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齡侯陳氏聽自己妯娌這些話,如何還看不出風向,便對賈母笑道:“雲丫頭從府上回來,常提起老太太膝下,有個能寫字作詞的哥兒。
只是一直在外面讀書,沒得巧遇上,沒想到竟是個這樣出色的。”
忠靖侯李氏也笑道:”老太太府上的哥姐兒都是出色的,我也都見過,唯獨這琮哥兒是臉生的。
既這般出色,不要說雲丫頭好奇,我們也想見個稀罕,老太太,不如今兒就叫來見上一見?”
賈母聽了這話臉上有些發熱,沒想到這孫子這幾年竟闖出這許多名堂。
兩年前她免了賈琮的孝道禮數,讓他連榮慶堂都進不來,如今這話茬可不敢再傳出去,不然老臉都要撕光。
只能早些讓他進來見人,也就將以前那些話頭遮蓋過去了。
於是對鴛鴦說道:“你去叫琮哥兒過來,拜見一下這裡的老親長輩。”
鴛鴦笑着答道:“我這就去找三爺過來。”
心中也爲賈琮高興,覺得三爺總算過了這個坎。
卻不知賈琮心中,對孝道禮數,對能不能進榮慶堂,根本就沒在乎過。
鴛鴦出了榮慶堂,問了幾波人,纔在東府找到賈琮。
賈琮對賈母突然讓他去榮慶堂見客,感到有些奇怪。
又問了鴛鴦幾句,鴛鴦便將堂上有那些外客說了一遍,又簡單提了王子騰夫人張氏,當堂貶低賈琮送的禮物等事。
賈琮心中一凜,思索片刻,又見鴛鴦在一旁望着他,微笑道:“多謝鴛鴦姐姐提醒,待會我進去也好心中有數。”
鴛鴦笑道:“三爺不要客氣,你送的字是極好的,給老太太爭了臉面,我不過是給三爺提個醒罷了。”
賈琮看了鴛鴦一眼,這丫鬟不僅聰明細緻,人也體貼善良,怪不得賈母會這樣看重,比自己兒子媳婦都要信任幾分。
鴛鴦又說保齡侯府的史大姑娘也在,這一兩年她到西府小住,可巧三爺都在洛滄山讀書,都沒遇上面。
賈琮聽了要見的那些人,並不怎麼放心上,只是對醉臥海棠春睡足的史湘雲有些好奇。
……
待到走進榮慶堂,只見滿堂珠翠,羣雌粥粥,一雙雙神情各異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這兩年賈琮雖不常回府,王夫人王熙鳳等人一年還是能見他幾回的,雖賈琮這兩年變化不小,但她們既常見也不覺得什麼。
只是保齡侯陳氏、忠靖侯李氏等外客從沒見過賈琮。
神京各房的主婦,個別見過賈琮的,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此時見一少年走入榮慶堂,髮簪青玉,着天青色儒衫,俊美無儔,盼顧神飛,一身的書卷清氣,肩削背挺,風儀絕俗,宛如玉樹芝蘭。
榮慶堂中竟有一刻,針落可聞,堂上的勳貴主婦,多少有些見識,都見過不少人物。
但見了賈琮這等卓絕品貌,竟一時間都有些恍惚。
賈母膝下那個清秀女孩,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望着賈琮不住打量。
忠靖侯李氏笑道:“我今兒算是開了眼界,天底下竟有這等俊俏出衆的哥兒,更難得還有這般才情能爲,老太太這福氣真是叫人羨慕。”
坐中各家貴婦心中都有驚豔之感,本以爲那寶玉已是個生得極得意的,沒想到這賈琮在這裡一站,竟就將他比下去了。
賈母、王夫人、王熙鳳等人對眼前這一幕有些司空見慣。
這兩年賈琮在外面讀書,回府的次數極少,但每次回來見到,府里人都會平生驚詫。
或許是現在日子過的好了,也或許是正到了長開的年紀,這兩年賈琮的容貌竟長得越來越得意,令人見之難忘。
每次賈琮回府,府上有些年輕丫鬟媳婦,甚至故意繞些遠路經過清芷齋,就爲了偷偷瞧瞧這個俊得出奇的哥兒。
也使得賈琮肖母的那些傳聞,在府裡一度傳得沸沸揚揚,賈母讓鳳姐兒整治了好一番,纔沒人敢再多嘴。
所以這些堂上這些婦人的反應,賈母等人看了已經見怪不怪了。
……
說起賈琮肖母,賈母倒是想起當年一些往事。
當初那個女人本來是養在外室,後來身懷六甲,不知是怎麼挑唆的賈赦,竟將她堂而皇之擡進賈府。
把老公爺氣得臥牀不起,賈母更是對這個女人怨恨到極點,從她進門到孩子落地,愣是沒去看過一眼。
賈母如此,王夫人自然也不會沾惹,況且她當時也懷着胎,所以賈母和王夫人其實都沒見過賈琮生母。
而邢夫人是賈琮落地後,才續絃進門的,自然也沒見過這位豔冠神京的花魁娘子。
只有當時還待字閨中的賈敏,生性靈秀精明,膽子也大,好奇之下竟去東路院看了一次。
回來就讚歎那是個好美的女子,甚至還興致勃勃的畫了那女人肖像,當時還被賈母狠狠訓斥了一頓。
後來服侍那女人的貼身丫鬟也突然死了,賈敏次年便遠嫁,見過賈琮生母真容的人就極少了。
不過看賈琮現今長得如此俊秀,又半點不像自己那大兒子,就可知他生母必定是個美人了。
……
王子騰夫人張氏突然笑道:“早就聽聞琮哥兒肖母,哥兒的生母當年豔冠神京,琮哥兒自然是出衆的,要我說竟連寶玉都沒他長得好。”
張氏前頭聽了王夫人的話,一個低賤的庶子竟然妨到了寶玉。
本來是想在衆人面前貶低賈琮,可以藉機擡一擡寶玉。
都知道寶玉就是賈府的鳳凰,這樣豈不是順了賈母和王夫人的意,也算爲自己老爺親近交好賈家。
卻沒想到,那個多事忠靖侯李氏竟說出了賈琮書法的典故,讓她在衆人面前丟了好大臉面。
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處,只把氣都撒在賈琮身上,當衆奚落一下賈琮,好挽回剛纔丟掉的面子,可不能讓人看輕了他們王家。
一個娼婦生的孽種,還不是說踩就踩,又有什麼好怕的。
張氏卻沒想到,在榮慶堂上,當賈母和各家老親的面羞辱賈琮,那就不是賈琮個人的榮辱,而是牽扯到整個賈家的體面。
可張氏要真是那樣聰明靈醒的婦人,剛纔也就不會拿區區壽禮來挑事了。
肖母!豔冠神京!
這兩個字眼如此犀利,像是在原本和氣融融的榮慶堂中,乍然敲響一記刺耳的響鑼,震得在場的婦人都七葷八素的。
人人都用震驚的眼光看着張氏。
賈母已臉如寒霜,差點就要開口罵人,這哪裡冒出來的混賬老婆,真是蠢到掛像!
王夫人再也端不住架子,有些驚怒的叫了一聲“嫂子!”
在場的這些老親的當家婦人,十有八九是聽過賈琮生母的來歷的,據說是當年美豔絕倫的花魁娘子。
張氏當堂說出肖母、豔冠神京這些字眼,不就是說賈琮是花魁娼妓所生,這豈不是生生的打賈家的臉面。
這女人到底是來賀壽的,還是專程來砸場子的,她就不怕把老太太氣得壽終正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