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仕途點迷津
賈琮剛出了榮慶堂,便遇到了管家林之孝。
林之孝說道:“三爺,你說的官媒我已請來了,三爺吩咐的事已和來人說清楚。
她說孫家違信約在先,賈家可退親,且不佔罪衍,只要賈家寫好退親文書,其實事項都由官媒辦理。”
賈琮說道:“國朝民律,議親一方違信,需繳納嫁資處罰,官府與苦主各佔一半,用這筆錢去城外施粥,爲二姐姐積福。”
林之孝一聽這話,臉色有些古怪,那姓孫的遇上三爺,也算倒黴到家了。
被三爺當堂臭罵,轟出賈府,一半聘禮都讓三爺拿去施粥,這都夠開幾個月粥鋪了。
不過這姓孫的也是活該,讓三爺發現他煙花浪蕩之行,三爺最愛惜二姑娘,怎麼可能不整治他。
連忙說道:“三爺放心,我馬上去辦。”
賈琮望着身後空蕩蕩的榮慶堂,想起自從自己被封爵以來,在這裡發生了多少齷齪之事。
先是賈母想用尤氏和賈蓉給伯爵府加塞,後面又想通過分派家奴轄制伯爵府,今天賈效等族親那副覬覦爵產的嘴臉。
狹私攬權,勾心鬥角,嫉妒貪婪,不一而足,這就是世傳數代的詩禮簪纓之族。
好在這些麻煩,自己都一一應對過去,接下去應該可以耳根清靜一段時間。
……
其實內務府在移交爵產之前,給出過一些選擇。
他如果覺得遼東的田莊過於荒僻,也可選擇離神京有些距離,卻沒有遼東如此遙遠的幾處農莊。
但是田莊的面積卻遠小於遼東田莊,所以最後賈琮還是把爵產農莊選在了遼東。
如今關外女真勢力消亡,那裡是大周的新開發的領地,他作爲女真之戰首勳之臣,內務府可讓他圈佔土地最肥沃的田莊。
他可是知道後世之時,關外的黑土地是最寶貴的土壤,其豐產之力甲於天下,以至於那裡成爲聞名天下的糧倉。
他怎麼會錯過這樣可以搶佔先機的機緣,甚至以後手中有了資材,他還要加大對遼東黑土的收購。
至於這兩處遙遠的農莊嚇跑了賈效等覬覦之輩,只是一種附加的意外收穫。
這些只知道貪圖享樂,陰私狹隘的賈家子弟,如何能意識到其中寶貴的機緣。
而且,在賈效等人的眼中,一千石的爵產,一年四五千兩銀子進項,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巨資。
可在賈琮的眼裡卻是尋常,當年他爲了給盛夏的秀娘香鋪帶來清涼,鼓搗出來的製冰之法。
光在神京及附近地區,每年一夏,就能給他帶來數千兩收益,幾乎可以和爵產收益持平。
更不用說鑫春號給他帶來的鉅額財富……。
後續他還會把一些製造工藝簡單的物件,如牙刷、牙膏、香皂等東西鼓搗出來,以後當然還有其他今世未有之物……。
然後通過鑫春號大量製造,分價銷售,成爲大衆可用之物,這些東西產生的利銀,絕不會低於鑫春號的香水。
他曾對皇帝許諾在三年之內,讓鑫春號年利銀達五十萬的承諾,可能會提前半年實現。
當然一切實現的進度,他會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在很多時候,龐大的銀錢可讓你做到儘可能多的事情……。
……
洛蒼山,柳宅。
自從遼東返回之後,面聖、獻俘、封爵、改府等事紛至沓來,他還要忙着攪黃迎春的婚事……。
等這些事情都忙完了,他才真正有了空閒的時間。
遠行半年才歸,去洛蒼山拜見恩師柳靜庵,是必須的師道禮數。
一進入柳宅,便看到師母崔氏等在那裡。
崔氏看到賈琮照舊是一頓稀罕,封不封爵倒是其次,只是老夫人臉上頗有些心疼,只說他黑了瘦了。
書房之中,半年沒見到的柳靜庵,似乎有肉眼可見的幾分蒼老,好在精神依然矍鑠,雙目神光不減。
柳靜庵看着自己這位少年弟子,臉有微笑,神色之中頗爲滿意。
說道:“本來以爲,你跟着顧大人巡查九邊,不過是增長見聞,沒想到伱竟鬧出這麼大動靜,更沒想到你於兵事有這等天資。”
賈琮回道:“學生也是恰逢其會,多少有些運氣的成分。”
柳靜庵沉吟道:“更讓爲師沒想到,太上皇正好在這個關口,通過太上皇后給你賜禮……。”
其實賈琮事後多次回想此事,如今他大概也明白,柳師會這樣說的原因,不外乎是聖上加恩,是各種原因交融作用。
柳靜庵說道:“如今大周處於治平盛世,九邊與東南海疆,雖有隱癬之患,卻極少有大的戰事。
你此次能立下如此功勳,也算很難得的機緣了,此番之後再想立下如此大功,卻有些難了。”
賈琮微嘆道:“先生,國無戰事,武將閒散,那纔是好事呢,遼東一戰,千里流血,人命枕籍,實在比不得西窗讀書有趣。”
柳靜庵道:“你可知當初太祖,爲何封史尚書令爲世襲罔替保齡侯,而封賈家寧榮爲降等承襲國公。”
賈琮微微思索:“學生愚見,當初爲立國之初,武將功高,文臣治平,因此賈家的爵位高於史家。
但一旦立國已定,便需平衡武將勢大,以免紊亂社稷。
治平盛世,需重用文臣,以無兵之文臣制將兵之武將。
史家尚書令位同一品,文臣協理之人,治世綱要之臣。
所以史家保齡侯爵位可世襲罔替,但寧榮武勳國公卻不可,此乃立國之初,文武平衡之法。”
柳靜庵滿意的點了頭頭,自己這個弟子不過才十四歲,對朝局平衡之術,有這樣透徹見地,算是十分難得了。
“你已經是二元登科,書詞之名播於天下,鄉試時又寫出四言宏文,可以算是天生的文臣種子。
給聖上上過火器建營方略、格物治學之法、遼東治平政策,這些都是文臣治盛之事,聖上必定印象深刻。
如今四疆平穩,削平女真之後,只怕再無大的戰事,此事聖上心中必定深知。
所以,聖上爲你加世襲罔替之恩,並不單單爲了向太上皇誇功,也並不是想讓你再建戰功,用你文臣之才的心思只怕是更多。
當初你被點恩科解元,翰林院正葛宏正曾舉薦你入翰林典籍,但聖上言:勳貴之子當養勇武之氣。
那是聖上忌諱你的出身和文才,會被朝臣助瀾,將來生出文武雙利,尾大不掉權臣之勢。
但自你在遼東建功,聖上再生惜才之念,於是借宗人府之手,施改易世子之策,引榮國賈家斷然決絕,此爲斷你出身根源之利。
而你上表辭世子位,拒絕承嗣入寧國之脈,便是向陛下表明心跡,此一時而彼一時!
陛下聖心獨裁、謀略深沉,而你能見招拆招,不落窠臼,但卻合乎天心。”
……
賈琮聽了這番話,目光漸漸沉凝,他雖然思慮不淺,但畢竟沒有柳靜庵宦海沉浮一生,所累積出來通透和睿智。
柳靜庵這一番話,讓他有茅塞頓開之感。
柳靜庵微微一笑,似乎神情中帶着一絲自嘲:“我原想以你的文思,做一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可以安穩一生。
可是你這人氣運有些不俗,想要一生平穩只怕是有些難了。”
說到這裡,柳靜庵突然語氣有些鄭重:“既然你已踏入官場,因果糾纏,難以輕易脫身,就當審時度勢,避惡保身!
你可知這次聖上冊封伯爵,加授從三品散勳,爲何你的五品實職卻沒晉升?”
賈琮心中有些明悟,說道:“因爲以學生目前的情形,實職做到五品,已到頂點,升無可升!”
雖賈琮這次封威遠伯,還加授銀青光祿大夫,屬從三品散勳。
但是從三品散勳只是虛名榮耀,和從三品實職無法相提並論。
因爲按大周官制,晉升從四品實職必須是兩榜進士出身,就像是武勳爵位必有軍功才能封爵。
這是文官仕途的鐵律,不然科舉倫才便會形同虛設,寒門學子根本無法與貴勳子弟相爭。
國喪科舉選才之路,天下士子離心,那就離亡國不遠了。
當年賈政作爲榮國公嫡次子,敕造榮國府繼承者,太上皇賜官不過工部主事。
沉浮十餘年也不過升任從五品工部員外郎,想要升到從四品官職,絕對是不可能的,就因爲他非兩榜進士出身。
身份尊貴的國公嫡子尚且如此,可見從四品實職須兩榜進士出身,是何等森嚴的官制鐵律。
所以,賈琮眼下升到正五品火器司監正,他在文官之路上已到了瓶頸。
哪怕他如今封了世襲罔替威遠伯,在文官實職之上,也無法再進一步,因爲他只是一個舉人,而不是進士。
……
所以,此次他在遼東立下大功,嘉昭帝冊封伯爵,賜相等爵產,授予從三品散勳號,卻沒有加封實職。
嘉昭帝在政事上是縝密明君,雖然他對賈琮有重用之心,但他也絕不會爲他破例,做冒天下之大不韙之事。
如果賈琮今後就靠着爵位,一千石爵產,五品實職,在他的伯爵府中逍遙一生,也不是不可以。
一個世襲罔替伯爵,位份貴重,似乎已沒必要再去苦熬科舉的辛苦
但是時間一長,這必定是要失去君心,因爲那不是皇帝的初衷,也不是世襲罔替恩典該兌換的價值。
就像柳靜庵說的:你已踏入官場,因果糾纏,難以輕易脫身!
現實的情況,還真不允許他從此安享富貴,得過且過。
想要打破目前的僵局,賈琮只有一條出路,重返科舉考場,只要取了兩榜進士功名,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
剩下的只是看皇帝自己怎麼安排了,因爲賈琮該做的努力已做到了。
如果不是柳靜庵有超乎常人的敏銳洞察,以及對宮城中那位九五之尊透徹的瞭解。
這其中的迷離深意,賈琮自己或許很難參透。