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突然開口,令薛姨媽有些意外。她小心翼翼看了外甥女兩眼,不知這孩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要說這一家子的姑娘,跟自己女兒不合,薛姨媽還能理解。畢竟那是大房的姑娘,跟自己這邊還隔着一層呢。
可元春是姐姐的女兒,怎麼還話裡話外的排擠自個姑娘呢?
薛姨媽心裡咯噔了一下,心道莫不是姐姐指使的?再去看姐姐,發現姐姐臉上竟有股子解氣的表情,這心裡就更涼了。
好在薛寶釵沉得住氣,笑着對元春道:“大姐姐有段日子沒見,如今看着倒是開朗了不少。”
元春抿了抿嘴算是笑了一下回應,便不再開口了。
邢霜見氣氛有些緊張,笑着道:“寶丫頭也開朗了不少,許久未見,我還擔心你一個人悶在家裡頭,會胡思亂想。如今看來,倒是我多心了。”
王氏笑着對邢霜道:“這孩子打小就心寬,便是有什麼心事兒,也不隔夜,這性子我是極喜歡的。”
邢霜打趣她道:“你就是個記仇的,得罪你一回,得哄好幾日才哄得好。一家子,誰都不敢逆着你的脾氣來。”
王氏頗爲得意的笑了起來,扭頭對她妹妹道:“也就我嫂子受得了我了,換了其他人,早就雞飛狗跳了。”
薛姨媽這心裡極不是滋味,她明白這妯娌兩個是故意演給她看得呢。
邢氏的話裡,潛臺詞就是自己得罪了姐姐,可別想這麼簡單就糊弄過去。而姐姐竟也順着邢氏的話,承認了她記恨自己的事實。
薛姨媽的臉越來越黑,可還得強打起精神來,應付這一對難纏的妯娌。
薛寶釵看了看,見母親有些頂不住了,忙對邢霜道:“今兒原想着上門來給表姨伯請安,可臨出門聽說表姨伯不在,哥哥也正巧要去鋪子,便沒來給姨媽們請安,還請姨媽們見諒。”
邢霜勾了勾嘴角,這話不該是一進門時說的麼?她看向薛寶釵,眼裡笑的深沉。
“寶丫頭客氣了,你這麼小小的年紀,實則犯不着擔心這些個。好歹還有你母親和你姨媽的關係在這兒,咱們也犯不着這般疏離。”
說到這裡,邢霜對王氏道:“你也是的,薛妹妹和外甥女上門來,好歹留人家小住幾日。偏坐了這麼會兒還不開口,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待客不周呢。”
薛姨媽眼睛一亮,正要說話,就聽她姐姐道:“這還真真不巧了,昨兒甄家進來拜訪,才收拾好的客院讓他們一家子住了。今兒一早史家的姑娘也來了,如今那抱廈沒地方住了,也讓她住進客院裡去了。
“現如今我想留妹妹下來,只怕也得委屈她住在小偏院裡,一時半會兒還收拾不出來,又要分配人手,就怕怠慢了妹妹。”
薛姨媽抽了抽嘴角,看向邢氏,邢霜見她看了過來,笑着道:“薛妹妹想來不會在意這個,好歹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就算住的委屈點,也不過是幾日的事情,又不是常住,並不耽誤,是不是?”
薛姨媽還能說啥,只能硬着頭皮道了聲是。
接着又聽邢霜道:“既如此,咱家倒是還有一個偏院。左右不過四間屋子,給薛妹妹和寶丫頭住着倒是正好。”
薛姨媽心裡偷笑了起來,正在得意此番目的達到,就聽邢氏對下人吩咐:“去把梨香院收拾出來,再派八個粗使丫鬟去那兒伺候兩日。”
薛姨媽忙笑着客氣道:“嫂子太客氣了。”
可一旁的薛寶釵,臉色卻大變了。
梨香院是什麼地方,母親可能不大知道。但她在賈府小住了大半年,卻是一清二楚的。
往年賈府要辦宴席,請來了戲班子,便讓人在梨香院裡落腳。那梨香院說白了,就是給戲子住的地方。
如今讓她和母親住進梨香院去,這豈不是把她們跟戲子擺在了一個地位。
薛寶釵這臉上一陣黑一陣白的,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
可在邢氏面前,她還不敢造次,只能一直忍着,直到梨香院被收拾好了,她和母親都進去了,這才把這梨香院住過的人告訴了母親。
薛姨媽一聽,差點犯了心疾,揉着胸口哭了好一陣子,才憤憤的對女兒道:“走!咱們家去!”
薛寶釵忙拉住母親勸道:“好容易才進來了,母親怎麼又要家去?”
薛姨媽怒道:“咱們要進來,可不是來給她們詆譭嘲弄的,都被人一巴掌打在臉上了,傳揚出去,我們薛家還要臉面不要?
“我年輕時也去過國公府,哪裡有這樣小氣的樣子。隨便哪個院子收拾出來,也好過這裡,偏偏要把這裡給咱們住!”
薛寶釵苦笑勸道:“母親也說那是國公府了,如今這是大將軍府,母親怎地就不知收斂,還要去觸大太太的黴頭?
“早年母親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犯她,她沒有將我們拒之門外,已是給姨媽面子了,現如今她不過拿戲子嘲笑我們,我們忍住一時,她也拿我們沒轍不是?
“再說這招呼親戚,把親戚放到戲子住過的院子裡,傳出去並不是我們沒臉,而是她們不周。
“忍得一時方能風平浪靜,退得一時纔可海闊天空。咱們忍了她的嘲弄,再將這事兒傳揚出去,到時只會讓她搬石頭砸了自個的腳。
“到頭來,她還不是得礙着顏面,將咱們供爲上賓,讓咱們住到客院裡去?只要住下了,什麼時候走,還不是咱們說的算?難不成她們還好意思趕人不成?”
薛姨媽聽了女兒的話,終於冷靜了下來,想了想道:“好在是你,這若是你哥哥,怕不是就得鬧將起來了。乖女兒,小不忍則亂大謀,我聽你的。”
這母女倆在梨香院裡謀劃的時候,邢霜靠在炕上,眼睛微眯聽着王氏抱怨:“你怎地還是讓她們住了進來?這請神容易送神難,她們住了進來,你還能指望着她們回去?”
邢霜笑了起來,擡起眼簾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一臉好奇的元春,突然對元春道:“大姑娘明白我的意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