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跟着教養嬤嬤學着的時候,元春還沒覺得什麼,直到做了那個夢,又真的進了回宮,元春這打心裡就排斥進宮兩個字了。
一聽說表妹要去待選,雖只是個公主伴讀,可也令她微微皺眉。
王氏見狀忙勸她道:“人各有命,她自小就是個有主意的。”
元春點了點頭,沒說什麼。自進宮以後,她性子倒是變了不少,從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已然成熟了起來。
她雖只有十四,可跟別家的姑娘比,已經大不一樣了。
以前的種種,現在看來十分可笑,而如今家中的情況,反倒讓她鬆了口氣,不得不在心裡感慨,伯母是個聰明人。
想想伯父伯母爲自己做的一切,元春現在只覺得這份恩情是一輩子都報不完了。她也不指望自己能真的償還的了,只希望日後能多補償伯母就是。
去了仙鶴堂見過了賈母,元春便隨着母親回了直節堂去。
重回以前的閨房,令她淚流滿面。抱琴和青芸兩個,也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出聲。
一看什麼都跟以前一樣,只是一晃眼已物是人非,元春這心裡就是一陣唏噓。
待梳洗整頓過後,晚上便是團圓飯,元春看着家裡這些個如花似玉的妹妹們,心裡又是一陣歡喜。
跟黛玉見了禮後,元春看着上來行禮的寶釵,心裡默默替她感到悲哀。
只是這些她並不曾流露,只是安安靜靜的吃了團圓飯,便又回了直節堂。
還沒睡下,王氏就找了過來,笑着對她道:“如今你幾個姊妹,無論哪房的都在清幽院那邊住着,你若是想去跟姊妹同住,跟你伯母說一聲就行。”
元春一怔,問道:“母親想我去跟姊妹同住?”
王氏道:“原是我軸了,想着全家的富貴,卻忘了你的感受。如今我看得清了,自然希望你好。你雖規矩學識都比姊妹們強,不必再一起上課,可跟着她們每日一道起居說笑,豈不美哉?
“你伯母常說,這做姑娘家的,一旦出了嫁,就只剩兒時的回憶了。若是不讓姑娘們留下個好的回憶,待嫁了人,連個回憶的畫面都沒有,就太可憐了。
“我知你如今大有不同,想的說的更是與姊妹們不一樣,可你畢竟懂得多,見識廣,去教教她們也好,去一起說笑也好,總之也有個伴兒。”
元春不知爲何突然心酸起來,又怕掉淚會讓母親擔心,便強忍着道:“多謝母親美意,明日我便去與伯母提這事兒。”
王氏笑着點頭,離開了女兒的閨房。可一出門,也是一嘆,心道還是害了女兒。
那時候,若是聽一句嫂子的勸該多好。如今女兒雖謹言慎行,卻全然沒了天真爛漫,失了少女的情懷。
王氏想念女兒,可再想念,心疼依舊大過一切。所以她想勸女兒跟姊妹們多接觸,若能換回她的笑容就好。
元春的性子,終究還是聽話的,翌日一早便來邢霜這裡,把跟姊妹同住的願望說了出來。
邢霜聽了很是高興,她雖以前看不上元春,可現在的元春卻已不同了。她當然也希望這姑娘能好,不論最後花落誰家,也總好過“病死”宮中。
“你既肯同住,想必你妹妹們皆是歡喜的。只是那東西兩院已經住滿了,還有個抱廈可住,你可願意?那原是留給你甄妹妹和雲妹妹住的,如今你表妹寶釵住在裡頭,你倆有個伴也是極好的。”
元春這會兒無論住哪兒都行,便一口答應了下來。抱琴青芸等人先去收拾了廂房,這纔來清遠居請姑娘移步。
邢霜起身道:“我閒着也是閒着,隨你一道去看看。若還有什麼擺設有缺,也好一併叫人補了。”
元春福了一福,道了一聲:“多謝伯母。”便再一言不發的跟在邢霜身後,一路目不斜視。
這會兒正是姑娘們上學的時候,清幽院的東西兩院鴉雀無聲。路過甬道時,邢霜指着甬道兩邊的院子跟元春道:“平日你妹妹們皆在此坐臥,你得了閒便來與她們同耍。”
元春又道了聲“是”,依舊目不斜視。
邢霜走了兩步,終於忍不住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看着元春,重重的嘆了口氣。
元春怔了一下,輕聲問:“伯母爲何嘆氣,可是我做錯了什麼?”
邢霜搖了搖頭,一臉心疼的摸上了她的頭頂:“孩子,你已經回家了。這兒不是宮裡,可以不用再處處小心翼翼了。”
元春聽聞此言,愣在原地,半晌後,她突然兩行清淚流下,對着邢霜哽咽的叫了句:“伯母!”
邢霜微笑了一下道:“知道你在宮裡受了委屈驚嚇,你伯父與我也在時時惦記着你,想早些接你出來。如今既然已經出來了,就該好生享受當下,勿再活在過去了。
“孩子,你的路還長着呢,別讓不好的回憶糾纏自己。受了傷受了痛,記住就好,別拿來折磨自己。”
元春搖了搖頭,視野已哭得模糊。家裡無人知道,她在宮中的膽戰心驚,可伯母卻一眼看了出來。
就連自己的母親,也沒能這般懂她。
元春好似要將這一心的委屈都哭出來似的,最後竟哭得都抽抽了起來。邢霜默默的看着她,等她哭到哭不下去了,這才遞了張帕子過去。
“小花貓,妝都花了,一會兒被你表妹看見,可要笑你了。快回屋去,先洗把臉,重新梳妝一番。”
元春破涕而笑,接了帕子來把臉擦了,繼而對着邢霜福了一福:“多謝伯母開導。”
邢霜笑着搖了搖頭,帶着元春去了她的房間,一番打點之後,見對面的廂房還沒有動靜,她忍不住隔着窗子看了一眼。
元春也很納悶,梳妝完了過來道:“怎地伯母與我來了這麼久,表妹那邊好似不知道一般?”
邢霜笑道:“許是睡得遲了?”
說罷她叫人去看了看那邊,誰知抱琴回來道:“薛姑娘不在,說是去老太太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