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刑獄大理寺

第344章 刑獄大理寺

伯爵府。

賈琮換過衣裳,便往迎春院子裡去。

路過院子前面的池塘,碧波清漪之中,碧蓮紅荷嬌豔盛放,水榭邊有遊廊繡亭,亭子中擺了圓案繡墩。

晴雯、鴛鴦等丫鬟正圍桌而坐,一幫人笑聲銀鈴,手中彩線殷紅,銀針閃爍,正在一起穿針賽巧。

賽巧是七夕節固有的習俗,最受妙齡女子喜愛推崇。

穿針賽巧即女子比賽穿針,結紅綵線,穿七孔針,誰穿得銀針越多越快,就意味着誰乞得俊巧越多,穿針最慢的女子稱爲“輸巧”。

在座的這些丫鬟多是出自賈母和王夫人房中,這兩房的丫鬟教條規矩多,平時不敢學其他丫鬟婆子賭錢吃酒。

多餘的精力都花在針線功夫上,因此,這種針線上的鬥賽遊戲,也是她們無事時聚在一起常玩,更不用說今天還是乞巧之日。

闔府之中,晴雯的針線活是出名的好,針線手段也最是拔尖。

別人才穿了七八針,她手上的綵線上卻已穿了十幾針,嘴上雖笑話別人太慢,小手卻上下翻飛,一點也沒停下速度。

衆人見到賈琮過來,那金釧看到賈琮新換的衣服,忍不住一笑,就想要調笑晴雯幾句。

沒想到晴雯見了賈琮過來,便有些不自在,還料敵先機的瞪了金釧一眼,讓對方想要調笑的話嚥了回去。

賈琮進了迎春的院子,就見黛玉、探春、寶釵等姊妹都在。

翠墨、紫鵑在旁伺候,看見他進來就笑。

探春笑着打趣:“聽說三哥哥今天幫別人洗頭了,而且還一洗好幾個。”

賈琮一聽這話,就知道方纔自己院子裡那一幕,必定是紫鵑等人說了,想到金釧那句玩笑話,哪裡還不知這洗頭竟大有文章。

不過他也不怎麼在乎,笑道:“你們要是稀罕,我也替你們洗去。”

探春一聽這話,俏臉一紅,忍不住噗嗤一笑。

迎春卻笑道:“琮弟盡胡說,乞巧節之日,姑娘家的頭哪裡是隨便洗的。”

一旁的黛玉卻對他皺皺眉頭,嘴巴還微微一扁。

不過黛玉出身世家,見多了大家子女眷之事,也有些司空見慣,黛玉母親在世時,爲了繁茂林家子嗣,他父親身邊也不缺侍妾服侍。

聽了賈琮的荒唐舉動,雖心中有些吃味,卻也不太放心上,再說賈琮房裡的芷芍和英蓮,本來身份就有些不同,賈府哪個不知。

口中卻還打趣道:“原還以爲三哥哥是個精明的,哼,原來也是隻呆雁,被你那些寶貝丫頭哄了還不知呢。”

迎春和探春聽出黛玉有些不服氣,都在一旁莞爾忍笑,一旁的寶釵雖也笑了,神情卻有些落寞。

即便黛玉言語有些小性兒,但透着的那股親密嬌嗔,卻是其他姊妹沒有的……。

……

神京,大理寺。

陰森的牢獄中彌散着潮溼黴氣,夾雜着刺鼻的血腥味,還有虛弱人體無力的喘息聲。

一旁的火盆燒的通紅,將牢獄中的潮氣驅散了一些。

火盆中的烙鐵被炙燒成紫紅色,散出一股金屬焦熱的殘忍味道。

榆木的刑架子上捆綁着一個男子,一身小衣被鞭子抽得稀爛,渾身血跡斑斑,看起來十分悽慘狼狽。

大理寺正楊宏斌走入刑室,一旁的牢吏連忙迎了上來。

“大人,屬下等盤問了幾日,此人左右顧而言他,不肯吐露實情,屬下只能對他用刑了,如果還不招只能上大刑了。”

楊宏斌在大理寺任評事多年,精通偵緝斷案,刑獄問詢,一向受大理寺上官看重。

當初他和賈琮在金陵聯手偵破水監司大案,才被提拔至大理寺左寺正,如今是大理寺卿韋觀繇倚重的幹練之人。

他進入刑室時手上還拿了一張文牘,望着刑架上的一片狼藉的犯人。

說道:“周素卿,當初鄒懷義伏法,多少人難逃其咎,伱卻能全身而退,隱遁不出,應天府和錦衣衛的人翻遍金陵,都拿不住你。

如果不是金陵權勢之人庇佑於你,你絕無這等本事!

你以爲逃到遼東這等荒僻之地,就能萬事大吉,可惜天網恢恢,你終究還是撞到了威遠伯的手裡。”

刑架上的人擡起頭望着楊宏斌,似乎對威遠伯這個稱呼有些陌生。

當初他逃到了遼東,在鴉符關落腳安定,又僱了鎮上最出色的女刀客艾麗做保鏢,本想等風頭過去幾年,再想法了結留在金陵的手尾。

沒想到在鴉符關遇到那奇怪的年輕人,並且對自己在金陵的根底,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落了網。

他被關入鴉符關兵務衙門大牢,對方安排了嚴密的守衛,自己在遼東又是人地生疏,絕無半點逃脫的可能。

後來他從牢頭那裡聽到了些話,因當時大周正和女真處於戰事膠着狀態,一時無人顧及到他。

他在鴉符關兵務衙門大牢,被整整關押了兩個月,那個抓捕自己的少年,自從將自己鎖進牢房,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一直到六月纔有人過來押解自己,還聽說朝廷在關外大敗了女真人。

他一直在路上走了半個月,才知道自己不是被押回金陵,而是押解到神京,這讓他心中十分忐忑懼怕。

他剛入大理寺大獄,這裡的官吏花了幾天時間問詢,他只是交代了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想要搪塞矇混過去。

金陵那邊要命的事情他半點不敢透露,因爲他在金陵留下了要命的罩門,讓他不得不投鼠忌器。

即便大理寺開始對他用刑,他還是咬牙挺了過去。

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大理寺的官兒似乎也不急,每日抽自己幾十鞭子就停下,讓自己緩過勁頭,第二天繼續折騰。

他在外面行走多年,多少還是有些見識,他清楚眼下的鞭刑只是開胃小菜,遠不是真正可怕的大刑。

只要上了大刑,招和不招就在生死之間。

但大理寺的人似乎胸有成竹,並不太着急,像是在等候着什麼,不想輕易弄死自己。

周素卿知道剛進來這位官員姓楊,是自己案子的主事之人,自己被押入大牢快十天,他來過幾次,每次都沒怎麼說話。

在遼東抓了自己的年輕人,在他口中竟然是什麼威遠伯,那人這麼年輕居然是個伯爺……。

……

楊宏斌冷冷說道:“周素卿,你走南闖北,多少也有些見識,訊問了你這麼多天,都不肯吐實,你自知罪責必死,妄想就此矇混過關。

不過本官也沒閒着,趁這個時間去金陵辦了一件事,我在金陵六合找到了一名叫春蓮的女子,還有一個剛滿週歲的男孩。”

楊宏斌陰森森笑道:“你姓周的還是挺有福氣的,那孩子長得壯實,生娘奶水也足,應該很容易養大……。”

周素卿一聽這話,臉色大變,心底一股寒氣直衝天靈,血跡斑斑的身子在刑架上不自禁的扭動,似乎想要掙脫出去。

……

周素卿知道自己落網,絕對沒有好下場。

金陵龍潭港東瀛浪人作亂,他脫不了關係;勾結金陵高官,銷贓大批搶掠洋貨,他參與極深。

不管哪一樁,他都難逃一死。

當年他只是姑蘇甄家的家奴,元宵之夜弄丟了自己小姐,怕惹上官司才逃去東瀛謀生。

半生顛沛流離,好不容易積攢下一份家當,娶了一房妻室,卻數年並無所出。

後來他看上金陵杏繡樓的歌伎春蓮,贖了春蓮納爲外室,這事情知道的人極少。

沒想到自己和春蓮歡,好數月,她便懷上身孕。

那個孩子是他唯一的骨血,居然還是一個男孩,那就是他霍家唯一的血脈。

當初他逃離金陵時,春蓮已身懷六甲,分娩在即,實在無法帶她帶走。

那就是他留在金陵最大的罩門和把柄。

他背後那人神通廣大,自己逃走後,此人必定四處打探,必定能打聽出這件秘事。

當時,他急於逃命,實在沒有其他辦法。

而且他也料定,只要他下落不明,金陵那些人就會心有顧忌,就算髮現他的女人和孩子,也會覺得奇貨可居,不會輕易加害。

他本來想着事情過去幾年,徹底平息下來,他就會想盡辦法,帶着她們母子逃去外海。

就是因爲這點,他自入大理寺大獄,雖然一再受到鞭撻逼供,卻咬緊牙關不敢吐實。

他沒想到事情居然到了這個地步,這大理寺的官兒不知如何得知此事,聽他的口氣,春蓮和孩子必定落在了他的手中。

……

楊宏斌朝門外揮了揮手,一個看守女囚的囚婆,帶着一個女人和孩子進了刑室。

那女人模樣標緻,風韻動人,手中還抱着個孩子,白白胖胖很是可愛。

那女人進了刑室神情恐懼,看了刑架上血跡斑斑的周素卿,一時竟認不出來。

可是周素卿卻一眼認出了他,喊道:“春蓮!”

那女人這才反應過,大聲驚呼:“老爺!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楊宏斌對那囚婆揮了揮手,那對母子就被拉出了囚室。

陰沉沉的聲音響起:“你已看到你的女人和孩子,我大老遠從金陵把他們帶來,我想幹什麼你很清楚。

有了他們母子,我也懶得再動大刑了……!”

此時周素卿的精神已完全崩潰,他再沒想到,堂堂大理寺的官員,手段也如此刻毒下作。

“大人饒命啊,只要你放過他們母子,我什麼都招了,絕不會有半句虛言……。”

楊宏斌聽了這話,暗暗鬆了一口氣,其實誰都不知道,關於金陵水監司大案,周素卿到底知道多少內幕。

他也非常清楚,只要在大刑之下,周素卿多半也會招供,但是屈打成招,或受刑不過胡亂攀咬,這樣的情況他見過太多了。

金陵水監司千戶鄒懷義伏法,如果他背後還有主使內幕,那此人必定位高權重,非同小可,金陵是大周陪都,牽連之下必定極廣。

當初賈琮在金陵屢出奇謀,可是一旦鄒懷義伏法,賈琮便及時抽身而退,正是基於這樣的顧慮。

楊宏斌和賈琮在金陵曾經共歷風險,心中也是深以爲然。

如今大理寺卿親自點名,讓他主事周素卿之案,等於讓他坐在一個危險的火藥堆上。

一旦周素卿在重刑之下,所吐有不實不盡之處,觸發金陵官場甚至江南六州一府動盪,他楊宏斌就要成爲此事生祭之物,死無葬身之地。

楊宏斌精通刑訊,自然清楚大刑逼供,是刑訊中最簡陋的辦法。

重刑逼供可行,但是面對如此大案,卻不是最穩妥的辦法。

……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就在周素卿押解到京,中車司神京檔頭收到信息,很快就送來一個重要的消息。

中車司的一名幹員,和水監司大案深有關聯,因此得知其中一些秘聞,那周素卿在金陵留有重要的家眷,可引爲所用!

楊宏斌根據中車司提供的線索,派出大理寺幹吏,秘密前往金陵,沒花太多功夫,就找到了這對母子。

周素卿入獄之後,楊宏斌一直沒有動用大刑,就是在拖延時間,給周素卿積累心理壓力,等待這對母子找到,他便能一擊而中!

因爲,即便是鋼筋鐵骨,城府奸惡險要之人,面對自己唯一的血脈子嗣,都會放棄所有的僥倖,都會不得不屈服。

周素卿只有在這種狀態之下,他的供詞纔會最大限度的萬無一失。

楊宏斌面臨的風險,也會最大程度降到最低……。

……

當晚,大理寺刑房的燭火亮了一夜,楊宏斌叫來大夫,給周素卿稍微處理了一下傷口。

便讓所有的獄卒退出了刑房,只留下自己和一名作書記的大理刑錄官。

整間刑房安靜得有些滲人,只有隔壁的房間會時常傳來,幾聲嬰兒的啼哭聲。

對周素卿來說,這是世上最催心裂肺的聲音……。

當晚,刑錄官根據周素卿的招供,撰寫十多頁筆錄,每寫完一頁,他都會滿頭大汗……。

楊宏斌聽了周素卿的招供,大驚失色。

他又針對其中內容,向周素卿反覆盤問校對,直到確認無誤。

一直到東邊天空發白,楊宏斌將修改校對的供狀,交給刑錄官重新謄錄。

他甚至等不及大理寺卿韋觀繇上衙,便徑自去了這名上官的府邸。

他要讓大理寺卿韋觀繇確認過供狀之後,纔可以儘快呈送入宮中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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