。隨口一說,也沒存着教訓你的心思,只不過想讓你自在些罷了。
“你這一身的傷,少不得要在我這兒修養多日。難不成從今往後你再不往我那兒去了?”
李久安忙道:“小子不敢,給夫人請安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邢霜又道:“這就是了,你既要給我請安,就少不得要進去。難不成要讓我日日出來,到你這兒來探望不成?
“既要進去,就少不得會撞見我家那幾個丫頭,難道撞見一回,你就失禮一回?就自責一回?
“若是這般,我卻不知該如何勸你了,只得叫你再莫來見我,就在此等着你父親派人來接吧。”
李久安這下心中大定,臉上也微微有了點笑容:“夫人說的,小子明白了。這般扭捏也實在不是大丈夫所爲,只要心中無邪念,便不算唐突了姑娘。”
邢霜見他終於明白了,也鬆了口氣,起身告辭出來後,便回了清遠居。
一進屋,金釧就噗呲笑了起來,邢霜好奇的看向她,她趕緊解釋道:“奴婢瞧着,那武將家的公子,竟比那書生還迂腐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